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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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克母克兄弟克姐妹克叔叔克阿姨克爷爷克***扫把星。天伤星属水,乃上界虚耗之神,若逢天伤星,必官灾连连,坏事横发。天耗守限号天伤,夫子在陈也绝粮。几个黄土已埋掉下半身的老头在县影剧院前屋檐下,围坐在箩筐前,玩一种名叫铜钱牌的古老游戏,不住地摇头叹息。去附近溜冰的刘圆听了只是冷笑。人若由命,那也都甭活了。

    “我们认为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赋予人们以某些不可转让的权利,其中包括生活、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

    三年前的刘圆第一次走进巨大的图书馆,拿起那本闻名许久的《独立宣言》随手翻动时,被公式与定理塞满的头颅似乎被某种神奇的力量一点点撬开。一束束自书本里射出的透明光线,让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体内原来藏着一个像沙漠一样饥渴的灵魂。

    阅读可以让身体变轻盈,让灵魂变充实。那个叫博尔赫斯的老人用他充满睿智与梦幻的语调宣称——宇宙(另有人把它叫做图书馆)是由不定的,也许是无限数目的六角形艺术馆组成的。它是一个接近完美意义的球体,但充满无限。

    刘圆爱上了图书馆,一口气读了不少介绍各种西方哲学思潮的小册子,虽然像在嚼三分熟的牛排,还是知道了民主、平等、自由等几个与科学一样伟大但更令人激动的词汇。刘圆并没有能力对它们进行更深刻的思考,只是隐隐约约觉得现在这个社会实在太不公平。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刘圆没少听,更没少见到这样的事。不过,改革总要一些人先付出代价,这是摸着石头过河,总会好起来的,就像云层,不管有多么厚,迟早要散去。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这是英国诗人雪莱的诗——它经常出没于各种报刊读物。刘圆想起这个句子,嗫嚅嘴唇,半天还是没有说出来。赵根单薄的身子让她心里阵阵发颤。有多少在冬天因为找不到食物与栖居处死去的鸟?冻死,饿死,像石头一样,遍布田野里、篱笆下以及人类所居住的房屋窗台上。早上,刘圆就在自己的窗台上看到了一只死去的小麻雀。这个叫赵根的孩子可能孤独了太久,才会对自己这么一个陌生人敞开心扉。这是个聪明的,甚至是聪明得可怕的孩子。他提出的问题恐怕连最深刻的哲学家也难以回答。

    “你别难过,不要胡思乱想。”刘圆说,“从前,有人失业了,老婆也跑了,很沮丧,想告别世界。他选择去跳楼。那天,他来到一幢高楼门口。大楼边有卖早点的摊位。他想去喝最后一口热气腾腾的粥。这时,他看见一对父子。儿子剃着光头,可能刚从监狱出来。父亲掏出一张十元钞票,问,这是什么?儿子说,十元钱。父亲把钱揉皱,问,现在,它又是什么?儿子说,还是钱,可以买吃的钱。父亲把钱扔在地上踏,踏得又脏又皱,再问,它还能拿去商店买东西吗?儿子点头,眼睛里就有了光亮。这个人在旁边看着,突然恍然大悟。赵根,你说他明白了什么?”

    刘圆喘口气,“要相信生命的价值,就像相信这张十元钱的价值,它不会因为其身处的窘境而发生改变。所以当这个人想明白这点后,他最后成为百万富翁。”

    赵根掬起一捧水。水珠于指缝间漏下,一滴一滴,在重力的作用向下加速运动,由于空气阻力,由一个完美的圆渐渐呈现出上尖下圆的形状。它们以一种缓慢而又均匀的方式,测量时间,分解着太阳的光芒,又消失在水里。刘圆的心微微一动,也掬起水。这些水珠像河流的眼泪。这是一条多么悲伤的河流呀,每一根骨头每一块皮肤每一个细胞都是眼泪。刘圆望向赵根。

    赵根小声说道,“如果那位父亲把钱撕成粉碎,这钱还有价值吗?有谁能捧着一堆碎纸屑到商场买东西呢?”

    刘圆张口结舌。对岸那只黑狗不知为何发起狂,冲下山坡,把那群寻觅草籽的芦花鸡追得咕咕乱叫,羽毛飞起。农舍里奔出黝黑的少年,大声呼喝,迅速从地上捡起石头,朝狗砸去。狗嗷一声叫,跃起来,消失在山坡后。

    “我可以叫你姐姐吗?”赵根小声说。

    “哎呀,我都要高兴死掉了。”刘圆欢声叫道,“我做梦都想要一个弟弟呢。难怪昨晚我梦到肩膀上长翅膀的小天使。”

    刘圆撒了小谎,“昨夜若真有发梦,那也早已了无痕迹。”

    “我不是天使。我是草籽。鸡吃草籽。狗咬鸡。人打狗。”赵根吸吸鼻子。

    这孩子的大脑比飞机设计图纸还要复杂几万万倍。刘圆心里没来由地溢出一股柔情,“不准这样说。你是草籽。我是你姐。我岂不也是草籽的姐了?”

    赵根终于笑了,露出白色的好看的牙齿。

    “走,你还没早饭吧。姐姐带你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