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十三 (第2/3页)

…”胖妇人可能不是南昌人,各地方言层出不穷,听在耳里,就像听口技表演。围观众人有人笑出声。妇人边骂,手掌还边撮成刀,剁得水泥路面咣咣作响,一个磕碰不打,一个唾沫星子也没浪费。突然意识到什么,把那已被人放下的小女孩一把揪住,就像溺水的人揪住最后一根稻草,怒火烧红了整张脸,“就是你偷我的。你别想跑。你刚在我身边挤来挤去。就是你偷我的。叫你妈来,叫你爸来,叫你全家来。”

    小女孩变了脸色,尖嘶,“我没偷。我是冷,你身上暖和,我才挤的。我没偷。”

    人群里有了嗟叹之声。赵根说,“阿姨,她是李嬷嬷的伢崽。家就住在后头,你一问旁边店里的人就知道。可能真不是她偷的。”

    胖妇人一翻眼,上一眼下一眼打量赵根。在明希这些日子无尽的威严下,赵根衣服虽旧,也干净。胖妇人没再理赵根,目光在人堆里扫,就仿佛每个人都可能是偷了她的钱的贼。人群散去。胖妇人拖起尖叫的小女孩往一边小店行去,看样子,是真要去找那李嬷嬷。惊惶失措的小女孩使劲地扳女人的手指。没有用的。一个是女人,一个是女孩。这是两种生物。赵根摸出口袋里的扑克,“明希,你啥时把牌放我口袋里了。”

    明希脸沉如水,胸膛剧烈起伏,瞳仁缩成一条线,“这小女孩好歹毒。以后大了怎么得了?那李嬷嬷只管养,不管教。还不如全送火葬场。”

    “你叫她怎么教?那么老的人。”赵根沉吟,“他们毕竟还小,以后若有机会念点书,会好起来的。人之初,性本善。”

    “善个屁。”明希狠狠啐道,“念了书,更不得了。我爷爷说,这世上哪个大奸大恶不是学富五车?凡是畜生多半有一副庄严的脸庞。还是毛主席说得好,知识越多越反动。”

    明希一气说出两个成语。赵根没话说了。这个世界是复杂的,是10的N次方。

    城市垂下松垮的腹部。寤歌旅舍没有表情地看着俩个越行越近的少年。吊在水泥杆上昏暗的汽灯如同被悬起的头颅。冷风举刀,是那最高明的刽子手,不紧不慢割开夜。长街上撒落一地腥黏。明希跳着脚,不时咒骂出声。赵根望着那幢三层老式西洋小楼,沉默不语。门前的摊位仍未撤去,摆摊的小贩在门里透出的淡淡灯光下,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剪影。

    柜台里的老头拦住欲往两楼的赵根,“找谁?”

    “二零八的老军医。”

    “他不在了。刚走。”老人嘶哑着嗓子,“你是不是叫赵根?”

    “是。”赵根愣了,心里蓦然为之一空,似乎失脚从纪念塔峰顶滚落,胸闷,脚下发软。

    “这里有你的东西。你朋友留下的。”老人从柜子里拖出一个皮箱。老人的手与在老家卖菜的陈爷般,都只剩下皮与骨头,不同的地方是老人腮帮子处那一个酒盅大小的疤。天下穷人皆一样。赵根怔怔看着,眼泪不可抑制,心里轻轻转过一个齿轮。万福走了。万福知道他们要来。

    箱子里有一封信。上面只有两行字:

    一世人,俩兄弟。

    三年后的今天,我在孺子亭等你。

    箱子里还有一本书,是李宗吾的《厚黑学》。书里夹着一叠“老人头”。

    赵根的眼泪掉了下来,只掉下来一颗。老人如同朽了的木头,脸上的皱纹好像刻进了骨头里,望望门外嗖嗖冷风,手指在桌上轻弹,“少年人。你那朋友不会有事的。辜玉甫当年也是威风过的人。”

    “你认得他?”明希问道。

    “我这条命是他救的。”老人的眼珠子被岁月磨成瘪瘪的玻璃球体,没有一丝生气,“当初辜玉甫想收你为徒,是瞧你心善,与那倒无关。唉。想找个替自己送终吧。”

    赵根与明希面面相觑。

    “我怎么善了?”赵根问。

    “你问辜玉甫吧。”老人拿起抹布擦拭双手,头垂进耸起的肩膀里,嘴喙尖起,像一只已知来日不多的鸟,再不吭声。

    赵根出门走几步,在台阶上坐下,手足阵阵麻痹,眼前晃动的尽是与万福在一起奔波于南昌各处时的场景,心中苦涩,被痛楚撕成千百万块无声尖叫的碎片,直欲嚎啕,强自忍下,手背在眼眶处抹了又抹。雨又飘起,在暗夜里微响,不可捉摸。那灯光像攥紧的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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