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追索
096. 追索 (第3/3页)
应道:“十分蠢坌,下下;一智九坌,中下;十分慧黠,中上;九聪一钝,上上。”话音方落,五鹿浑脑内却又暗暗接言:老将烹茶,妓子抄经,销魂之处,莫出于此。
“在下常言,久病成良医。”五鹿浑唇角高抬,自顾自又再言道:“旁的不说,单论药理,有何毒物入口之后,毒性先生于四体,后发于躯身?”
胥留留闻声,倏瞬解意,眉尾一飞,柔声应道:“故而断腿削膊以求生,鹿大哥听来更觉荒诞?”
“楚兄一再放言,楚老将军并非人彘。这一处,论及人情,倒也不难思量。毕竟,人彘初现,本为酷刑;小郡主硬将其释为毒性医理,恐也只能诳一诳外行。”
“楚大哥他……瞧着可不像轻试耳食之人……”
五鹿浑淡然浅笑,静默片刻,不待胥留留反应,又再一转机锋,“胥姑娘不如猜上一猜,看楚兄究竟会否将八音山之密自行传扬出去?”
胥留留朱唇一抿,抬眉正对上五鹿浑目华,稍一凝神,见其眶内寒潭列宿,动摇生辉;陡感身前尘俗昏晕,神出物外。
胥留留心下一动,目珠一眨不眨定定瞧着五鹿浑似笑非笑神情,静默一刻,终是不耐,逃目一旁,嗫喏轻应,“昨日恩德堂内,楚大哥教我等各自亲笔书就一抑一扬两份字据,又以牙牌、指印为记,分别画押。留留想着,待于一笑山庄候着杜前辈,比试一番后,其随时可借我等之口,将八大王身份添油加酱,白于世人。日后,其若想回头,只消将我等另封书函取了,公示于人便是。到那一时,我等自不能袖手坐视,总归要站出来为其说些好话才是。”
五鹿浑先是摇眉,后则颔首,口内低低一叹,轻声嘟囔道:“是了,是了。届时你我便依着楚兄之计,说个‘世家子神机颖悟,潜雅道合力擒贼’之辞便好。于八音山及宣氏兄弟两件事儿上,延久郡主、宋楼公子、闻人姑娘、三经门人,连同胥姑娘你,可算得上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故而,我等也只得异口同声,齐齐吞下这个闷亏去。”
胥留留听到此处,不由得长纳口气,径自低眉,掩口窃笑。
五鹿浑见状,亦是附和巧笑,轻咳一声,悠悠叹道:“看来胥姑娘跟在下,所想所料,如出一辙。想来楚兄他……”
“早是断了亡命天涯之念,扼了自露身份之心!”
五鹿浑同胥留留对视一面,真真是两口齐声。
“留留直觉,郡主的法子,定然比楚大哥自泄八音山之密来得高明得多!两个伧父,一双妙契;清风明月,两免岑寂。”
五鹿浑眉头一挑,忙不迭颔首以应,“楚老将军同延久老王爷本为一辈,故而楚兄于辈分上,倒是高出小郡主一头;然则,怕是八大王终究磨不过九郡主,早早晚晚必要败下阵来才是。如此一想,岂不是甚好甚好,善哉善哉?”
话音方落,二人不由相对长顾,会心而笑。
袋烟之后,五鹿浑耳郭一抖,脖颈一延,已见前方一人一马,对面疾驰而来。候上半盏茶功夫,已见马上之人形容——此一风尘碌碌来者,若非其胞弟五鹿老,又是何人?
五鹿老这一头,本同容欢闻人战并行在前。三人并辔约莫半柱香辰光,方查五鹿浑胥留留未曾随上。五鹿老心忧兄长,这便自告奋勇,拍马掉头,依循原路返回寻找。
“我说兄长,栾栾还道你梦行又发,不知随着惊马蹿到了何处。”五鹿老止了马,一揽缰绳,阴阳怪气接道:“原是同胥家小姐牵马徐行,卿卿我我,讲些个避人的体己话。”
胥留留闻声,面上立时涨得通红,一抿唇角,急火火攀上马背,不发一言。
五鹿浑往五鹿老处飞个白眼,冷声见怒,“你个堂堂小王爷,于胥姑娘跟前说甚的混账话!”
五鹿老为五鹿浑一斥,立见讪讪,脖颈一歪,撇嘴低声,“栾栾此来,可是代容兄前来关照关照其未过门的媳妇儿的……”
一语未尽,胥留留自感红霞一路自双颊耳根漫至脖梗儿,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偷眼一觑五鹿浑,不及言语,两腿已是使力一夹马腹,倏的一声奔出丈远。
五鹿老见状,目华一亮,低眉顺眼下马往五鹿浑身前一凑,腆颜笑道:“本王吃多了浪酒闲茶,睡惯了软柳娇花,未曾想一入江湖,却不敌兄长这般讨人喜欢——粉蝶扑也扑不完,狂蜂驱都驱不散。”
“莫要那般说她。”五鹿浑呵斥一声,倏瞬正了正面上颜色。
“你这一来,倒正是时候。”五鹿浑眼目一眯,直冲五鹿老招呼道:“昨日恩德堂内,楚兄无意提及三彩山。你可自那当中,听出些许端倪?”
五鹿老唇角一耷,紧睑思忖道:“说那三彩山落草之贼匪,便是灵和寺屠寺之罪魁?”
五鹿浑眉头一攒,嘬腮片刻,同五鹿老初一交目,立时一字一顿道:“水寒珠、同括和尚、灵和寺、三彩山、钜燕王宫……”
言罢,五鹿浑仰面朝天,喉头一颤,缓声自道:“楚兄昨日尙言,其落草八音山日久,暗中早同周边府衙打点了关系,故而八音山匪行恶多端,地方悬榜出兵,却未曾下过狠手施过重击。楚兄亦听衙官提及,说那三彩山匪人更是精于此道,不但将剪径所得同府衙坐地分赃,还依衙官之令,以匪剿匪,啃过数块衙官明面上不好下口的硬骨肥肉。”
五鹿浑哼笑两回,阖目再道:“依楚兄之言,三彩山匪明面上声势不及八音山众,作恶不及八音山多;暗地里其倒是比八音山匪更好使唤,于一众衙官更有裨益。你且细想,如此这般,其怎会一夕便为官军所剿,眨眉之间全军覆没?且那次剿匪,乃天子直令,层层下派,措手难防,连地方官员事先亦未有分毫知晓!”
“遑论,那三彩山匪前脚屠了灵和寺,后脚便为人清了山……”五鹿老屏不住连吞两口浓唾,口唇一颤,低低支吾道:“兄…兄长……莫不是说……”
“水寒珠共有三颗。我本一直以为,同括送往宝象寺那颗,必得是少扬被盗之珠,反反复复,来来回回,也不过纠缠于何人盗珠一问;全然忘了,钜燕国主手上,本就应有一颗。”五鹿浑抿了抿唇,再将早先胥留留于薄山所言“暂借水寒”一事前后思量一遍,那时那刻钜燕国主之古怪行止,此时此处反倒尤是顺理成章。
“莫不是钜燕国主忌惮胥大侠耿直强项,恐其以保珠之名奏请亲见水寒?我若推演不错,怕是那一时,钜燕之宝珠早是入了父王之手;抑或,钜燕国主那时欲于皇宫之内,同某一故人相见,以胥大侠之能,只要其在宫内,恐是不难发现外人行迹。正因于此,钜燕国主隐忧重重,这才仗着些小聪明,生了江湖豪客拜庄挑战之事,欲将胥大侠牵绊当中,好教其无暇它顾。”
“能左右钜燕国主、调动官兵剿匪的……”
“能现身三彩山上,以重金收买灵和寺满寺性命的……”
“能于千钧一发之际,不迟不早,借珠赠还,一举解了鱼悟师危难,且顶着那般面目的……”
五鹿老肩头轻颤,三步并两步踉跄行到五鹿浑跟前,也顾不得方才五鹿浑言辞中那些听得懂听不懂的,只将两掌一扶五鹿浑肩头,低声惊道:“兄长……”
五鹿浑稍一低眉,待同五鹿老四目交对,这方一扯唇角,一字一顿悠悠应道:“一环一环推演下来……栾栾,只怕你我念念难忘的二位故人,尚在人间!”
五鹿老掌上一定,眨眉数回,不自觉竟是红了目眶,颊肉微颤,笑泪同时,“娘…娘亲……仍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