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十九章参见新浪微博)

    二十 (十九章参见新浪微博) (第3/3页)

他自己也忘了吧。名字有什么用呢,当最后一个爱你之人离你而去,它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他也从来不叫那些捕到的鱼的名字,而是称它们为悲伤的鱼,快乐的鱼,颓废的鱼,痛苦的鱼,也许人也是如此,抛开身份容貌,只有伤心的人,快乐的人,沮丧的人,孤独的人。他看一眼船里的鱼,便知道它们是什么心情,他放生惊恐而忧伤的鱼,留下颓唐而失落的鱼,可经常是后者居多,因为只有茫然失去目标的鱼才会在涨潮时随波逐流,就像只有对生活失去信心的人才会在桥上一跃而下。清暑先生一生在捕鱼,也在捕他自己,捕曾经丢了的名字和活下去的答案,助那些想要冲上岸的鱼获得解脱。”

    赵孟浪失笑道:“这渔翁真会扯幌子,涨潮时水里缺氧,鱼自然扎堆往上游,碰上天黑,哪里还看得清路,一网下去不知捞上来多少,管他悲伤的鱼快乐的鱼,死的活的全部装进船里,一并拉到集市上卖了。”

    柳未谷当即有些不悦,仿佛赵孟浪没有记住田渔二老这四个字是连在一起的,他们的关系就像连体婴儿一样重要。

    柳未谷道:“胡言乱语,罚酒一碗。”

    赵孟浪道:“这样饮酒太没意思,空有酒气,却无酒味,古有子建七步成诗,不如我们一人赋一句诗,接不上来的罚酒一杯。”

    众人称妙。

    刘言非道:“那就由我做引玉之砖,起句为荒原野人家。”

    柳未谷接道:“旧浦落烟霞。”

    赵孟浪道:“一壶春秋梦。”

    尹如浩道:“草莽醉无涯。”

    刘言非道:“再起一首,第一句为月下西风数寒鸦。”

    柳未谷道:“江畔冷水一孤筏。”

    赵孟浪道:“潮声散尽无人渡。”

    尹如浩道:“杜鹃花落三两家。”

    一群人先是赋诗,后是狂歌,酒从碗里洒出来,从嘴角溢出来,火在空中乱舞,仿佛要抓住漏掉的酒,与诗人们同醉。一群人说着不同的话,刘言非重复默念着“匪兕匪虎,率彼旷野”,直到泪流满面,尹如浩把赵孟浪当做了李墨纯,向他倾诉那天那晚看到的星星和山岳,而赵孟浪不停地强调自己是一棵萝卜,天地之大却没有属于他的坑,与刘言非哭作一团。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谁也不知道当夜柳未谷把头埋在衣襟里说了多少遍对不起。

    第二天一早,清暑先生还没有回来,赵孟浪等人陆续醒了,见柳未谷独自坐在门口,如同在等一个约定的熟人,丝毫没有焦虑。三人心愿已遂,决议向他告辞。

    刘言非道:“柳先生归于空谷,遁入丘樊,不慕峥嵘,不移其志,真隐士也,我们也算不枉此行,可恨与渔翁前辈缘悭一面,只望日后巧会。”

    柳未谷看到大家都起来了,说道:“清暑先生为人随性,纵意所如,较之鄙人豁达得多,昨晚许是在船上过夜了,劳烦各位在此候上半个小时,也好一瞻仙翁真容。”

    刘言非问道:“莫不是柳先生同他讲好了。”

    柳未谷道:“清暑先生在船上睡觉有个习惯,潮起而眠,潮落而醒,现在离退潮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刘言非拍案道:“竟有这等事。”

    柳未谷见他几乎快要散架的松木桌又重重挨了一掌,心疼无比,说道:“清暑先生幼年丧父,由其母亲一手带大,前些年他母亲过世了,至此每逢酒后必定会提起他躺在摇篮里母亲催他入眠的那些日子。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无法入睡,直到一次他在颠簸的船上又找到了那种感觉,只有起伏的潮水拍打着摇篮般的渔船才能带给他安全感,当潮水退尽时,船便搁浅在岸边,他也从梦中,从回忆里醒来。”

    三人闻之大恸,想清暑先生若是生在古代,恐怕二十四孝之首也得易位。大家都敛了归心,因为这等人物实在不多见,毕竟孝隐比归隐要稀罕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