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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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被汪洋一般的寒冷包围着。北边天空里有奇怪的火光。那里是不眠的工厂。那里有人在为中国制造飞机,制造希望。明希侧身蹲下。对万福,她心里倒没赵根这般深厚的感情。在外面流浪的这些年,来与去,聚与散,明希还真看得淡。没想到那孤寒佬人还蛮不错,明希摸摸怀中那叠鼓鼓囊囊的钞票,脸上有了笑意,自下腹处摸出一个皮夹递给赵根,“那小女孩偷的。怎么办?”

    赵根呻吟,“你怎么做到的?”

    明希手一翻,皮夹不见了,再摊开手,皮夹又出现了。这是一个塑料皮夹,已经残破,桃红的颜色发了白,里面钱并不多,只有二张十元钞票与一点零钞。雨珠落在上面。四周的房子像是悬崖峭壁。赵根吐出一口气。若非明希,他此刻是否会被人当成小偷殴打?赵根抓住明希的手,捏了捏,深吸一口气,“我们去李嬷嬷那。不准那妇人还在。把夹子还她。说是捡的。”

    “若不在呢?”明希反问。

    “给那小女孩。”赵根想了想。

    “不。这我不答应。”明希眉尖蹙起,“那是蛇。我情愿给路边的流浪汉,或者扔掉。你给了她,她以后不准偷得更凶更厉害。再说,又不是我们偷的。”

    “那给李嬷嬷吧。”赵根也不知道咋办好。

    “赵根,那罗老头身上有味。他脸上的疤或是枪伤。他说孤寒佬救过他的命。孤寒佬说他曾是国民党的军医。他可能过去是国民党的兵,手上沾了人民的血。再说,我们现在有了不少钱,我刚才数过。”明希瞟一眼四周,那些小贩沉默如石雕泥塑,嘴凑到赵根耳边,压低嗓门,“有一千块。孤寒佬真有毛病。还有,加上我们这段日子的积蓄,我们有一千二百块钱。我想回抚州看看。我出生的地方。你陪我去,好吗?求你了。”

    明希的温言细语让赵根根本无法拒绝,眼见那只白晰的手腕,心神激荡,便已握紧,“好,我们明天就去”。明希略为羞忸,随后也即坦然。两人携手往李嬷嬷那行去。

    门里那塑料绳线上仍然晾着湿漉漉的衣服,门里的味道依然让赵根感到窒息。李嬷嬷在一盏没有玻璃罩的油灯下,蹲着身给那叫石头的少年换腿上的绷带。说是绷带,其实应该说是布条儿。急促摆动的油烟,像黑色穿丧服的乌鸦,一只一只飞过她头顶,飞上破烂的顶棚。石头左小手指上绑了绷带,脚搁在方凳上,冷眼见两人进屋。李嬷嬷仰起脸,仍是没话。赵根眼光四下一扫,不见那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拿出钱包,搁石头身边,想走。石头喊住,神情宛若一条响尾蛇,头高高仰起,脖子伸出,“就你偷了我妹的钱包?”

    赵根摇头,“你妹偷了人家的钱包。把它塞我裤兜里。我来还你。那妇人呢?”

    “走了。那个死逼。”石头舔舔嘴唇,捻开包,眼珠发了亮,“嬷嬷,我们有钱了。”身子没控制好,歪倒,咬牙,拍开李嬷嬷伸过来的手,独自挣扎着爬起,嘴角终于挂起笑容,声音仍阴冷,“我记着你了。你叫啥?”

    “赵根。你妹呢?”

    “卖逼去了。你问她做甚。想操吗?很嫩的。”石头满意地捻着那两张大团结,捻得哗哗响,捻出一张,小心翼翼地塞入李嬷嬷口袋,其余揣回自己裤兜。赵根变了脸色,一拉明希,往门口退去。明希呸出一口唾沫,又吐出一口,愤愤说道,“这李嬷嬷是不是耳朵聋了?这小孩简直是畜生不如。”明希瞪了赵根一眼,顿足。赵根知道她在怨自己。只是,这钱若自己拿,烙心。唉,早知还不如依明希所言,随便给哪个流浪汉都好。不过,好歹百善孝为先,这石头虽然坏,还能分出十元钱给李嬷嬷。真奇怪李嬷嬷靠什么养活他们。是不是李嬷嬷曾经养大的那些孩子偶尔会回来帮帮她?还是因为李嬷嬷有退休金?赵根并不能真正理解门里面住的李嬷嬷。幼时,常有外地人来挨户乞讨,只要登了门,哪怕家里只剩下浅浅一袋米,李桂芝也一定从里面掏出一把。不过,赵根有次拿海碗装了一大盆,被李桂芝骂了,说尽了心意即可,自家也是要吃的。那夜那男子说的话,赵根记得清楚。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孤儿弃婴被李嬷嬷养大,再被他人收养。李嬷嬷算得上专门利人毫不利已,是什么东西在支撑她这样数十年如一日?

    “不聋不哑不做阿家翁”。赵根吸吸鼻子,见明希已往巷口行去,赶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