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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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朔文集》最多,淡黄色的封面上,王朔一脸痞笑。随着《渴望》、《编辑部的故事》、《海马歌舞厅》等几部影片的播出,这张脸红遍大江南北。但王朔的书,除了一个《动物凶猛》,其他的,赵根并不大喜欢。

    青山路旧书市场规模更大,藏在巷子的民居里,绵延有数里。赵根去转过几次。大一点的老板坐在门口的藤椅子上,面前摆着一张桌,桌子上放一把磨得锃亮的黑木算盘,还有几本样书。老板不紧不慢地呷着茶,一只手慢慢划拉算珠,也不看人,望对面房子上那一小片在黑瓦上移动的阳光,脸上透着很惬意的神情。书在背后堆着,堆到天花板上,密密的,只允许人侧身进去。客人来了,老板拉开抽屉,甩过去一根烟,最起码是红塔山,要十四元一包,贵得吓死人。客人接了烟,夹在指间,笑笑,也不进门,随手翻动样书就说,一样拿五十本。又问,到了啥好货?老板一笑,弹弹手指甲,抠去指甲缝里的污垢,又呷了口茶,往里面招手,喊了个名字。昏暗的屋里飘出一个眉清目秀的女人,也不说话,拍拍衣襟,往巷子深处行,客人便跟上去,一前一后。小一点的老板蹲在门口的书摊后,叼着云南出产的阿诗玛烟,与路过的买书人招呼,热情得紧,一问价,皆要四五折,最便宜的也得三折。而且有时,一本标价二元钱发了黄的旧书,比如《戏曲四种》,居然喊十五元,也有人买。真奇怪。万福在一边听了就说,把那图书馆的书搬来,咱们准发财。赵根瞪了他一眼,你敢,我剁你的手。我还指望再去借呢。再说书上都盖了公章,人家一问来路,如何说?搞不好,得进派出所。书摊上不少花花绿绿露胸脯露屁股的16开大的杂志。赵根瞧得耳热。万福蹲下来煞有介事翻动。看摊的小老板瞅了半天他的脸,终于不耐烦地喊,“不买别翻。”万福起身,嘴里嘀咕,“啥玩意嘛。”赵根问,“什么书?”万福说,“你自己看。”赵根好奇,也蹲下身去翻,翻了两页,没敢再看,赶紧走。巷子里虽说少有阳光,身体已发了烫。

    赵根喜欢唐诗宋词,不过看得甚杂。《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读过的次数起码不少于十次。赵根说自己可以默写出水浒一百零八将的姓名及其各自绰号。万福不信,说,“你就牛逼吧。”结果两人打赌,明希自告奋勇当裁判,赵根用一枝铅笔头证明自己并非吹牛,一个人名也没少。万福只好让两人骑上背,在地上爬圈,学马跑。赵根对三国人物之谙熟犹胜于水浒。那个动不动就掉眼泪将将的大耳贼其实蛮高明,当然,过五关斩六将千里不留行的关云长、长板坡上一声吼喝断江水的张翼德也挺厉害。只是赵根颇为白袍白甲的赵子龙甚为不平,七进七出千万骑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何等英雄气概!还不是没拜把子呗。三国人物里,赵根过去佩服赵云,现在最佩服的是曹操,也许是因为曹操会做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这等胸襟眼光岂是书中与戏文里刻意塑造的那白面奸臣所能尽述?

    赵根第一次看到《三国》还是在小学三年纪,当时班上有位同学家有,厚厚三大本,人民文学社出版。赵根小心开了口,许诺承包他的作业,并狠下心任那同学自他从小积攒的一大叠香烟纸盒挑几张,予以交换。如是,那同学应了,但次日必须归还。放学接过书,赵根的心就跳得历害,没回家,去了某单位的厕所。里面的灯彻夜不眠。赵根把书包放在地上当坐垫,靠墙,就着晕黄灯光,小心翼翼地翻开书,书不能弄脏,弄脏得赔,这是同学再三叮嘱过的话。当最后一页终于合上,赵根揉揉发涩的眼睛,这才发现天色发蒙蒙发亮,当即慌神,把脑袋放在水笼头下冲,人清醒过来,这顿打恐怕免不了。赶到那同学家,先还了书,回家,在父母铁青着的脸前老老实实跪下,老实交待。自然就免不了被李桂芝一顿暴打。

    看书容易把人看痴。有一次,还是在城北姑姑家附近的一座矗有纪念塔的山顶。山并非很高,自山顶到山脚也就有一百多层石阶。赵根忘了当时自己在看什么书,看得入神,一脚踏空,滚下,顿时天旋地转,滚出满天星斗。躺在水泥地上晕迷了一个多时辰,最后才被冷风吹醒。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死就是这样?眼瞅苍山如海,残阳似血,这个世界就与往日见着的那个不大一样了。好不容易站起,没走两步,又趴地上。万幸的是脑袋没出血,晕晕沉沉回家躺床上咬着牙睡了一晚,竟然也过来了。

    “今日见阳光,凶猛不可挡。如雷击天堂,霹雳震空响。长江水太长,疾风扑莽苍。歌者引吭唱,潸然泪两行。”赵根喃喃。

    “你说什么?”明希讶道。

    “没什么。吃饭去。我们先吃,吃完去找万福。饭菜给他留着。”赵根说道。

    这五言古体倒是赵根初二时所填。那时,他常独自去爬山,爬的最多的就是那座城北那幢矗有纪念塔的并不巍峨的山。写得并不好,平仄不工整。赵根知道,不过非常喜欢。这些句子有一种睥傲一切的气概,或许还有点悲凉。它们是自动出现在脑海里,尽管那时他眼前只有一条河,还从未亲眼见过那条哺育出长江文明的母亲河,但山是他一个人的,天空是他一个人的,整个夏天也都是他一个人的。

    赵根端起蜡烛。明希站起。两人的影子合为一体。

    两碗米饭各自捧到手中,一碗莴苣搁于灶台。明希扒了几口,眉尖挑起,凑至锅边从锅里拣出一只小指头粗的虾,挟至赵根碗里。“哪来的?”赵根吸吸鼻子。

    “买莴苣时夹在叶子里面。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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