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金陵道上(下)
第六章 金陵道上(下) (第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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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萍站在高处,阳光下只见银针如雨,心中巨震,虽然知道此时提醒多半已经迟了,仍然忍不住惊呼道:“子静,小心暗算。”话音未落,身形已经化作红云,掠出空中,柳腰折转,向下轻飘飘的滑落。
杨影射出银针的瞬间,杨宁的一双凤目已经冷酷如冰,衣袖轻拂,那一蓬银针倒折激射,速度比来时更快了几分,堪堪贴着杨影的身躯没入泥土,若非杨影在出针之后已经翻滚数匝,只怕已经自作自受。眼看暗算失手,杨影鱼跃纵起,径自向酒楼边上的柳林逃去,身法快捷灵巧,不过数息,已经到了林边。杨影心中不由狂喜,只要冲进柳林,他就可以跨上原本散放在林中的坐骑逃生了,岂料正在这时,他只觉一股巨力突如其来,正拍在自己的背心,“哇”的一声,杨影吐出肺腑中的一口淤血,身躯软软倒在地上,勉强翻身看去,正瞧见背着阳光走来的清峻孤傲的青色身影。
杨宁冷冷瞧着胸前尽是鲜血的杨影,眼中尽是疯狂的怒意。他并非恪守道义的正人君子,昔日负伤之下和平烟交手,也曾在落败之后以发簪当作暗器偷袭平烟,若非平烟经历丰富,只怕已经被他所伤。所以杨影这等手段在他看来不过是儿戏罢了,再加上他本就没有一丝松懈,所以才能即时反击,更用遥空一掌,将杨影击成重伤。但是这样的结果却并不能给他带来丝毫欢喜,他本来对这狂妄傲慢的少年存了一些不愿明言的情谊,所以才会手下留情,杨影的偷袭暗算彻底激怒了他,在他心目中,本就对血缘之亲看得极淡,除了娘亲之外,根本无人可以牵动他的心绪,所以此刻震怒之下,心中已经生出了难以遏制的杀机。
走到杨影身边,毫不犹豫地挥刀斩落,毫不理会杨影眼中的绝望和愤怒,杨宁没有一丝心软。眼看就要手起刀落,耳边却传来三声远近不同的暴喝声道:“刀下留人。”既而又传来破空吼声,杨宁眼中瞳孔蓦然紧缩,灵觉骤然高涨,将身外数十丈内情势尽数掌握,同时出声阻止他杀人的除了酒楼上的林群之外,还有两人,显然正在全速向自己身后逼近。速度宛若风驰电掣,显然是绝顶的高手。虽然这三人都不可能阻止他下手杀了眼前这个白衣少年,可是或许他们也清楚吧。所以除了林群没有动作之外,另外两人的身形明明是冲着青萍而去的,耳中传来的破空吼声,分明是一种独门暗器“破风锥”出手的声音,如果自己下手杀人,这片刻的迟疑,有可能青萍已经被那两人一举袭杀,虽然自己事后可以杀尽敌人,又有何益,别说这几个人,就是千人万人,又怎抵的过这如同亲姐一般的少女性命。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杨宁倒飞而回,后发先至,如同魅影一般挡在了青萍身前,长刀电闪,铮铮铮,四声轻鸣,四枚乌黑的毒锥暗器已经中分落地,这时,那疾驰而来的两个蓝衫人已经到了近前,正欲开口说话,眼前已经闪过一道夺目的刀光,初时沉凝平稳,既而风云突起,宛若狂澜乍起,宛若奇峰突出,威陵天下,莫敢不从,那两人眼中都闪过震骇之色,同时惊呼道:“王者神刀!”
惊呼声中,这两人毫不犹豫地双手齐动,一道道锥影射向席卷天下的刀影,身形更是向后疾退,可是杨宁手中的刀势越发暴涨,将精钢淬毒的破风锥搅成粉碎,如影随形一般向那两人罩去。只是这短暂的阻拦,这两人各有一手已经装上了精钢鬼爪,身形倏忽分合,向杨宁扑去,三人身形纠缠在一起,爪刃相交,声声凄厉,令人闻之心悸。刀光雪浪中红霞迸现,不过片刻,两个蓝衫人已经踉跄后退,刀光却是盘旋往复,向两人颈项绕去。眼看这两人命在须臾,一道剑光宛如长风破浪一般自上而下向杨宁袭去,随之而来的是林群平和的声音道:“帝尊手下留情,有话好说。”说话间剑气刀光此起彼伏,杨宁这一刀连挫强敌,终于后力难继,刀光一黯,杨宁停手掠退,长刀斜指,将三人隐隐压制住,目光冷若冰雪,寒声道:“林群,你还想和我交手么,这一次可是会生死立判,在下绝不会手下留情了。”
林群强行压抑住胸口的郁闷感觉,微笑道:“帝尊见谅,林某怎敢和阁下为敌,只是不忍见这几位朋友就这么死在帝尊手下,还请阁下网开一面,容许他们致歉谢罪,这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林某不敢坐视不理。”
杨宁冷冷一瞥,却不言语,目光转移到那两个不速之客的身上,一双眸子已经冰火交融,周身上下更是透出沉凝的杀机,令人觉得几乎喘不过气来。那两个蓝衫人都是三十多岁年纪,相貌虽不相似,但是流露在外的气度都是一般冷肃阴沉,见状皆是心头微沉,其中一人连忙长揖道:“敝上少年意气,得罪阁下,我二人是少爷身边近卫,愿替其向阁下谢罪,若有何等惩罚,皆愿代少爷承受,唯请阁下手下留情,容图我等后报。”
杨宁还未言语,身后却传来青萍的声音道:“你们要救自家的主人,就可以向我出手么?纵然子静饶了你们,还要看我剑绝尹青萍是否有这番雅量呢?”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青萍立在杨影身边,纯钧剑正指着杨影咽喉,虽然容颜被帷帽所阻,看不见神情,但是周身上下洋溢着冰雪一般的凛然杀机。这时候,才有人想起这个女子也并非易与,赤壁一战之后,在江湖上已经有了女修罗的煞名。
两个蓝衫人心中巨震,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凛然道:“青萍小姐还请不要鲁莽,我家少爷身份贵重,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兄弟陪葬不说,只怕小姐也未必能够安然无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小姐还请三思而后行。”
青萍闻言不由冷笑,她也发觉了这白衣少年气度风采不凡,更有着豪门世家的傲慢气息,再加上这一对厉害的近卫,恐怕不是寻常人物,若是自己杀了他,多半会遭遇报复,可是想到方才险些被毒锥所伤,若是自己失手落入这两人手中,他们多半会以自己胁迫子静,这等事想起来也觉火冒三丈,她本就是刚烈性情,更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若非如此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出面挑战颜紫霜,所以听了这两人的威胁,不仅没有胆怯,反而刻意将纯钧剑向下压了些许,一缕鲜血从杨影颈子上缓缓滴落,一滴滴仿佛滴在人心头上一般。
两个蓝衫人见状就要扑上,但是眼前刀光闪动,瞥见杨宁冷漠淡然的眸子,便再也不敢擅动,更觉身外的压力越发重了几分,不禁汗如雨下。
林群目光微闪,长声道:“青萍小姐还请息怒,今日帝尊与小姐偶经乌江境内,林某忝为地主,原本有意替两位洗尘,想不到却遇上这等烦心事,这位公子虽然无礼冒犯,但想必是少年气盛,未必有什么恶意,这两位兄台方才也不过存了围魏救赵之意,并非当真有意得罪小姐,林某虽然不才,这一身剑术还差强人意,门下还有些弟子相助,若是和这两位兄台连手,虽然不能和帝尊相提并论,但是纠缠起来,只怕阻了两位行程,不如化干戈为玉帛,让这位公子向两位致歉,就此解开这个过节如何?”
青萍闻言微微蹙眉,她自然听得出来,林群话语绵里藏针,这乌江一带几乎尽是他的门下,如果纠缠起来,当真是麻烦透顶,若是两人无牵无挂也就罢了,可是相距二十里外,还有伊不平等人伪装的商队呢,如果遭到池鱼之殃,自己等人的苦心就都白费了,虽然林群未必知道自己两人的顾忌,但是显然他已经发觉了异样。
青萍犹疑之下,忍不住目光飘向杨宁,虽然两人同行,大多事情都由她做主,杨宁是不会违逆她的心意的,可是到了这样凶险的时候,她终究还是想听从杨宁的心意。
杨宁目光沉凝,漠然瞧了林群一眼,目光又在杨影苍白狰狞的面容上掠过,然后毫不犹豫地出刀,林群以长剑拦阻,但是杨宁袖中一道青光悄然滑出,破去林群剑势,刀光迤逦如飞雪,毫无声息地从一个蓝衫人胸前划过,鲜血迸溅,另一个蓝衫人一声惨呼道:“师兄。”刀剑易势,一刀封住林群剑路,凝青剑薄如柳叶的剑锋已经刺透了那人的咽喉。
轻而易举取了两人性命,杨宁不理会林群暴怒的攻势,掠身而退,冷冷道:“青萍,放了他吧。”
林群原本因为杨宁在他眼前杀了两个蓝衫人,自己却无能为力而心中狂怒,但是听到这少年冷若冰雪的声音之后,却不由怔住了。只见杨宁目光沉凝如寒冰,神色漠然地道:“既然他的近卫愿意替他接受惩罚,那么我便成全了他们的忠义,姐姐,放过了他吧,今日之事,一笔勾销,如若再犯,再杀不迟。”
听到杨宁这番话,林群不由愣住了,方才那两个蓝衫人虽然口口声声请罪,可是平常人听了却不会当真,想不到这少年魔帝竟然以此为由诛杀两人,然后释放了那鲁莽无礼的白衣少年,这等行径当真匪夷所思,却又令人无话可说。
青萍心中沉吟片刻,微微一笑,收剑飘然而退,身影一闪,已经回到杨宁身边,但笑不语。
杨影在杨宁动手杀死两个蓝衫人的时候,虽然目中闪过悲愤之色,但是仍然强忍不肯出声,免得失去尊严,想不到杨宁却又轻轻将自己放过,想到自己的性命竟然是两个亲信侍卫所换,只觉得怒火上涌,连吐数口鲜血,眼前一黑,已经昏迷过去。
瞧见这等惨况,不论是林群还是其他观战之人,都觉兔死狐悲,只觉这少年魔帝果然心狠手辣,这等诛心的法子杀人不见血,比起当真杀了那白衣少年,却是更加冷酷狠毒。
杨宁却不理会众人的目光,缓缓走到借刀的路人身侧,也不管他微微发抖的恐惧模样,将已经有些崩口的钢刀纳回原鞘,淡淡道:“刀不好,有机会重新买一把。”说着随手取出一块金子塞到那人手中,然后走到两匹早已冷透的坐骑身边,取下自己和青萍的包裹,转头向江都方向的驿道走去。青萍掠到他身边,接过自己的包裹,嗔道:“马匹没有了,莫非当真要步行么?”
杨宁停住脚步,微微皱眉,对他来说有马无马差别不大,但是若要青萍一路步行,可是太辛苦了,更何况还要保持和伊不平他们的距离呢。正在犹豫的时候,一眼看到了柳林中正低头吃草的一匹坐骑,白马金鞍,华丽非常,想到杨影当时的举动,微微一笑,指着那匹白马道:“姐姐,他杀了我们两匹马,我们就收下这一匹如何?”
青萍其实也已经想到,不过是想让杨宁说出来罢了,目光在那匹白马身上凝注,只觉此马神骏非常,一身皮毛如霜雪一般,竟无丝毫杂质,越发喜爱,上前挽住马缰,伸手轻拂马首,那骏马初时烦躁不安,但是在青萍抚摸之下,竟然渐渐安静下来,青萍心喜,正要回头唤子静和自己同骑。却听见有人大笑道:“子静公子可是缺少坐骑么,此去金陵,道阻且长,若是和青萍小姐同骑,虽然享尽艳福,只怕耽误了行程,练某奉了主上之命,以名马宝剑相赠,还请子静公子和青萍小姐笑纳才是。”
青萍回过头去,不由心中震惊,只见杨宁面寒如冰,身前站立一个黑衣青年,长发披肩,背负长刀,容貌俊秀,唇薄如削,身后却是一匹黑色乌骓马,神骏不在那匹白马之下,马上也是一副华丽的鞍鞯,旁边悬着一柄熟悉至极的长剑,正是自己丢落在黎阳城的随身佩剑,而那青年正是燕王世子罗承玉的亲信属下,刀魔练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