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冤家路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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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浣花河行出一段距离,过了状元桥后,右手边是举人巷。他略顿足,转身朝巷中行去。

    雨势越来越大了,无根水不断击打在伞面上,又沿着伞边掉到脚下的青石板上。

    银白色锦衣被风卷起一个边,露出下面的云纹织锦长靴。

    他忽而在雨声中开口,声音冷冷落落:“一刻钟,我的影卫便会冲进来。在此之前,把你的事情办完。否则,就抓紧时间逃命。”

    藏在暗处的男人身子重重一抖。自己的行迹,是何时暴露的?

    “你从烟雨楼一路跟我到这里,不就是在等这个机会吗?”

    沈寒溪转过身来,伞微微抬高,露出清瘦的下巴,他眼皮微抬,朝一个方向看过去。

    穿蓑衣的男子缓缓自暗影中现出身形,脚踩在青石板剥落形成的坑洼里,水溅起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风雨中,本以为能够借着天气之便不漏痕迹的跟踪,没想到这么快就败露。他握紧手中提刀,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仇恨:“沈寒溪,我今日便要取你性命,为家父报仇!”

    “要找我报仇的人多了去了,你爹贵姓?”

    说话的人立在雨中,执一把纸伞,白衣翩翩,带着睥睨和傲视,冷漠犹如谪仙。

    “我爹乃翰林院待诏,你该不是忘了吧,七日前他才死在你们廷卫司衙门!”

    沈寒溪于脑海中搜索一番,道:“徐世钦?”

    男子目眦欲裂:“我爹他为官二十余载,不欺君不傲上,不贪脏不枉法,于公,他是顶天立地的清官,于私,他是舐犊情深的慈父,这样一个人,怎么会通匪?!还不是因为我爹他高洁,没有按例送敬银给你,你便编排罪名,把他给杀了!”

    “你问我你爹如何会通匪?”沈寒溪语声淡淡,“我如何知道,才刚打了八杖,人就断气了,话都没有来得及问。”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男子的声音抖起来:“你……你竟无一丝人性吗!那般康健的一个人,短短一刻钟就被你们给打死了……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说着冲上来,带着不顾一切的气势,“我今日便送你去见我爹,为我爹陪葬!”

    凌厉的刀锋近在眼前,沈寒溪退后一步,利落地收伞,以伞身相迎,化去这一刀的力道。对方是个新手,踉跄了一下重新朝他砍去,他却只一个回身,就以肘击在他的颈侧,动作快准狠。他重重摔在地上,听到头顶传来轻微的机括之声,好似有利器出鞘。双眼被雨水模糊,他却清楚地看到,眼前有一把明晃晃的刀刃,镶嵌在伞的末尾。执伞的那人衣袖轻晃,睥睨着看他,眼中无一丝温度。

    他指甲钳在肉里,血肉模糊,在仇恨和不甘中开口:“你这恶人迄今为止迫害了多少忠良,还我父亲的命来!”

    “你适才说。”沈寒溪忽然开口,声音幽凉,“你爹‘舐犊情深’……可知他在城南有一处私宅,廷卫司去时,在那里找到二十七名女童,埋在庭院中的累累白骨,也皆有舐犊情深的父亲……”

    他的手轻轻一动,将伞尾刀刃收起,重新撑到头顶。

    雨势浩大,他毫无怜悯地看着倒在泥泞中的人,淡淡问他:“你说徐世钦,他该不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