第十二章 落幕(一)

    第十二章 落幕(一) (第3/3页)

白雾。白雾不冷,是七玄山上和煦的味道。想到了白花石,想到了白花石旁那根特别长的狗尾草,二师兄对着它说了好久的话,它一动不动的。

    他笑起来,像风中呼啦啦欢悦着的狗尾巴草。

    不知是谁,第一个发觉了春日的和风,暖洋洋的,不自主地一笑,心情大好。陆续地,渐渐听到惊声,纷纷有人愕然四顾,然后,天地间的景色变了。

    “当!”所有人的目光向上,安静的苍穹中荡开一声钟鸣,更显幽深。未有人在意的,眉间的紧意都松了,和缓地看着一切,一幅美丽的禅画。

    苍穹仿佛变高了,又或者,是自己变矮,变小了,纷纷有弟子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当,又是一语悠扬,好像下雨了,有东西飘下来。

    “落叶,是落叶!”有人惊呼出来。青鸾倒是淡然,任凭落叶从它身旁飘过,幽幽的眸火没有动。

    黄叶缓落,各种形状,各式大小,世间的叶子,只要能长大,成熟,兴许都来了,满天,满眼。有叶落门的弟子想到了七落殿前,古青树的幽意,几分相似,石长老却笑,摇头叹道:“子鸣这个徒弟的悟性真是难得,以本身道性引来天地异变,我都不曾。”

    呼啦,没有土,没得冒出来,呀呀,没有土呐,怎么没有土呐!要是有软软的土,松松的土,使劲地冒,冒呀冒,嗨哟,嗨哟。哗啦,终于出来了,呀——

    好漂亮的世间,才有自己,傻乎乎地笑,大声喊,难听地歌唱。伙伴们不喜欢听,在痛骂,没听见,没听见!哈哈,就爱傻愣愣地笑,爱顽皮。爱尖叫——

    可惜,一睁开眼,怎么飘在苍穹,往下落,还没有睡醒呢!呱噶抖抖,困意少了些,挺自在的,可以左倾右斜,想快点落,加快点,不高兴,绷起脸。有只青鸟,挺神气的,悠悠看过来,回了它一眼,对着瞪,才不输给它。

    哈沙,咕啾。伙伴们一个个都想落回土里,要归根,偏不!偏要慢下来,打死也不回去。出来了,就不回去了。

    嘿!有水泡泡,好大一个,还有波纹,软软的,才一碰它,就进来了里面。哦呦呦,好哟哟。不清澈,一片迷雾,看不清,不下去!不下去!吹气,吹气,浮起来了,在白雾最上面荡荡,好舒坦。

    有鸟鸣,肯定是那只神气的傻鸟,什么!狂风来了,嘿吆吆,顶不住了,要随风飘荡了啦——

    不行!得死死拽着迷雾。哦呦!迷雾也被刮得迷糊了。把迷雾拉到身后,露出胖肚囊子,拿起架势,跟这只臭鸟斗到底!

    哇呀!它耍赖,变成了青雾,好香,好醉人,不好!是温柔乡!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不动,不动,绝对不动,哎呀!我的头呢?呀!还有我的腿?呀呀呀!粉身碎骨了!

    哼!那也不成,碎成末了也要撑,硬肠子,叶子中的硬肠子,呀呀呀!杀呀呀!

    一片叶子的执意,小小的身体,小小的力气,可他从来都没有低下头。这一刻,世间的所有都是属于他的。

    叶子有绿,有黄,从绿到黄,目睹生,感受死,越来越温顺了,甚至是故意的。还好,有这么一叶不信邪,格外调皮的,他还在“呀呀”地呼喊,给这幅画卷添上了好多好多的生气。

    没有轰隆声,只有一卷安静的画,其实有细碎的声音,不易察觉。跟你说,是叶子在呼喊,傻子都不信了。可是,我信。

    我是谁?游离在这一切身旁,一团没有根的鬼魂。

    雾色交织,还有叶子,还有风,那几道风痕声,何止是醉人!整个人都变轻了,在飞,梦境在开花。

    有风声,只有它见到了雾里的情景,会有风语吗?不知道。

    有漩涡,白墨和青墨卷到一处,有一条古道,蜿蜿蜒蜒的,它的尽头,在哪?

    沿着古道走,走,不停地走。一回头,猛一回头,后面的道呢?原来的路呢?

    这是哪!这到底是哪啊——

    呼喊,满是呼喊。蘑菇消失了,可它的尖叫声还在。整个夜空,整个雨夜,被这个刺声划开一道道口子,好深的口子。没有血,有血的是她的唇,盛开在心头的花,不肯干,舍命地绽放。

    芳唇,咬着,心弦,攥着,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剑。她呼喊,为这个夜,为那个不认识,却一直认识的蘑菇。也为她自己,这个天地间,她也是这样一个渺小的蘑菇。蘑菇的惊声还在,颤在她心头,十二分的怒火,成了她最后的一剑。

    青光如电,雨打下来,融到其中,它也想逃离这个夜吗?这个想法刚出现的时候,剑已经到了黑影前,很奇怪,心上一颤,一种莫名的预感。心忽然松了,手上的剑没有,带过雨一同刺去。那个黑影怎么了,他为什么不动?

    箭在弦上,心中有疑,却不会停。黑影没有动,他为何不躲,为何不还击?他手中的黑剑,不是在吗?

    “噗。”很轻,像刺进松土。

    黑影在眼前,安静地站着,一动不动。是夜太浓,所以遮住了他所有的面目吗?

    “咔——”电闪在头顶绽放,雷声如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啊——”古画的最后一笔,就是这声呼喊,来自静庵,好似绝响。

    惊的何止是所有的人,连结界都化了,散了,一地的幽尘。

    风声不再,风语不知飘去哪了。落叶也不再,只剩一叶,万千之中唯一剩下的一心,牵着风的味道。完好的它,飘到了静庵攥得紧紧的左手中。它好大的力气,硬生生钻了进去。

    青鸾的清鸣声已经没有,残着的,古远的静还在,让人觉得还是方才的样子。可是,变了。

    画墨褪去,两个一动不动的人。血流着,掩去了深深的齿痕,另一个,血不止,像竹管子接清泉,血到了青剑上,汩汩,又滴答滴答。

    乱糟糟的,整个霞瞑广场,各种遁行着的身影,飞来飞去,各式话语,也在飞。焦急的,担心的,心痛的,平淡的,窃喜的,快意的。人的心,绚丽无边。

    “不知道那个李柱子怎么样了,可别死呀!”一位女弟子道。

    “不会的,不会的。”身旁的人安慰道。

    “就是要死,死了才有好戏看。”自己才听的到的声音。

    “活该!就是要死!”方才那位脖子气得粗粗的弟子,仿佛一下子翻了身,快意当前,脸上喜悦难挡。后来,有一回下山,被人暗中从头到脚劈成两半,死状恐怖至极。杀他的人是他的同门。

    “终于出乱子了!”一位叶落门的弟子,从出山门的那一刻开始,他一直憧憬着这种桥段。

    可惜,没有如愿以偿。剑虽贯穿李柱子的身,可所有的灵力,在最后的关头被静庵收住。否则,神仙难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