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八至二十
正文 十八至二十 (第3/3页)
中间放着吃饭的八仙桌,角落有个一米高的书架,床对面墙上贴着主席像,下方是一只五斗柜,柜子上靠墙中间位置摆着一尊主席全身的瓷雕像,还摆着红皮的《毛泽 东选集》和《毛 主席语录》红宝书,一侧有一台交流收音机。当时学校革委会干部来家里看,说睡觉的地方挂主席像设宝书台对领袖不尊敬,但看到其它三间房也都有床,也只好默许。外婆和舅舅住的房间合起来与杨老师那间一样大,只不过隔开了算两间。我和哥哥住一间,上下床。我们这间兼厨房,生着煤炉,烧水做饭,冬天时我们这间最暖和,就是煤烟味不好闻。后来杨老师借鉴了很多家的做法,在屋后修了个小披间,做厨房。厨房移出去后我和哥哥闻不到煤烟味了。没有厕所,方便要去宿舍后头的公厕。外婆房间有只木质马桶,她年纪大,在房间里大小便。其它房间只有痰盂,起夜小便用。早晨起来,各房间的痰盂各自倒,外婆的马桶由舅舅负责倒,有时哥哥也帮着倒。杨老师天天一早就把收音机打开,听《新闻和报纸摘要》,声音开得很大,每个房间都能听见,无形中提醒大家该起了。一日三餐等重要活动都是在杨老师他们大房间进行。晚饭后一般是我表演,大家看。我罢演时大家就坐在一起聊天。上小学三年级,开始知道难为情后,我就彻底罢演了。之后杨老师又把收音机打开,听《各地人民广播电台联播》。再后,各自洗洗就睡了。76年秋,杨老师突击买了一台12吋黑白电视机,为了能瞻仰到主席遗容、看主席追悼大会实况转播。
舅舅、外婆搬走后杨老师对家做了调整。我和哥哥分别搬到外婆和舅舅住的房间。我们的房间空了出来,把八仙桌和五斗柜搬了进去,请了一张新的主席像贴在墙正中间,五斗柜上依然放置着主席瓷雕像和红宝书。这样布置革委会干部看了很满意。后来墙上的主席像和柜子上的雕像一直都在,只是红宝书被放到书架上了。杨老师房间里,小书架换成了上下两节的高书橱,添置了大衣柜、写字台和一对单人沙发。我上军校时杨老师买了一台17吋带遥控的彩色电视机,他和妈妈躺着沙发上看,用遥控板换频道,原先黑白电视要走到跟前转旋钮,用着很不方便。哥哥结婚后也搬到单位分的房子住。不过周末他和嫂嫂都会带着侄子回家来,晚上就在家里住。
单老师家原先也在这里,两家挨着。后来严会计所在中学盖了新楼,他们搬到新楼住了。他们搬家我们都去帮忙,我和小敏在装满家具被褥的板车后头推。
现在杨老师家只有他和妈妈住,没有以前热闹。
如我所料,我到杨老师家时门是锁的,他们都上课去了。我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环顾这老旧房子里的一切,无不蕴藏着记忆。大衣柜顶上有个旧樟木箱子,里面都是我的东西,课本、作业本,奖状,弹弓,铁环,小人书,相册。里面还有几只纸盒子,盒子里是主席像章,大的小的,圆的方的,铜的瓷的,各色各样。一层码放好,上面铺一层口罩布,又码一层。有次严会计来家,说如今有人高价收购像章,她把家里的都卖了。杨老师认为还是留着,作个念想,不缺那个钱。看见五斗柜上主席瓷像有浮尘,我找来干毛巾擦拭,还擦了擦旁边的交流电收音机。买了黑白电视机后,杨老师听新闻的习惯变成了看新闻,收音机很少开。我想试试它还是不是好的,插上电源,打开开关,几十秒后慢慢有声音,“……滴,嗒!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11点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现在报告新闻……”
大门处有响声,是妈妈回来了。
“妈!”
“嘿我说呢,一早起来我左眼皮就跳,就知道今天有什么好事,原来是你跑回来了。小敏呢?”
“小敏去厂里了,一个人呆着有点无聊,回来看看。妈妈你上午没课了?”
“没课了。嘁哩喀喳把作业批改完我就往家跑,哈哈哈哈。”妈妈笑得很开心。
“嘁哩喀喳?这不是批改作业,是砍柴禾啊呀。”
“你妈教了快一辈子的低年级课,批改这点东西不就跟砍柴禾一样嘛。小日子过得怎么样?这几天都吃啥?”
“那边锅碗瓢盆都有,菜市场也近,自己烧饭吃。爸爸还没回来?”
“他第四节有课,要12点才回得来。你有口福,昨天买了带鱼还没做,你帮我打下手,一起做饭。要不要给小敏打个电话,让她中午一起吃?”
“不用了,她这几天忙得很,很晚才回去,好像是厂里出了什么事。”
“哦。你还有多少天假?”
“还有十来天。”
“完了你们一起去你部队?”
“还没说到这事呢,可能悬。”
二十
旷庆电话打到我宿舍里。
“有事快说,没事熄灯睡觉。”
“诶,你急啥?又不要你掏电话费。”
“上几次的话费还没报呢。”
“报报报,单子都给我留着,看你小气的。我问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
“被美女滋润的吧?诶,那个美女她叫啥名字?”
我考虑告不告诉他。和文艾算是好朋友了,告诉他也无妨,“叫文艾。”
“哟,这个名字不错。诶,你嫂子上次去,说在一楼看见一个小美女,长得像天仙,是不是她?”
“我当时没在,我怎么知道,又没长千里眼。”
好嘛,这两口子一样贼,多半是宋红梅见我没回来就自己在我们楼里四处瞎转。馆里美女也有几个,但像“天仙”还真只有一个,八成是她瞧见她了。
“我跟你说,你这个周末把那个文美女带家里来,我们见见。”
“凭什么见?”
“……”
“我怎么向她说?我一个傻哥们想见你?人家凭什么让你见,你脑子坏了。”
“也是。要不这样,明天我正好要回城,我上你们馆里去,先认识认识,你看行吗?”
“我说你们想干嘛?”
“操你的心呀傻小子,一个人单着像什么。”
下午传达室打来电话,说有个军官找我。我下了楼。有大半年没见旷庆了,我擂了他一拳。
“带我参观一下?”
“行。”
参照人事处王处长头次见我时的介绍,我问他我们大楼像什么。他仰视大楼,摇头,“像个傻大个。”他的回答非常让我失望,眼力劲儿跟脑水一样,很一般。
在查阅大厅,只有文艾一个人坐在接待台前。她看见我们,朝我们笑。
“有个傻大兵要查档。”
文艾笑出声来,“是你战友吧?”
“你说对了,是我军校classmate,旷庆,专门来看你。”
“看我?”
“奇怪吧?”
“咯咯,不奇怪。”
她这样回答把我搞慌了。怪我自己,是我自己的话说得傻。终归怪旷庆,跟他呆一起脑子都受影响。
文艾打量着旷庆,“军人就是帅!杨新你好久也把军装穿起来让人看看,咯咯。”
“他穿军装比谁都帅。”
“是吗?”
“你就是小文?”
文艾站起来,“我是文艾,旷哥好。”
晚上旷庆电话又来了。
“啊呀,我跟你嫂嫂真是瞎操心了,看得出来跟小仙女关系很融洽呀你小子。”
我笑。
“我就说你小子鬼心眼多,诶我问你,你是不是事先打听档案馆有这么个小仙女,才转那的?你说实话。”
“没有没有,向毛主 席保证。怎么可能呢,我对地方一门不门,跟谁打听呀。”
“行,真行,哥哥我是服了你了。看你们样子相处得不错,是不是早就展开攻势了?”
“你就自己瞎琢磨吧,我三十好几老爷们儿,人家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呢?得下得了手啊。”
“什么大老爷们小姑娘的,该下手就下手。我要是不对你嫂嫂下手,她早成人家媳妇了。”电话那头“啪”的一声,估计旷庆被宋红梅扇了。
“兄弟我告诉你,这找媳妇就跟打仗一样,不能心慈手软,奶 头山你不去占领就被敌人占领了。”
“啪”,又是一下,传来他们的笑声。
真腻味这两口子,“说完了吗?挂了啊。”
“着什么急呀,是不是要去跟小仙女约会?”
“旷大参谋,别把人都想得像你那么复杂好不好,你的问题当初就没有交代清楚,让你蒙混过关了。”
“我说兄弟,哥哥我当初真是清清白白的呀,都被你们屈打成招。”那边又在笑。“诶,明天来不来?”
“不一定,找合适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