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不一样的甲午 第三十三章 奔流(下)

    第四卷 不一样的甲午 第三十三章 奔流(下) (第3/3页)

    “邓大人…………”周展阶想哭,没敢。军人这个时候流马尿就太丢人了。

    邓世昌已经转身走开,最后只说了一句:“我们去死,就是要告诉天下,旧的路,已经是尽头了!”

    在这些大步走出去赴死的人身后,丁汝昌已经闭目向天。

    “中堂,我北洋水师,我丁汝昌,已经对得起你了!”

    公元一八九四年八月三日,北洋水师主力十四舰拔锚自威海启航。比历史上不同地就是,他们这次出击早了一个月又十三天。而且不仅仅是掩护运兵船队只到中朝边境的鸭绿江口,而是直抵大同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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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一八九四年八月四日,汉城。

    枪炮声已经笼罩了整个汉城,四周都是浓黑的烟柱升起,响彻周围地是日军凄厉地喊杀声,随风阵阵卷来。

    城南官岳山,三圣山,牛眠山全部陷落。日军两个支队合流,在山县有朋大将地指挥下,以野战炮轰击,以步兵冲击,左宝贵部毅军已经竭力抵抗,等待城外围所谓依城野战的盛军主力来增援。

    但是依城死战四天,几处城墙塌陷,几处作为防守重点屯兵要地地城门楼都给打成了火山爆发一般,但是盛军仍然踪影不见。

    战前左宝贵已经散尽家财犒赏士卒,独子者可以离队。全军几乎无人离队,愿意追随左宝贵死战。他们的确已经尽了自己最大努力抵抗,但是在战术上。在训练上,在体系上地全面劣势让他们还是失败了。

    日军已经疯狂的冲入了城内,守军还在依靠城内北岳山,仁旺山,鞍山等几处高地在做最后的抵抗,为他们主帅赢得撤退的时间。这个倒也不是左宝贵所部毅军真的耐战到了这个地步,淮军营制就是兵为将有。左宝贵作为毅军此部总统如果还在,战后的抚恤,家人的赡养。向朝廷讨要的封典追赠,才有了着落。左宝贵若死,他们的全部苦战,就是白费了。其他人不会为不属于自己地营头费太多心思的。

    不论如何,对于一支封建军队,而且是在藩国作战,他们已经无可指摘。无可挑剔!

    左宝贵呆呆的坐在自己的衙署当中,满身硝烟,浑身血迹,还握着一柄腰刀。他在前线督战几日。不眠不休,直到负伤,才被亲兵抢了下来。包扎之后就想让他少歇一下。他却怎么也躺不下来。脑海里面就转着一个念头。

    自己已经出了死力。官兵们也超水平地在苦斗。为什么就是敌不过日本人?这样的苦战还不能获胜,还不能保住汉城。他和聂士成这两部最敢战的精锐去后。整个淮军,就算不逃跑,还能取胜么?汉城一失,日军就将更加骄狂,而淮军却会更加落胆!

    日本军队,到底是怎么变强的?日本这个国家,到底是怎么样才变得这样强大,敢于狠狠咬远远大过他们地清国一口的?

    说是叶志超误国?说是中堂调遣不力?如果不是这些,那还是什么?

    喊杀声,枪炮声一阵阵的传来,硝烟已经弥漫四处,民房已经到处着火,到处都是哭喊的声音。一旦到了巷战地地步,那么百姓的死亡就是最惨烈的。

    左宝贵还想不明白,已经有几个亲兵冲了进来,一把就架住他。亲兵队长大喊道:“军门,北面地道路还通,城门还在我们手里,弟兄们快顶不住了!军门,必须马上走!死去地弟兄,还指望着军门呢!”

    左宝贵一下被他们惊醒,猛地一挥膀子,架着他的亲兵踉踉跄跄退开:“软蛋!”

    骂完之后,再仔细地看了一眼,他这些亲兵也是满身浴血,都是跟着他在一线滚打,这些最亲信的子弟,现在也剩下不太多了。每个人都给硝烟熏得漆黑,瞪着血红的眼睛求肯的看着他。

    “军门,弟兄们不能白死啊!他们还有老人要送终,还有遗孤要抚养,这都全指望着军门!”

    左宝贵长出一口大气,一挥手:“点齐亲兵,还有一桩大事要办!办完了,我们走!”

    这大事是叶志超交给他的,李鸿章的严令,不管汉城局势如何,朝鲜王室必须掌握住,不管和战,这块招牌要保着。叶志超带队出发时,也和朝鲜交涉,要带王室走,但是朴泳孝言辞敷衍,推说收拾东西就要几天。叶志超逃命要紧,也顾不得了,干脆把这个担子丢给了左宝贵,千拜托万拜托的。左宝贵都决心死守汉城了,这

    也无所谓计较这个东西,担子已经够重,不在乎多扛办不到就是一个死而已。

    底下亲兵匆匆点好,本来一队小二百人,现在不过还剩下四五十个。左宝贵瞧着就是一阵辛酸,不再多说,手一挥就带着他们直奔景福宫而去。

    街头巷尾,子弹嗖嗖的从空中掠过,朝鲜百姓没头苍蝇一样在四下乱窜。有的房子起火了,还有人在救火,拿着木桶打水浇上去就是一点烟,火势还越来越大,哭声震天。到处都有死人死马,在路口横七竖八的躺着,也没人多看一眼。整个汉城今年是多灾多难,一次劫难胜过一次!

    几十名满身硝烟的亲兵拱卫着左宝贵急急穿行,百姓看着这些全副武装的淮军也跌跌撞撞的闪开,不多时一群人就到了景福宫门口,迎接他们的却是一排白衣青笠的王宫卫队!

    每个人都手中持枪,趴在墙头门口,如临大敌的等候。景福宫卫队淮军来后也刻意控制规模,不过百人的样子,现在看来几乎都拉出来了。一个带队的侍卫官儿扯着变调的嗓门儿用华语喊着:“来人止步!奉朴大臣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景福宫!”

    左宝贵心里一沉。大声道:“我是大清总兵左宝贵!要奉王驾出巡,谁敢阻拦!”

    对面没有搭话,哗啦啦就是一阵枪栓拉动,几个亲兵顿时拖着左宝贵就隐蔽在一处柱子后面。左宝贵大声的还在喊:“要朴大人出来搭话!”

    对面仍然没有声音,估计也紧张得要爆炸了。事到此时,左宝贵也只有不管不顾,大声下令:“快去,看四处还能抽多少人出来!都到景福宫来!其他人,准备打开宫门!有人阻挡。就格杀勿论!”

    他地吼声极大,底下亲兵暴诺一声,哗啦啦的也开始拉枪栓,几个人爬起来就跑出去传令。对面卫兵一阵骚动。一下子就有人喊:“左军门,不要误会!我们也是为了确保王宫安全!请您下了枪,不要惊扰大王,我们迎接您进宫!”

    “下枪?滚你妈的蛋!给你们一刻时间。不然老子就打进去!”左宝贵大声吼了回去,打日本人咱们吃力,收拾这些朝鲜卫队还不跟玩儿似的!

    亲兵们把枪都伸了出去,就在一触即发的时候。就听见一声大吼:“住手!把枪都丢了!”

    对面顿时响起一片丢枪的声音,亲兵们探头看过去,就看见宫墙上。大门口那些躲着藏着的卫队士兵。都稀里哗啦的将枪丢了出来。拍着巴掌走出来,宫门口所在。正是李王在前,朴泳孝在后,刚才喝令卫队丢枪的,正是朴泳孝!

    四十二岁地朝鲜高宗李王,畏畏缩缩的站在门口,圆脸上一副尴尬的神气。一听到炮声响,就下意识的一缩头,看着左宝贵走出来,就露出了比哭还难看地笑容。朴泳孝藏在他的身后,低头袖手,看不清楚面目。

    左宝贵远远一揖行礼,这个时候已经论不上什么礼节了:“大王,倭人进逼,咱们必须马上就走!大清会为大王主持公道!事态紧急,只接大王和闵妃殿下…………大王,大清和朝鲜宗藩二百多年,绝不会弃朝鲜不顾的,而日人是狼子野心啊!”

    李王只是苦笑,回头看了一眼朴泳孝,一步不朝外面迈。朴泳孝上前一步,陪笑道:“大王已经打点好了,只是闵妃殿下生病不肯移驾,我们做臣子也焦急啊!左军门,你是上国大臣,也知道兵事紧急,就和大王一起劝劝闵妃殿下吧…………事态如此紧急,走也得走,不走咱们也得走啊!”

    外面枪声一阵紧似一阵,左宝贵再也顾不得多想了。卫队就这么点人,枪全部丢了,一座小山似的,李王又亲身在这里,朝鲜人有什么阴谋,还顺便伤了李王不成?当即就手一招,带着亲兵就迎上前去,一直走到宫门口李王面前都没有什么异动。当即又行了一礼:“大王,咱们马上去请闵妃殿下移驾!”

    李王苦笑着,又看了朴泳孝一眼。朴泳孝苦笑道:“这么多人进去,闵妃殿下病中,还是不要惊扰了,军门带十个亲兵吧,大王在侧,还能有什么变故不成?日人已经近了,请军门快点去请殿下移驾吧!”

    左宝贵四下看了一眼,不再多说,手一挥就带着十个亲兵走进大门,朴泳孝搀扶着李王走在前面,进了宫门,过了二重桥广场,再进内宫之门。一进去,就看见几十个白衣青笠地人,举着日本造的步枪对着左宝贵和十个亲兵!

    朴泳孝早就一拉李王连滚带爬的向前跑,左宝贵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枪响!几个亲兵抢在左宝贵面前软倒,左宝贵也不躲闪,伸手从靴统里面就摸出一把六轮手枪!

    蓬蓬蓬几声,朴泳孝正在朝地上扑,身子一震,直直的就栽倒在地上,血从他身下缓缓流出,这个地方,正是他当初和日本人一起干掉金玉均地地方!李王胳膊也被子弹擦伤,滚在一旁就大哭了出来:“我一家都被朴大人掌握了啊…………我也丢不下汉城子民啊………大清只要能打回来,我还是大清的藩臣哪…………”

    可惜左宝贵已经听不见了,第二排子弹,十几发都命中了这位五十七岁的老将军。他举着打空地手枪,缓缓向北看去,仿佛没感觉到身上中弹一样。

    远望云天,那里就是故土地山川河海…………是自己战殁后魂魄最终回归地地方!

    “中堂,大清,祖宗…………我左宝贵对得起你们了!”

    公元一八九四年九四年八月四日,左宝贵殉国。

    汉城陷落。

    一片血火中,只有汉江水还在滚滚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