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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第1/3页)

    小巷弯弯曲曲,铺着水泥,两侧是褚红色的墙,不高,仄仄的,似要随时倾倒。日影光顾小巷的时间很短,墙影遮住太阳。赵根与万福拍着肚皮,并肩而行,笑容满面,嘴角犹残有米粉汤迹。万福牙缝里甚至还有小块红辣椒。万福用舌头去顶,嘴里发出惬意的嗦嗦的响。

    南昌市的小巷与赵根老家不大一样。老家小巷的墙是青灰色的,墙壁上缀满斑驳暗绿色的苔藓,门黑黑亮亮,门前有锃亮映得见人影的长条青石。墙头有狗尾巴草,墙里偶尔挑出几朵红花或斜斜地横出一枝碧绿。最要紧的是,南昌市的小巷里没有打包、斗拐、甩万岁、用饭粒逗蚂蚁的儿童,以及撅起屁股用一根长铁钉玩三面红旗打到台湾游戏的小孩。家家户户门口也见不到穿开裆裤手捏住小鸡鸡对着别人家大门放肆撒尿的顽孩。

    一路走去,纵横交错密如蛛网的小巷里贴满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各种妇科、性病的老军医广告,这个倒是在老家有,而且大小词语皆是一样。

    不过,这可是赵根与万福前些夜里拎着浆糊桶大街小巷乱窜的劳动成果。薄薄的一张A4纸,足够结实,也粘得牢。赵根与万福配合默契,动作纯熟。你拎桶,我抱纸;你往电线杆上刷浆糊,我飞快地把纸按上去,四角展开,手掌一抹,即告ok。昨晚的微雨滤尽空气中的浮尘,为这些小广告纸抹上一层湿润的光泽,老军医三个黑体大字更是鲜红夺目。阳痿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久,久而不泄。一针治愈,立竿见影。梅毒花柳,更有神奇医药,疗程结束,永不复发。

    万福拍拍赵根肩膀,“孤寒佬真是国民党时期的老军医吗?为替广大人民群众排忧解难毅然出山发挥余热?孤寒佬的国民革命军第二军军官证倒蛮像真的。嘿嘿,孤寒佬还说,他之所以经验丰富,是因为当时的做官的、有钱人以及士兵都喜欢嫖妓扶贫。”

    赵根沉吟,“我看孤寒佬就五十岁左右。现在都解放四十年。十岁做军医,不大可能吧。”

    “人不可貌相,说不定孤寒佬已七十有余。”万福嘻嘻笑道,“人家练了降龙十八掌,外带独孤九剑、吸星大法,内功已臻化境,所以驻颜有术。”

    赵根白了万福一眼,“你去拜他为师啊。”

    “我倒想。这比咱们为他贴广告来钱来得猛。一针下去,搓搓手指头,就有一张‘老人头’进账。”万福啧啧赞叹。

    每张老人头抵得上十张大团结。蓝黑色,正面有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朱德四位领袖的浮雕像,背面图案为井冈山主峰。赵根在银行门口还看到有关第四套人民币的说明,这套人民币的主题思想,就是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全国各族人民意气风发,团结一致,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

    赵根捏捏手指,骨节发出一串脆响,“不可能吧,这么多?咱们贴一千张,累死累活好几夜,他才给十块钱。”

    “我骗你我是破鞋养的。我真的亲眼见过。”万福赌咒发誓,“病人走了,孤寒佬一个人在屋子里拈着胡须把那张老人头看了又看,嘴巴都咧到耳朵背后。妈的,真想找副棺材瓤子让他躺进去”。

    “你咋早不对我讲?”

    “我忘掉了。主要是怕你见财起意,一时控制不住手脚,沦为广大群众的对立面。我又上哪再去收一个这样听话的小弟?”万福嘿嘿笑道。

    “你去死哪。”赵根飞踹。两人你一拳,我一脚,你一式饿虎下山,我一招螳螂觅食,说说笑笑,往绰号孤寒佬的老军医所住的寤歌旅舍奔去。当然,目的不一,赵根说,是去看还有没有活干。万福说,去看孤寒佬用肛表插那些衣冠楚楚的人的屁眼。

    那晚,赵根与万福你一口我一口把雪碧喝了个底朝天后,两人就是否应该把热水瓶还给那位女孩,发生争执。

    赵根说,已经喝了人家的水,再拿人家的瓶,不好。反正自己又用不上。

    万福说,卖给废品站啊。

    赵根说,那我们就是小偷。

    万福反唇相讥,那你是不是要把喝下肚的水吐回瓶里?

    这算不算偷呢?小时偷针,大时偷牛。这是李桂芝说过的话。赵根捏捏裤兜里那三张被攥成一团汗湿了的大团结。拿不准主意。应该不算,赵晓云是自己的姑姑,她又拿了工商所赔的四千块钱,而且家里的东西都归她占了,包括赵国雄请人打的那几个木盆。再说,自己还留下借条。

    空气里有一层褐红色的铁锈,汗水从腋下黏黏地流出,赵根怔怔地望着飘浮在南昌市小巷上空的那几点星光,迟疑了半天,说道,“我妈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过去有个人,因为偷东西,坐了牢。母亲去看望他,问他有什么心愿。他说,想吃一口奶。母亲解开衣襟。那人凑过头,忽然用力咬下母亲的乳头,哭喊着说,为什么小时候我拿别人的东西,你不管我,反而夸我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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