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类三通棋错一着

    第56章 类三通棋错一着 (第3/3页)

的!”

    “放肆!”我乍然回神,他面上顷刻间便已像是覆上了一层霜,神情冷冷地将我打量着,玉碎般的声音恁地流泄而出,叫我一时忘了害怕,忘了畏惧,于是便只知驻足,为他停留在了这原地……

    俄而,我终是从那凄迷的恍惚之中堕突出来,我这儿正斟酌着思量到底该如何开口,师父却仍自斜坐在哪儿,正以手叩击着他的“兵士”,那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屐之声随即清脆,却又掺了些许疏离的冷漠,叫我一时惶恐不得言语,于是,又过食顷,直至我再忍受不住那违和的静默,才到底屈从了他淫威,瑟瑟开口道:“徒儿失言……”

    大约是他本也未想真与我这儿小孩儿一般见识抑或是他念我年幼且又能及时悔过悬崖勒马便也并未真个动气,只抬了眼道:“外头阳光正好,你若觉得耽在我这儿无事做,便自去找乐子吧!”

    得他此话我便如获大释一般逃也似的走了……

    出得门外来到了清音洞边的一处小池塘时我才察觉出,师父果真没有骗我,隆冬以来,日头还从未如今天这般好过,大好时光放在眼前我不珍惜又是为的哪般?难道往后都要这般下去么?

    岁月静好,抚着晨露在那缦回盘囷的檐角上打着转儿,一会儿又顺势滴入这塘里,圈起点点磷光,我斜倚着那阑干坐下,拨弄着尚未成型的芰荷,任由那温润的阳光爬上我的眼角撒野……

    “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往日瞧你纤腰窄臂的,还道你定无那杜诗里的慵懒风韵,如今不想却是为师错了……”师父含着笑向我走来,眼光好似是在看我,又好似是在看我身后的那丛芰荷,眼里仿佛有我,又仿佛没有我……他最近老是这般让人摸不着情绪,前一刻还顶真着要治罪于你这会儿子却又好言好语地俨然一副和蔼的良善之人样子……

    其实和师父相处久了便会知道,他绝非是那良善之辈……若他当真起了心思要叫你不痛快,那你的命便如同是那附在骨肉里的蛆一般,挖不得取不去,只能连着那皮肉一起,慢慢地,腐臭,溃烂……这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无门……我如是想着,当下我只道自己已对师父那狠辣手段有所了解,又怎知,原不过是凤毛麟角,若言狠辣,谁比得上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不过是我当下有关于江湖血腥的懵懂套词罢了……

    “师父!”当下他笑地如沐春风,全没有方才的慑人气势,眉眼弯弯地似是想起了些什么不为人知的芳情绮思,然我却仍念着那跗骨之刑的悚栗……

    “折腾够了便回罢!外头风大,若是再染了寒气就不好了!”他近了我身,为我弹去了那不知何时落在了我发上的雪花……

    “下雪了?”我惊道,却听他哈哈一笑说:“是你运道好!”

    我伸了手出来去接那扬扬洒洒的雪花,依稀记得,我与他初遇之时,也正是这大雪纷飞的季节,便有感而发地叹道:“真快啊!”

    “什么真快?”他挑了眉来看我,我却不看他,只盯着那手中落雪顾左右而言他道:“人都说雪水比起雨水是来得格外纯净的,徒儿记得,师父好似是嗜酒的吧?”

    “不知用这雪水来酿桃花春是种什么光景呢?想必滋味不会比阿茴那坛差到哪儿去……”我一下转头去看他,却见他不置可否地摊了双手道:“你若酿,我便喝,甘醇与否,于我不过一线,并无分别……”听他这般说,我也顿觉自己好生无趣,便慢吞吞地起了身向他行了礼道:“徒儿告退。”

    后来再见师父是在元宵前夕,我仍旧在他房里,与他下棋对弈,正月里我那贼师兄将阿沅的病情都细细与师父说了个全,师父也答允请诊,如此一来,也算是解决了我一大桩烦恼,如今竟是连棋路都觉得愈走愈顺。

    也对,人一旦没了包袱顾忌,为学做事便也多了份冲劲儿,其间纵然或者多经波折,却也总是能事半功倍绝处逢生的。

    “你欧阳伯伯前些日子派人来送了庚帖,我与你重阳伯伯已商量了应下,到时带你一起,去他那白驼山看看!”他下完一子,忽的停顿,轻描淡写地如是说道。

    “欧阳伯伯?白驼山?”我眯起眼睛看他,却听他又说:“恩,也算是个风光秀丽的宝地了,你不是要看雪么?这几月白驼山下雪不止,等你到了那儿,定又是个奇观。”

    “大雪封山,我们如何进得去?”我绞着手将视线由他身上又转回了棋盘上。

    “这有何难?你也未免太小瞧为师了!”他笑,笑地倨傲,我听出他话里的孤高自恃便也不再多言,只漫不经心地道:“那可得带上阿沅,她好容易才痊愈,是应该外出去走走了……”

    “恩。何姑娘与你一向说得来,若她也去,岂不是正好便宜了你?”他一面下子一面温温地如是说道。

    “那倒也是,怕只怕,有人心系爱女,不肯答应……”我笑,微有些促狭却刻薄地如是说道。

    “那恐怕是要让你失望,前些天我着武三通替何姑娘去寻那开经解淤的药引子,他三天三夜未眠往返了冀州一遭带回了培母芍,如今寒邪侵体正躺在病榻之上,怕是管不了你那阿沅如今是何作为了……”

    “什么?什么培母芍?我如何不知?”我一下失了分寸,提高了声量问他,却听他云淡风轻地道:“是我吩咐,不准他们告诉你。”

    “师父!”我气急地嚷他,却听他不紧不慢地问:“告诉你了又能怎样?你能往返冀州,只用三日?”

    “三天三夜往返冀州?这怎么可能?”我吃吓,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却听他叹道:“你实不该怀疑你武大哥用心……浮世间,怕再没人能为何姑娘做到这般了……”

    “是……徒儿错了,武大哥对阿沅便如同师父对我一般,是真个好的……”我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简直语出惊人,想是当下只惦着某人竟为了女儿将那冀州距离临安的遥遥千里当作了是三天三夜的短足游程一般的事,便也不禁动容……

    他闻言也是一阵默然,片刻后回了神,匆匆落下一子,却不想竟被我给钻了空子,无奈起手亡回,他便也只得失笑着叹了句:“罢了!大势已去……不错,几日不曾见你,棋术却还算有进益!”

    “是师父分心才是!”大抵是他往日里甚少夸我的缘故,我竟便因了他这一句夸奖而洋洋得意了起来,这人啊,总是不得而益奋起,一旦太过满意太过得意便也就容易忘了形……

    想来我虽跋扈虽傲物,可那该有的自省我却还是有的,方才那句已算得上是作乱犯上了,既然师父大肚,不与我计较,我自更该要懂得进退,谨言慎行才是……

    “你既知为师分心,那你自个儿也定是分了心的!”他失笑地看着我如是道,我有意将话题引开去,便追根究底地问他:“是的,只是,往日里徒儿走子,师父总也是老早就察觉了的,那么与其说是徒儿一贯心有旁鹜,不如说师父你也一向是同样有旁鹜的,怎么今日……”

    “你想问我,何以你今日会赢么?”他抬眸,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进而解释道:“不错,往日里为师与你弈棋,多半也非是真正专心,只是今日,仓促间应下你几位世叔的庚贴,难免有些烦乱。”

    “哦,我大概懂了,事失利,往往而用心躁也?可是,师父应了便应了,哪里还需要想那么许多呢?假使师父方才当真不愿,那直接推了便是,师父一句话的事儿,总也不会是甚么难题吧!”我琢磨着他这话的真假不怀好意地如是问道。

    “好了好了!不过是方才错了心思输了你一着,哪里来的这么许多问题?”他摆摆手板起了脸来如是道。

    “因为师父这下得要应我一件事呀!”我笑,笑得娇俏,或许还生出了些许媚意来……

    “鬼灵精的丫头!你倒是说说,为师何时又允诺过你什么了呢?”他也笑,笑地春风化雨。

    闻言我也不答话,他见我踌躇不言语便又径自改了口道:“好罢,你且说说,要我应你什么?”

    “徒儿不敢求师父其他,只求……只求师父能高抬贵手,躬身替徒儿在这儿桃花岛中扎下一个秋千……”我低头浅笑着如是说道。说完复又抬头去看他,双眼中盈盈所勾勒的,尽是派小女儿的旖旎风情……

    他闻言也不恼,只静静瞧了我一会儿,许久才轻笑着说:“这有什么难办?你若喜欢,为师便帮你在这儿,扎一个秋千!”

    “谢谢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