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终章(不含番外)

    第287章 终章(不含番外) (第3/3页)

斩草除根,先帝子女除了温婉蓉和靖王无一幸免。”顿了顿,覃昱兀自道,“靖王本该死爹手里,爹却放了他,生死听天。至于温婉蓉,她的身世没人说得清,因为她生母入宫后和萧璟仍有往来,唯有她是萧璟亲手放过。爹猜,温婉蓉是萧璟私通嫔妃所生,但也可能不是,仅仅是个猜测。”

    覃炀愣了愣,回过神:“温婉蓉的生母在哪?”

    “死了。”覃昱答得干脆,“早在宫变前没了。”

    “你的意思,温婉蓉早在宫变前就送出宫,所以避开那场浩劫?”覃炀捋清捋思路道,“但大人已死,皇子皇女又不是没人养,何必多此一举?”

    “所以爹才猜测温婉蓉的身世蹊跷。”覃昱又倒杯酒,“乱伦家丑,别说皇家,寻常百姓也难容忍,萧璟心虚,他宁可信温婉蓉是他亲生的,也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后来宫变成功,萧璟登基,招几位重臣去宫中一聚,喝多后喊了一人名字,当时在场三人听到,杜子泰、齐臣相还有爹,爹说就齐臣相听出来喊谁。”

    “谁?”

    “温婉蓉生母小字。”

    覃炀恍然大悟,先是杜家连根拔除,接着齐家倒台,现在轮到覃家,是巧合吗?他想爹的时运太背了,知道皇家丑事,又放走靖王,恐皇上早起杀心,等一个合适机会铲除所有知晓秘辛的臣子。

    “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爹大败黑水河其实是萧璟设的局。”覃昱嘬口酒,双眸微眯,“爹不是没想过皇上会除掉他,却没想到这种死法,毁他一世英武,比杀他还难受。”

    两人同时沉默了。

    良久,覃昱接着说:“现在轮到你,不,不应该说现在,应该说他很早就在你身边埋好棋局,你以为温婉蓉和你赐婚真是先帝所为?萧璟早在送她出宫时就做了手脚,他深知宫廷争斗,夭折一两个小皇嗣不算稀奇。”

    覃炀一怔:“先帝赐婚是假的?”

    覃昱玩味拿起酒杯晃了晃,讽刺道:“不算假,就当萧璟借先帝之名下旨,同是圣旨。只是他没料到,温婉蓉对你动情,或许他以为温婉蓉和长公主一路货色。”

    覃炀立刻反驳:“温婉蓉不是那种人。”

    “急什么,又没说你媳妇坏话。”覃昱瞥他一眼,“你现在自身难保,多想想自己怎么办。”

    覃炀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覃昱提了提雁口关的情况,反问:“你生死不明快十天,萧璟手中三十万大军,还有十几万后援军,他们派人找过你吗?”

    死便死了;生,也任其自生自灭。

    覃炀顷刻会意,慌忙爬起来,郑重其事喊声哥,急道:“为什么要我死?我要出事,温婉蓉会被抓去和亲,不行不行,你送我回去,去樟木城,她怀着覃家血脉,我不能让她有事!”

    “瞧你那点出息,好意思骂宋执。”覃昱不屑道,“萧璟要你死,因为我的出现打乱他的计划,靖王说脓包迟早挑破,纸包不住火,这次黑水河是故技重施的良机。”

    顿了顿,他补一句:“不止你,宋执也很危险,皓月一个大活人,跟你们一同离开燕都,不可能不引起城内眼线注意。”

    “那怎么办?”

    覃昱给出一个字——等。

    覃炀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覃昱却胸有成竹。

    ……

    雁口关。

    钟御医思量再三,独自找宋勇赫商量。

    他说:“宋将军,雁口关气候恶劣,恐皇上的身体难消受,卑职医者仁心,不懂打仗,但照现在状况拖下去,龙体欠安,加上回燕都路途遥远,卑职担心……”

    皇上在路上闪失,这个罪责谁也担不起。

    宋勇赫摩挲下巴的胡子,眉头紧锁,问:“钟御医有话不妨直说。”

    钟御医拱手作揖道:“宋将军能劝皇上早日收兵,班师回朝,再好不过。”

    “这……”宋勇赫露出为难神色,叹口气,“老夫尽力而为。”

    两日后,雁口关举兵十万,攻打黑水河。

    黑水河八万重兵把守,两军对垒五天四夜,大周军攻破此地时,剩余兵力不足万人。

    这一役几乎平手,萧璟听到捷报时,没多欣喜,因为过了黑水河往北推,是一马平川的草原,对擅长骑射的西伯军简直无往不利。

    果然应了萧璟的预测,前锋在黑水河扎营后,一连半个月进攻,五万将士剩五千,敌军四万折损一万。

    “废物!都是废物!”萧璟怒摔捷报折子,对宋勇赫喝道,“命樟木城调六万精骑,随朕亲征!”

    皇命难违,樟木城的六万兵力连夜赶往雁口关,人马未歇跟随皇上直击敌人腹地,士气大振,接连拿下西伯三个小城池。

    打到第四个城池,大汗坐不住了,招来重臣和几个儿子重新规划战略,二皇子深知此次战役很可能有去无回,在议会上极力推荐大皇子出征。

    大汗早年征战落下病根,如今年迈不能再沙场驰骋,自然希望自己看重的儿子能一战成名,为日后继位奠定基础,便欣然接受二皇子的推荐。

    大皇子不喜战,却不得不领命,回去后叫丹泽、覃昱以及平日几个得力下属议事到深夜。

    隔日天不亮,覃昱把覃炀从军牢里捞出来,边走边说:“你和宋执穿上军服扮成我手下的兵,随我出去,记住,到外面一切听我指挥,你俩敢恣意妄为,就地军法处置!”

    “我知道了。”覃炀自打长谈后,老实许多。

    再说宋执,上次被覃炀骂过后,再没晃他眼前犯贱,换军服时看到也当没看到,一声不吭做自己事。

    覃炀后来反思,自己骂得有点过,狗脸生毛主动找宋执说话:“哎,最近死哪去了?也不来给老子送饭。”

    宋执瞥一眼,没好气回答:“睡女人睡昏头。”

    “得了,”覃炀手肘顶他一下,没话找话,“哎,我哥说了,回大周,你也有危险。”

    宋执不爽抬抬眼皮:“有危险是我自找,关你屁事。”

    覃炀啧一声,上去一记锁喉:“好赖不分的东西,你坑老子,老子没跟你算账,你还委屈!”

    宋执还手:“滚远点!快被勒死了!”

    结果,一人挨了覃昱一拳,瞬间老实。

    其实覃昱带他们出来,并非找人帮手,是怕自己不在,二皇子趁机图谋。

    宋执和覃炀也没真心想帮西伯打自己人,他俩不约而同就想知道还有没有回去的希望,毕竟藏在西伯不是长久之计。

    然而两人千算万算,没想到打头阵竟然是宋勇赫。

    宋执藏匿于步兵当中,倒吸口凉气,下意识拍拍身边的人,从一堆脑袋缝隙中,指指前方。

    覃炀顺势看过去,也愣住了,转头用唇语说:你爹?

    宋执耸耸肩,脑袋轻点两下,又面色焦急看一眼宋勇赫的方向,视线转回来,无声说:一会我先死,你后死,记得装像一点,别被我爹发现。

    覃炀无语,心想说好他先装死,宋狗怂怎么分分钟变孙子。

    然而抱怨没完,两军低沉而冗长的号角声响起。

    既然大战在前,必然双方必出一个头阵大将一比高下,大皇子身边一个身材魁梧的满脸横肉的将领出列,而对面出列正是宋勇赫。

    一个年轻力壮,一个沙场老将,各持兵器,策马奔向对方。

    交手瞬间,宋执本能想弹出去。

    覃炀一把按住他的肩头,皱皱眉,晃两下头,示意别动。

    宋执几乎发出气音:“那是我爹!”

    话音未落,倏尔锵一声尖锐撞击,宋执回头,就看见宋勇赫的身子在马上晃了晃。

    对方哈哈大笑,吐一串他听不懂的话,神情轻蔑又挑衅。

    那一瞬,宋执只觉得心被什么东西刺一下,生疼得厉害,他太久没回府,太久没见宋勇赫,直到今日才发现,父亲老了。

    又那么一瞬,意识到自己多荒唐。

    宋执眼睁睁看着两人交战,宋勇赫的体力大不如从前,再不是那个能追他满院子打的暴力父亲,几个回合下来喘的厉害。

    对方却越战越勇,最后奋力斩下一斧,宋勇赫手里的青铜棍砸在地上,发出哐啷啷的声响,马背上的人应声倒地,腥红的血从身下沁出来,慢慢越流越多。

    宋执瞪大眼睛,浑身血液刹那凝固,甚至忘记出声。

    “爹爹,覃炀把最大的果子抢走了。”

    “爹,说好带我放风筝,又食言!”

    “爹,这马不错,我先去跑两圈。”

    ……

    “放箭!”大周军里突然一声令下,拉回所有思绪。

    箭雨呼啸,覃炀强行按下宋执的头,举起手中盾牌,低吼:“你他妈不要命了!”

    宋执双目腥红瞪一眼,又看向宋勇赫的方向,地上的人万剑穿身,连呼吸起伏都看不到。

    混战时,他不顾覃炀阻拦,奋力厮杀到宋勇赫尸体旁,捡起一旁铜棍,大力投向一个魁梧身影,对方啊一声,被打下马,很快被拿刀的士兵包围,捅成筛子。

    这一仗,两军各损一员大将,西伯五万精兵逼退大周六万精骑,险中得胜。

    萧璟腿上中箭,大皇子背上挨两刀,各自退回大本营疗伤。

    夕阳西下,残血般余辉,抹红天际白云。

    白云下,尸体遍野,浓重的血腥味直冲云霄,乌鸦落在地上啄两口,又展翅滑到其他地方,发出粗嘎难听的叫声。

    与乌鸦为伴,还有个的人影,踉踉跄跄三步一晃,在一堆残尸断手中翻找什么。

    找了好半天,终于在一捧黄土里找到半枚攥刻“宋”字的玉佩,他如数家珍拿起来吹吹,又用衣角上擦擦,这是宋执赌气扔家里的玉佩,和宋瑞一人一半,没想到这次出征,被宋勇赫挂在腰间……

    宋执面无表情往回走,与前来接他的覃家兄弟擦肩而过,头也未回。

    “宋……”覃炀刚想喊,就被覃昱打断。

    “算了,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覃炀闭嘴想了会,突然问:“哥,当初你也和宋执一样,眼睁睁见爹赴死,无能为力吗?在燕都你什么都不说是为保护覃家吗?”

    覃昱脚步一顿,没回头,也没作答,片刻后迈开脚步,淡淡说声“走吧”。

    隔天一早,不是皓月找覃昱问宋执下落,谁都没发现他连夜走了,除了玉佩和铜棍,什么都没带走,甚至没给皓月一句交代。

    丹泽看出皓月神情不对,回去后要柳一一多陪陪她,现在两军开战,二皇子虎视眈眈,成天找茬,别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与此同时,萧璟的身体每况愈下,他的头风病和箭伤药理相克,要么头疼要么腿疼,被疼痛折磨两天两夜后,除了喝药喝米汤,什么都吃不进。

    钟御医一刻不敢松懈照顾榻前,直到皇上彻底安睡。

    夜露微霜,钟御医疲惫不堪,回到自己营帐已经亥时过半,还未宽衣解带,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钟御医,您睡了吗?卑职有事相商。”

    “几位请进。”钟御医掀帘子,是随行的三位军医。

    其中年长的作揖行礼,说明来意:“钟御医,我等几位深夜叨扰,请御医莫怪,实在担心圣上安危。”

    钟御医强打着精神煮水泡茶,没讲虚礼,会意道:“皇上龙体欠安,加之戍边气候恶劣,无疑雪上加霜,如今腿上外伤虽不致命,却不能按普通外伤治疗,我也正想找几位前辈商量,有没有两全的法子。”

    “这……”几位军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年长的索性把话说开,“钟御医,皇上的头风病已是顽疾,没想到这次恶化如此迅猛,我等不是不治腿伤,是不敢用药了呀。”

    钟御医赞同地点点头:“腿伤仅用外敷可否?”

    年长军医叹气摇头:“若伤口浅仅用外敷不是不可,可皇上外伤颇深,仅外敷就得加大药量,药从伤口渗进,一样会加剧皇上的头风病。”

    言外之意,两条路摆在几位大夫面前,治腿或治头,二选一,没有折中法子。

    钟御医衡量再三,问年长军医:“现在头风病和外伤,孰重孰轻?”

    军医回答:“当然是头风病,但头风病无法根除,我们用再多药,只是减缓皇上的疼痛而已。”

    所以先治能治得好。

    钟御医默认。

    但军医多接触外伤,内服调理远不如太医院的大夫经验丰富。

    钟御医送走几位军医同仁,对着月朗星稀的寒夜呼出一口白气,只有他明白,萧璟的身体到了强弩之末,而腿伤是催化剂,不治皇上还能拖上三五个月,治疗就是加速龙体耗损。

    他等不了那么久,靖王也等不了那么久。

    一切的一切仿若冥冥中有人操纵因果循环,善恶终有报……

    因为钟御医施诊和止痛汤药作用,萧璟这几天觉得身体比之前康复许多,连腿伤也愈合的不错,他觉得这是好兆头,连夜下令给许翊瑾及前锋的几名大将,守住占领的城池,待他伤好,定要打得西伯小老儿送降书来。

    然而如意算盘还未拨响,就在第七日,萧璟如往常起床,洗漱。

    老太监刚递上漱口茶水,脸色倏尔一变,声音发颤唤声:“皇,皇上……”

    萧璟正纳闷,就觉得鼻子里有凉凉的液体往外流,他抹了把,发现是血,并不在意,摆摆手嫌太监大惊小怪:“不过天天点炭盆太过干燥,不是什么大事。”

    话音未落,他就觉得心口一阵翻腾,干呕一声,一口殷红液体喷在茶盅里,瞬间染红清亮茶汤。

    萧璟来不及恐惧,两眼一翻,轰然仰倒。

    “皇上!皇上!快!快请钟御医!!!”太监尖细的嗓音回荡在晨间寒凉空气中。

    钟御医带几位军医赶到时,萧璟已经不省人事。

    从辰时到午时,从午时到未时,整个御营忙成一锅粥。

    直到黄昏,老太监悲怆报一声:“皇上殡天了!”

    顿时御营里哭声一片,谁都没注意一个御营侍卫钻入背面树林,迅速不见。

    ……

    覃昱先收到消息,他趁夜拜访大皇子,单膝跪地禀报和言谢:“大殿下,靖王说此次若没您牵扯住二殿下和几位重臣,他记得您的恩情,休战协议已草拟完毕,十日内退兵雁口关,愿用戍边十年和平换两国的太平盛世。”

    大皇子负手而立,深吸口气,嗯一声:“希望靖王能兑现他所有承诺。”

    就在西伯按兵不动的同时,四五日后靖王收到飞鸽传书。

    他轻轻扬起嘴角,起身穿上新制蟒袍,拿起手边“双龙戏珠”的铜金令牌,对站在身边的人说:“宋侍郎,你一路劳苦奔波,刚歇脚就要陪本王进宫面见太后,怕吗?”

    宋执单膝跪地,毕恭毕敬道:“微臣愿追随殿下,身先士卒,在所不惜。”

    “好一个身先士卒!”靖王哈哈大笑,“待本王事成,定会允诺你的要求,还方明两家一个公道。”

    与此同时,仁寿宫被御林军里三层外三层团团保护。

    飒飒到底人小,平日在府邸疯,可到了宫里感受到不寻常气氛,寸步不离跟着老太太。

    “曾祖母,怕怕。”她紧张地盯着窗外晃动的人影,转头扑到老太太怀里,快哭出来。

    “有曾祖母在,飒飒不怕。”老太太轻声安慰,一手摸着孩子的小脑袋,一手捏紧九凤杖,心想今天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护孩子出宫。

    飒飒攥住姜黄色衣面,小声问:“曾祖母,爹娘何时来?飒飒想回家。”

    “应该快了。”老太太搂紧怀里玉面团一样的孩子,看眼漏刻,已近午时,偌大偏殿只剩她们祖孙俩。

    突然平地炸起一道惊雷,吓得飒飒尖叫,哇的一声哭出来。

    “不怕不怕,是打雷。”老太太捂住孩子的耳朵,强颜欢笑。

    “娘亲!我要娘亲!”飒飒别着小嘴,水汪汪的杏仁眼积满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外冒。

    “飒飒不哭,我们很快就能回府。”老太太哄孩子的同时,耳朵灵敏听见外面传来时断时续,短兵相接的打斗声,她想这次真的快了。

    飒飒哭了好一会才停下来,小虎妞着实吓坏了,躲在老太太怀里时不时抽噎两下,刚刚平复下来,偏殿大门砰一声被人踹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冲进来,大喊一声“姑祖母”,被老太太轰出去:“别吓到孩子!”

    宋执乖乖退出去。

    出宫时,飒飒脸上系着帕子,晃着脑袋道:“曾祖母,飒飒什么都看不见。”

    “没什么好看的。”老太太镇定自若踩在鲜血四溢,横尸满园的青石板路上,身后留下一串血脚印,跨出仁寿宫的大门。

    唯有门檐下,鎏金紫檀的匾额在初夏的阳光里褶褶生辉。

    两日后,举国发丧,太后变称皇太后,遗诏交由纪臣相,颁布靖王萧奕擎即刻继位。

    “皇祖母在仁寿宫好生歇养,颐养天年。”新任帝王去仁寿宫请安,面上笑意,眼底冷漠,“皇叔的遗体,朕会亲自接回来。”

    皇太后面无表情哦一声,起身扶着老嬷嬷往里走:“哀家乏了,皇上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

    十日后大周兑现退兵承诺,覃炀才被大皇子放走。

    覃炀不想节外生枝,趁夜跑回樟木城,到许府时已经天亮,他抹把汗,顾不得礼数,对着红漆大门一阵猛砸,把守门小厮吓到了。

    “哎哟,覃二爷啊!”小厮把骂人的话噎回去,叫人快去通传。

    温婉蓉还在熟睡,如今她身子重得快,大夫恭喜怀的双生子,喜得大姑姑赶紧去信燕都给老太太报告好消息。

    “还在睡啊?”覃炀站在堂屋望一眼就被大姑姑赶走。

    “你赶紧洗个澡,都馊了。”

    覃炀打小怕大姑姑,再看大姑姑现在神态与老太太越来越像,更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去洗澡。

    人刚坐到澡桶里,外面又响起动静,喊着:“爹爹,英哥儿也要洗澡!”

    覃炀头都大了,心想这混小子凑什么热闹,连哄带骗说快洗完了。

    英哥儿已经哄不住了,他跑到屏风后麻溜脱掉衣服,光着小屁股费劲往桶里爬,结果不等覃炀伸手接,哗啦一声水响,整个人倒栽葱栽进水里,拍出个大水花。

    “你一大早洗什么澡?”覃炀抹把脸上的水,揪一把肥坨坨的脸,啧一声,“又长肥了,你怎么在哪都长肉。”

    英哥儿三个月没见他,正高兴,不计较说他胖,笑嘻嘻往前凑,眼睛亮晶晶地问:“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回燕都?”

    覃炀想也不想说:“等你娘生完弟弟,少不得一年半载。”

    英哥儿“啊”一声,神色黯然:“这么久啊?我还跟玉芽婶婶说,爹爹来了,我就有小马了。”

    覃炀大喇喇坐在澡桶,不以为意道:“谁让你到处乱说。”

    英哥儿皱起小眉头反驳:“是爹爹答应的,英哥儿哪里乱说了?”

    覃炀一心想着找香绵羊,懒得跟小孩浪费口舌:“哎呀,回燕都就去马场,不急一时。”

    英哥儿小脑子思索片刻:“可等我回去小马都长大了。”

    “小马长大会有新的小马。”覃炀洗得差不多,把英哥儿也抱出去,指使道,“我去找你娘,你去找大姑奶奶,叫人赶紧送早饭来,快去。”

    “娘亲也要吃吧。”英哥儿一副小狗腿模样。

    “吃。”覃炀回答,又问,“你吃了没?”

    英哥儿摇摇头。

    “那我们一起吃。”

    “要不要叫玉芽婶婶带表弟来啊?”英哥儿想得挺多。

    “不要不要。”覃炀说,“几个月不见你脑袋瓜装什么?”

    英哥儿嘿嘿一笑,穿好衣服跑出去。

    覃炀许久未见温婉蓉,趁她睡着,忍不住贴上去亲了好久,直到把温婉蓉亲醒了。

    “你……”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以为自己做梦,拍拍自己的脸,感觉到疼,才意识到覃炀真的回来了。

    她倏尔爬起来,一下搂住面前高大男人,埋在怀里声音闷闷的:“你这段时间去哪了?怎么一直没音讯,我,我的心等凉了。”

    说着,她哽咽起来:“你知不知道我好害怕啊!”

    “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覃炀抱住她,拍拍背,笑道,“大姑姑说你现在不能哭,不能动气,还说肚子里是两个,哎,温婉蓉,你是覃家功臣啊。”

    “你少贫!”温婉蓉推开他,窝到床里面,嘀咕道,“回来都不问问我,就知道说孩子。”

    覃炀躺她身边,搂住隆起的小腹,贱兮兮道:“哎,我找匹快马,趁夜赶回来,澡都洗了,你自己睡得跟猪一样,还怪我?”

    “你才跟猪一样。”温婉蓉翻过身,狠狠掐他一把,还想说什么,就被蓦然放大的脸堵住嘴,只剩唔唔的声音。

    一番唇齿纠缠正在兴头上,堂屋突然传来哎哟一声,覃炀爬起来一看,英哥儿双手捂住眼睛,嘴上说:“爹爹又在亲娘亲,英哥儿什么也没看见。”

    覃炀单眉一挑,心想,什么叫又?难道这小子不止看到一次,看来以后要注意。

    温婉蓉在一旁捂嘴笑,揶揄道:“我平日里要你注意,你总说没事,现在知道了吧。”

    覃炀无语地点点头。

    随着天气渐渐转暖,温婉蓉的身子越来越重,覃炀恨不得把她当宝贝供起来,大姑姑照顾愈发细致,只有英哥儿高兴没几天,再也高兴不起来,他不学无术的舒坦日子到头了。

    就算没有覃炀盯着,他的许表叔也不会闲着,谁叫覃英现在是许府唯一能跑能跳的男娃娃,简直“万千瞩目于一身”。

    至于如何挨过樟木城这艰苦一年,英哥儿完全不想回忆,他先前觉得许表叔挺好,现在已经爱不起来,偶尔听见婶婶骂表叔,他心里多少好过点。

    四季轮换,转眼过去一年,当温婉蓉下马车,带着两个嗷嗷待哺双生子进入覃府的垂花门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老太太看着两个白嫩的曾孙,笑得合不拢嘴。

    飒飒又长高了,她黏糊一会好欺负的娘亲,就对两个软乎乎的小娃娃产生极浓兴趣,时不时用胖胖小手戳戳双生子的脸,不觉得这是弟弟,而是活物小玩具。

    英哥儿早就等不及去马场,覃炀要陪温婉蓉进宫面圣去不了,他就要管家带他去,就算不买,过过眼瘾也好。

    一家子安排妥当,只剩夫妻俩同乘一辆马车出发。

    路上,温婉蓉问覃炀,覃昱怎么不回来?

    覃炀笑笑,说他自行请愿驻扎雁口关,把牡丹也带走了,缘起缘落,终归一个圆圈,从终点回到起点。

    温婉蓉想想也好,又笑着问他:“宋执占了你枢密院的头衔,你甘心吗?”

    “有什么不甘心。”覃炀翘着二郎腿,闭着眼假寐,惬意道,“我以前叫傻,现在觉得做个混吃等死的驸马爷,吃吃软饭挺好。”

    “不害臊。”温婉蓉把帕子丢他脸上。

    覃炀笑出声,睁开眼,问:“哎,以前总说下扬州,一直没去,这次我递交辞呈,等皇上批了,我们去扬州置办套宅子如何?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还不愁没地儿住。”

    “扬州置宅子?”温婉蓉觉得不靠谱,“那边举目无亲,又没朋友,玩玩就行了,还真打算去住,我可听说江南水乡的地价儿不便宜,再说现在府里四个孩子,你先现在都嫌英哥儿和飒飒闹,以后两个小的大了,更闹。”

    “地价的事你就别操心了。”覃炀说着坐起来,神秘兮兮道,“聚仙阁的老板手里有地,他愿意低三成让给我。”

    温婉蓉觉得不妥:“要不先去玩了再说,又不是没地儿住。”

    话题就此打住,入宫后,夫妻俩在御花园面圣,萧奕擎看过辞呈,并未过问太多,当即叫人取朱笔批了。

    如今,不管新帝曾经是阿肆,是靖王,还是萧奕擎,任何身份都已成过去,也不会有人提起,温婉蓉离宫时不知为何看了眼仁寿宫的方向,心头忽然百感交集。

    “怎么了?”覃炀见她停住脚步,关心问。

    温婉蓉摇摇头,轻笑一声,说起一个不相干的话题:“你知道我名中为何有个蓉字?”

    覃炀问,为什么?

    温婉蓉感叹道:“我听皇兄说,这名字是我母亲起的,来自‘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想想也是,秋天的芙蓉如何与春天的桃杏比拟,现在我才明白,或许母亲生性孤傲,却又太过美貌才会招来麻烦,我猜她心里一直有个人,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覃炀不解:“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个?”

    “没什么,就是感慨一下。”她笑得明艳动人,“有些人有些事,以前不懂,慢慢就懂了。”

    “过去就翻篇了。”覃炀把葱白小手握在自己手里,大步往前走,蛮不讲理道,“你娘心里有谁我管不了,不过你心里只能有我。”

    “你说话就不能有点美感吗?”

    “不能。”

    “大老粗。”

    “……”

    后续

    自从覃炀过上混吃等死的日子后,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他的起床气全府皆知,除了温婉蓉和飒飒能对付外,下人们能不招惹尽量不招惹。

    但也有不怕死的,比如宋执,他仗着自己顶着宋将军的头衔,又不吃覃府的米,辰时过半就去拍覃家大门。

    “你是不是有病?都什么时辰,不该去早朝吗?”覃炀头发乱蓬蓬,一副想捶死对方的表情,“奉天殿不在老子府里,你又睡女人睡昏头?!”

    “今天我休沐。”宋执往屋里探探头,问,“小温嫂子呢?”

    覃炀灌口茶,清醒几分说:“搬祖母院子了,两个小崽子半夜闹死人。”

    宋执恍然:“难怪你屋里这么清静。”

    覃炀快被他烦死了:“有屁就放,你一大早跑来到底干什么!”

    宋执自来熟倒杯茶,解了渴,说:“我昨天看见皓月了,她现在在燕都住。”

    覃炀以为多大的事:“你不是早跟那女人划清界限吗?看见就看见了呗。”

    “不,不是,我,我当时也是特殊情况。”宋执回答很不自然,“好歹我是她恩人,要不是我拼命,方明两家怎么可能翻供。”

    覃炀抬抬眼皮,没听懂:“你要别人报恩?”

    “不是,都不是!”宋执前思后想,后思前想,决定实话实说,“那啥,其实不是我看见皓月,是我娘先发现皓月抱个儿子,回来后说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要我快点把姑娘抬进门,儿子也不能留外面养,我,我该怎么办啊?”

    “你娘说的没错啊。”覃炀总算听明白,幸灾乐祸笑得不行。

    宋执气坏了:“你大爷,你他妈有没有良心!笑个屁!”

    “再续前缘,是美事。”覃炀继续幸灾乐祸,“有儿子正好,抬进门做大做小你说了算。”

    “放屁!要皓月做小,她不吃了我!”宋执跟在他屁股后面,“哎哎,你去哪里,快给我出出主意,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怎么面对,用脸面对啊,难道用屁股?”覃炀笑了一路,下逐客令,“快滚,快滚!我去看儿子,没时间陪你闲扯淡。”

    说着,他叫来两个会武的小厮把宋执架走了。

    隔得很远,还能听见宋执的鬼吼鬼叫:“覃炀!你给我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