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谁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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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谁氏子

    黄夫人去世十年后,她的大儿子兴仁也走了。

    兴仁去世的时候,年纪不过四十七岁。从那年冻凌起,他就一直没好过,也知道自己会一病不起,便开始安排后事。

    他最挂牵的还是黄夫人交代的事情,也就是人丁兴旺香火延续的事。民国二十年,他就给晟儿完婚了,晟儿这时候才十六岁,儿媳妇姓张,是规规矩矩人家的女儿,比儿子大了三岁。

    完了婚的晟儿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字,叫惠民。这惠民伢子还真是争气,第二年二月间就给兴仁生了个儿子,兴仁就去请自己的小老弟雨中给这个婴儿取了个名字叫祈雨。兴仁说:“这名字好,我们种田人就要风调雨顺。”

    有一天,兴仁将几个弟弟叫到自己的身边说:“我怕是不行了,年纪是不高,身体却是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候,没几天活了。叫你们来没别的事情,还是香火的事情,你们都要争气啊,多生几个啊!”

    小弟雨中说:“大哥放心吧,我是一定要多生几个的。”

    兴仁说:“老二家只生了个女儿,两个人也都四十多岁了,怕是不能生了,希望就在三弟小弟身上。三弟家里已经有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小弟家里已经有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我们家也是三个女儿一个儿子,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我们家族是女儿多儿子少,香火不旺。”

    藜仁说:“大哥啊,你就别操空心了,这都是天注定的,生儿生女生多生少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兴仁说:“你怎么说话啊,天注定是一个原因,人下的功夫又是一个原因,你要是努力了而达不成目的,那不怪你。我们五兄弟现在还只有三个男丁后代,本都没保住,对得起炼爹吗?”

    完仁总是不说话,他是第一个对不起炼爹的人,自己知道这个道理,却又没办法做一个硬扎的人。

    兴仁又说:“完仁是个洁身自好的人,家里的事情就是他的一切。藜仁是个仁义的人,我死以后,你要多关注一下枫树岭的事情,特别要多关注一下时安公底下子孙的事情。穷人确实太多了,要你去全照应也是句空话,就自己的能力能帮一点算一点。”

    几天以后,兴仁就去世了。时序进入了小年,惠民和几个叔叔商量了一下,决定停厝于炼堂上首,过了年再办丧事。

    兴仁一去世,十七岁的惠民就成了家中的顶梁柱,姐姐出嫁了,身边还有两个妹妹一个母亲,然后是自己三口人,他的负担不算轻。

    五岁的兰馨开始跟着父亲读书了,他的悟性好,又一天到晚在高山寺塾师里混,所以,许多蒙学课本都可以包本背下来。

    一天,兰馨在雨中先生面前背《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融四岁能让梨弟於长宜先知首孝弟次见闻知某数识某文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

    雨中先生说:“好了好了,儿子,我来问问你,‘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是说什么呀?”

    兰馨说:“是讲孟子老娘是要选择住所的,这样的住所要对孟子读书有利,好像我住在高山寺一样。孟子读书要是不用功,孟子老娘就用割断织布机上的线来教育孟子。”

    雨中先生说:“是割经线还是割纬线?”

    兰馨说:“当然是经线啦,纬线在梭子里面,它要是上了织布机,那就织成布了,就不叫线了。”

    雨中先生说:“孟母教育儿子为什么用这个方法而不是打板子?”

    兰馨说:“割断经线再要接上去就是很难的事情了,这是告诉孟子,读书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不能中断。”

    雨中先生说:“儿子有进步,理解得还不错,今天中午奖励你吃一个鸡蛋。”

    藜仁去后墈茴窖里搬茴,路过洁堂屋,看见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坐在地上玩。这男孩子叫梅杨,只见他一双眼睛暴突出来,嘴巴歪斜着,上嘴唇往上翻着,还流着口水,看见人就嘿嘿地笑。

    藜仁走到他跟前说:“你这个小弟弟怎么坐在地上耍呀,这么冷的天,屁股还不浸人,骨头还不疼?”

    梅杨看着藜仁就嘿嘿地一笑说:“不浸人不浸人,你看我的屁股,黑黑的,它不怕冷,它就是怕热。”

    说完之后,梅杨就把自己的屁股露给藜仁看。梅杨这么大了,还穿着开裆裤,一个屁股黑乎乎的,就像牛屁股一样。

    藜仁就去拉扯梅杨,想把他提起来站好,没想到他一提,梅杨就一双脚纠起来悬在空中,然后就望着藜仁嘿嘿地笑。

    奉庆是梅杨的父亲,他这时候出来了,站在门边说:“藜仁大侄子耶,你这是空费力气,我们家的梅杨怕是害了软骨病,他现在还站都站不好,提起来是一串,放下去是一堆,我也没办法。”

    藜仁说:“前几年我看见他还站得好好的,现在怎么就站不好了?”

    奉庆说:“前几年你许娭毑还在世,她有空就经常带着孩子走一走,吃的也好一些,家里料理得干净利索一些。许娭毑去世五年了,我们的日子过得江河日下,我一天到晚在外面劳累,没人去管他了,就成了今天这个鬼样子。”

    藜仁说:“这真是可怜啊,奉庆叔你应该把外面的活计压一压,关照关照这个孩子,他太作孽了。”

    奉庆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啊,可是,你看我怎么样压外面的工夫,虽说一家人只有两个人吃茶饭,那也是两张嘴啊,我们家这个瘸子还特别的能吃,我要是不去努力做,父子俩就要饿死。你看玉堂屋里的安国公,他只有一个人,稍微偷一下懒,就经常饿得两眼冒花。”

    藜仁说:“奉庆叔说的也是,这样吧,我叫我屋里的大女儿过来帮一下,带一带梅杨,牵着他扶墙走。经常走一走,也许就会走好的。”

    梅杨咧着嘴说:“我就是想走一走,我可以走了,就可以穿盖住屁股的裤子了,我的黑屁股就可以变白屁股了。”

    藜仁弯下腰去捏捏梅杨的裤子,发现他只穿了两条单裤子,这么严寒的冬天里,他的身上居然没一点热和的地方。

    藜仁自言自语地说:“太单薄了,太单薄了,好冷啊!”

    奉庆进门去了,藜仁又站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也没有好办法,就去茴窖里搬茴去了。茴窖里热和得很,进得门来,只见一团热气缭绕在里间,人的感觉是暖暖的,他就想,这好多人的命运还不如一只茴啊!

    转念一想,不对,这茴窖里的温度要是太高了会不会烧坏茴,踏地一摸发现就有茴烂了,变成了烧茴。他便去茴窖的门框边抠了几个小洞,让冷空气可以进来循环,这样就会保住茴不会被烧坏。

    太阳从金嘴岭升起来,又从枫树岭落下去,你站在枫树岭屋场,站在禁园树下,所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日子从人们的头顶溜过去,从人们的指缝中溜过去,人们在这无千万数的日子中变得慵懒,变得随便。

    到了民国三十三年的春上,奉庆就发觉自己实在是不行了,一餐吃不了几口饭,没一点力气,要说一句话都很困难,他估计自己就要死了。

    想一想自己的身世,实在是很伤心很伤心。他的父母亲只生了他一人,上无哥哥姐姐,下无弟弟妹妹,父亲去世的时候,自己才七岁,母亲去世的时候,自己才十三岁,变成了一个孤哀子。十三岁的孩子就要学着办田种地,要学会养活自己的各项生计,祖上给他留下了三斗多田,有一年生病要用钱,就卖掉了一斗多田,病治好了,自己就活下来了。二十岁那年,讨了一房婆娘,没成想生产的时候遇到了难产,婆娘就死了,自己无力安葬,还把她埋回了娘家。

    一个屌单身东游西荡了十年,奉庆在三十二岁那年又娶了个婆娘,过了几年,这婆娘就给他生了个男孩子,谁知道这个孩子不光是长得丑,还是个瘫子,提起来一串,放下去一堆。等孩子长到了五岁,第二个婆娘又难产死了。

    第二个婆娘真是个好婆娘,奉庆一想起她心里就甜蜜蜜的。这婆娘小他十岁,长得也很可人,嫁给他时还是个黄花闺女,脾气特别的好,家里穷也罢富也罢,不见她一丝一毫的怨言,总是闷着头默默地做事。谁知道自己的命里就是载不住一个婆娘,一生产就难产,一难产就死人。

    奉庆的父亲是个独子,到自己一代也是个独子,自己的下一代不单是个独子,还是个有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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