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十八 (第2/3页)

冻疮。赵根拐入花巷。可能因为青石过于光滑,冷风卷起雪渣子冲出巷口的速度让人害怕。赵根举起黄书包挡住脸,脊背紧贴着墙壁。从花巷到农贸市场是近路,若走红旗大道,得绕好大一个圈子。冰凉的毛茸茸的风从脖颈里蹿入,手脚很快发了麻。赵根吸吸鼻子。风把鼻涕的碎末子抹在脸上。赵根去搓自己的脸,搓得疼,比父亲甩下的巴掌还疼。

    赵根的目光往花巷四十二号那扇紧闭的黑漆大门扫了一眼。门上已无铜环,只余两个黑兀兀的门钉。赵根的同桌胡丽住这里。大门里有好几户人家。常打架。门里时不时飞出断腿的藤椅、摔得面目全非的脸盆。但胡丽家从不吃亏。胡丽有三个虎背熊腰的哥哥。没人敢在学校欺负胡丽,虽然她的学习成绩并不好,还比赵根要大两岁。班上坐他后排,走路比螃蟹还拽的县计委唐主任的小儿子唐端,因为给胡丽写了一封情书,曾被胡丽的二哥打得鼻青眼肿。胡丽的二哥叫胡勇,在县里的火车站做事。据说是练过功夫的。大冷天,只穿一件白衫,手腕处有一个模糊的被烟头烫过的“忍”字。连盘踞在火车站以敲诈旅客的站前帮的小流氓都怵他,见面递根烟过去,恭敬地喊声胡哥。赵国雄在火车上开店卖东西,几个小流氓来敲诈,今天说来讨包烟抽,明天说要弄几包葵花籽嗑嗑。赵根在一边见了,是敢怒不敢言。也不知道怎么的,胡勇就来出面了,也许是那天他心情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许是因为胡丽说了什么的原因,总之,他上前喝斥几声,就再没小流氓来找荏。

    胡勇确实威风。邻县民风素悍,乡人往往一言不合即锄头相向。县城交界处的两个村庄为山岭的归属权发生争执,一场械斗,这边村子打不过,几人头破血流,几人断了手臂,即往村里退去。邻乡人凶猛,且不依不饶,乘胜追击。械斗本是男人之事,有妇人见父子兄弟被打得凄惨,也抄家伙上,被扁担锄头劈倒在地。据说,胡勇其时正与乡派出所的警察朋友在山间行猎。撞上这等事情,警察自不能置身事外,上前劝阻。那警察顶替父亲职位上来,生得瘦小,哪被他们看在眼里,被人一搡,跌入山边水洼。胡勇不肯了,扣响鸟铳,把对面村庄挑头汉子那张大脸打成麻花,再从腰间拔了一把原本用在林间开路的刀,砍断几根指过来的鸟铳,刀身一荡,见了血,一个人再窜起跳落,连踹带砍放倒几个,呼喝一声,你们敢打警察,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一场械斗即告平息。事后那警察因制止这场恶性械斗事件还立了功,在县城最好的聚客来饭店请胡勇吃狗肉。胡勇的神勇之举一时被渲染得无以无加,风头一时无二。

    赵根见过那刀,长约尺半,角铁磨成,通体黝黑,惟刃口一道比针还雪亮的线。

    赵根喜欢刀,非常喜欢。它的曲线和形状能让人无限遐想,拎一把刀在手上,在大街上慢慢走,哪怕侏儒也能走出八面威风,就像是武侠小说里面的那些江湖英雄。而刀的锋利、硬度,还能所带来莫明其妙的快感。不仅仅是快感。看着一块木头在刀下粉碎,好像还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某种不可言说的意义。巷子深处有几家铁匠铺,赵根每次经过时,都要蹲下来看上许久。铁匠铺里的铁要被打造成各种农具,看着一块通红的铁慢慢弯成一把锄头,而不是一把刀,赵根真恨不得一把从铁匠手里抢过大铁锤,可终究是不敢。铁匠们的汗水能把黝黑的泥土砸得叭叭直响。

    赵根眼馋上了胡勇的刀,就呆呆地看。

    胡勇就来拍他的头。赵根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拍头而不感到恼怒。

    书上说,刀是十八般兵器之首,上可悬于庙堂东门,下可至百姓厨厅案板,人出世以来,自剪断脐带的那柄剪刀开始,刀与人的关系便如水与人,切菜、裁衣、剪布、理发、修鬓、理甲、分肉、剖鱼、砍柴、收割……而关老爷所执青龙偃月刀是为刀中之王,又名冷艳锯,长九尺五寸,重八十二斤,刀身蟠龙吞月。相传,其出世时,风起云涌,空中滴下1780滴青龙血。故有青龙偃月刀要杀1780人之说。或正因为此,尽管刀是平民之物,但人们总会情不自禁联想起惨烈、凶悍、野蛮、刚猛等词,把尊贵王候的气质给了剑。

    赵根背得流畅,胡勇笑得大声。过了几天,赵根路上碰见扛着汽枪去打鸟的胡勇。胡勇说,去不去。

    赵根说,去。

    后来,胡勇还用自行车的链子给赵根做了一把火药枪。一扣扳机,枪口冒出一大堆非常好闻的火柴的硫璜香味。赵根喜欢他,但胡勇后来却被一伙罗汉乱刀砍死了。据说是为了一个姑娘的爱情。那是在火车站前,赵根找到几枚硬币大小的褐黄色的血迹。砍死胡勇的人,赵根也见到了,在县影剧院空地前的公审大会上。一个很英俊的年轻人,头发略卷,脸容稍黑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