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印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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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抢到一张符咒,那瞬间就是一百多两银子的进账,谁会嫌自己银子多?

    人群后方的灰衣老者目光闪动,看了一会,也满怀兴致的举起手臂跟随众人摇动起来。

    苦榕心中一凛,他从未放松过对那老者的监视,感觉到那老人在抬起手的瞬间,萦绕其身之上的那股阴冷气息突然变得浓烈起来,便如一团原本凝固的墨块,突然浸没水中,濡洇出墨色。气息隐隐透体而出外扩了一圈,似乎有从无形化为有质,从他身内破障而出的迹象,这可不是江湖惯见的手段,觉明者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

    “嘶!”一道极淡的灰气从那老者的手上显出形状,状成狭长,约有半尺,像放大了好几倍的蛞蝓一般,似乎是个活物,头尾交错的悬空扭动片刻,便倏然向胡炭的位置游动过去。

    “开始动手了么?”苦榕心中暗道,他到这时还无从判断出这老者的来历,这人所用功法实在古怪,非武非术,也不是器兽两道,看起来沾点巫祝动使魂魄的边,却又不全似,苦榕行走江湖这么久,却未遇见这样的对手。眼下无暇细思,见那灰雾已堪堪接近胡炭,便把手指一弹,一道无形的力道利箭般****而出,瞬间透入灰气之中。

    “嘶!嘶!嘶!”胡炭头顶上突然白光剧闪,虚空中传出一声隐约的哀鸣,一道朦胧的灰气突兀显出形状又骤然散化,然后,大团大团的白雾凭空爆涌而出,一蓬接着一蓬,寒气呼啸四卷,整个房间的热度被一下子卷个净光,水汽化雪,四壁霜结,几乎就在眨眼之间,整个房间从上到下就变得一片雪白。

    众人都被这突来的异状惊呆住了,一时人人停了说话,全部安静下来。

    那老者先吃了一惊,然后面色一沉。他全没想到在这里还有人向他动手。拧着灰黄的眉毛四下打量一番,没能发现苦榕的位置,便重重冷哼一声,突然间身子虚化,一下子就在原地失去踪影。

    “这是什么手段?!”苦榕心中一惊,这人功法诡秘至此,竟能在他眼皮底下完全避开他的感知,实力远超他的估测之外。这是一个无法用气血强度来衡量真实能力的异数!苦榕第一次觉得,自己太过依赖过往的经验了,急忙间将感知力尽数外放,以胡炭为中心重重遮护起来,很快,他就在胡炭头顶上方三尺处发现了悬空而立的老人。

    那老人面色冰冷,目光落向下方人群不住逡巡扫视,显然还在查找是谁向他动手。吊诡的是,除了苦榕,下方正东张西望的数百人却没有一人将目光投到他的身上,显然是完全没有感知到他的存在。

    “这人到底是人是鬼?”觉明者心头微沉,不由自主的冒出这个念头。身法如此诡异,绝非人世所传,竟然可以在他的感知区域之内自如行动而不被察觉,而且身上那股阴冷的气息变得更加浓厚了,开始影响人的神志感知,苦榕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和感知范围正在急速衰减,时势危殆,已由不得他多想。这人来意已明,是要对胡炭出手的,苦榕自不能让他如愿,眼见他距离胡炭极近,呼吸间便能取掉小童性命,想也不想立刻便发动势道,“轰隆!”一声,凌厉的杀伐之意瞬间从四面八方簇拥而出,将老人锁定,如无数枪戟之丛一般围逼攒刺过去。

    “放肆!”满堂数百人都听到了这声充满怒意的叱喝。

    半空中雪雾翻涌未已,又再次漾荡起层层波光,像烛火燃起又熄燃起又熄,短短半息之间几度明灭,随后,那片空域便被狂暴的劲气撕扯碎裂。众人全都听见利物割裂空气时发出的如同布帛撕开的声响。

    然而那老者又一次不见了踪影。

    这一次,苦榕心中的震撼简直无法形容,自他进阶觉明者以来,这是头一次有人能够在他势道的锁定下逃脱,刚才他调用了整个院落的杀势来围禁敌人,在这片空间里每一寸都如是处在他指掌之下,别说一个人,便是细小的蚊蚋想要从中飞走也是不可能之事,然而,这样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就在他眼皮底下!那老人毫不费力的脱离了禁锢!

    这是个绝顶高手!

    实力还在他之上!

    满心震骇的长身而起,苦榕此时哪里还敢再有留手之意,单掌前伸五指乍开,呼吸间五重玄关尽数开禁,内感外勾天地,将杀势尽数引动,立时,方圆十余里地面群山呼应,林海摇撼,雪层纷纷崩解,空上风云俱动,闷雷般的声响自远而近层层传来,山势地势、雪势空势、整个长社县城一应梁墙柱瓦,车马器物所蕴之势,甚至这房间里刚刚凝聚出来的冰霜寒势,全被他控在了一起,一时之间,整个饭庄便变成了修罗杀阵,滔天蔽地的杀机和恶意不分东南西北尽数向着这小小三间瓦房聚集,如五岳三山带着无数尖碎岩石轰然同至,然后又铺展漫卷开来,瓦房承受不住这股力道,一时间土崩瓦解,顶棚被豁飞,梁柁破折,墙垣倾倒,三间大屋瞬间夷成了平地,屋内数百人,人人尽受其害,无论男女老幼,修武还是修术,胆气弱还是胆气壮,全都在一瞬间面唇失血,两眼一翻昏死在地。

    这一番全力施为,终究还是有了效果。

    那老者在空上十余丈处踉跄着显出身影,如此庞大的天地之力充斥挤压空间,便是尘芥微物亦难以遁形。“震!”苦榕两指一骈,那片空处便轰然震荡,明明是空荡荡的无物之地,却给人一种突然内凹塌陷之感,黄钟巨吕交相震鸣,一时间如有几十百万斤巨岩在那里激烈的冲撞对砸,风潮四披,剧烈的震波激起了冲天尘雾,使得地面都开始隆隆颠簸,声传数十里外。

    老者的身形摇晃着再次慢慢虚化。苦榕皱了下眉头,这样都没能制得了他,这老者实是平生未遇的劲敌。正屏息继续追查,忽然间心生警兆,滑步向侧疾退,一簇青色的流火从他肩头上迅捷无伦****过去了。

    身子衣物均未接触到火焰,然而觉明者却依然感觉到心底下突兀涌起的一股强烈的灰心丧气之意,让他顿生疲倦厌战的感觉,极想就此停手下来,束手就擒,任人屠戮。而且先前还能保持在半里许的感知之力又再度急减,变得只能探查二百步之远了,他知道自己已经受了对方术式的影响。

    到这时,他也终于看明白对方的功法来路了,这是个精修死气之道的高人,难怪能将气息隐匿得如此隐晦。而据苦榕所知,天下间在此道上卓有所成的惟有信鬼容家,这人修为精深至此,必非无名之辈,可是容家的前辈高人,怎么会突然跑来跟胡炭为难?苦榕在瞬息间转了数个念头,却难以得出答案。心中思索着,手上动作却也未有停顿,行云流水般几度折身进退,瞬息便远离了青色流火的影响范围。在外人眼中,看来也几乎和鬼魅一般。然而前一股负面情绪还未祛除,头顶上方寒气忽重,一团庞大冷冽的巨物竟又扑面而至。

    “有了!”就在此时,苦榕感知到身后方微弱的气流漾动,想也不想,立刻反手一指,喝道:“中!”他竟是抱着两败俱伤的打算。那老者身法诡异,实在难以捕捉,只在出手之际露出微小的痕迹。经过前番两度出手,苦榕已知久战下去必对自己不利,精修尸鬼之道者手段奇诡,而且如此擅攻擅藏,一个不小心只怕便会饮恨。因此立刻做下决定,速战速决,以伤换伤。他有胡炭的定神符,这让他能够伤而无损,迅速回复战力,对方实力虽然超过他,但此长彼消之下,战局的胜负如何尚在未定之天。

    顶尖高手对决,会将一切有利于己的因素都考虑在内。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灰色的碎布如蝶羽飞散。那老者已然中招。只是苦榕知道对方并无大碍,他的力道大部分都被避让偏移了。为了这一击,他也付出了代价,不惟视力被夺,全身也麻痹了,那团冷物临顶直下,虽被势守之力阻隔削除大半,却仍有部分袭入身体,苦榕感觉自己一瞬间便虚弱了许多,心跳加快了,眼前一片黑暗,气血被搅得混乱,头颈间有许多尖锐的针锥之物蠕蠕穿行,每一物都带着令人恐惧、绝望、哀伤的意念,这是作用于神魂的法术,觉明者体魄虽强,却也无法阻挡。好在他心志极韧,而且五感皆通,虽受一些影响,却不像寻常人那般立刻失去作战之力。遮蔽了目力,苦榕依靠触听继续判断对方方位,此时连驱祟的阿难及身咒都来不及念颂,操控着势道分为两部,一部围绕胡炭和自己周身落地成垒,层层防护,一部依然漩涡一般满场急转,无处不至。这老者太过难缠,术式在伏制心神上威力极大,由不得苦榕不加倍小心。与所有精擅于死气的高手一样,这对手虽然气血不强,耐力和防护之能稍弱,然而因其行动诡秘,极难被击中,这个弱点便被遮掩起来。

    “前辈高人,何必和一个小童为难!不觉得有失身份么?”苦榕厉声喝道,瞋开虎目,虽然眼不能视物,但是一股凛然威势却分毫未损。

    二人的交手说来话长,实际却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那老人在胡炭头顶现身,到苦榕引动十里之势,轰塌饭庄,与他对拼一招,二人各负伤损,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工夫,胡炭刚刚醒悟过来念动蚁甲咒,秦苏更是根本手足无措,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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