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第3/3页)

的孙策投去半道潋滟的眼风,只凝着笑注视周瑜。

    上扬的唇畔染着馥郁的朱红,那容姿绝艳的笑靥绝非善意。衣冠首饰难掩眉宇之间的野性,温顺典雅的皮下是孤狼的灵魂。周瑜从她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少年时代,是那样的深情厚义、意气风发。可她眼睫一颤,那小小的少年却摇身一变成了穿着喜服的新郎模样。依旧是志得意满时的意兴昂扬,却只有那张脸扭曲而模糊,不再归复当年。

    他有了一瞬的恍惚,酒杯脱手摔在地上。

    坠落的声响引来了许多目光。司马弦低头莞尔,那艳鬼一般的眼神总算脱离了周瑜的面孔。她终于开口,声音较从前更为冷静沉郁,语调却带着近乎嘲笑的妩媚,仿佛绵里藏针,扎得他浑身脱力:

    “见了我怎么如此惊慌?费尽心思得来的大喜,可不能如此孟浪啊。师、兄。”

    孙策强作镇定,俯身替周瑜拾起酒杯,又对四座亲朋赔了礼,只言道这位是经年未见的小师妹。久别重逢,心绪难免有些激动。又盛情相邀司马弦自座中起身,同他们二人单独叙旧。

    司马弦轻哼一声,不卑不亢地走出了列席。跟随着走进四下无人的角落,她此刻又将视线投向周瑜。适才那剜肉般的眼神仿佛从未浮现于双眸之中,望着他的眼里满溢着阔别已久的温柔与深情。

    “公瑾别来无恙,真是太好了。”她的脸上又露出了多年以前那含着泪光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欣喜,为了能再见他一次。

    她是全然理解他的,更不曾觉得周瑜该为自己放弃娶妻纳妾。他是江东引以为傲的儒将,不该就此囿于男女私情之中。适才的一切讥讽与逼迫,都不过是希望借此堵住悠悠之口,好教从前知情的人都以为他们恩断义绝。

    这份苦心,也只有周瑜担待得起。

    周瑜却觉得很难过。不为别的,只为这阔别经年的再度相见竟是在这般情境之中。

    他过去总以为自己的婚礼,执子之手的对象应该是她。可现如今自己一袭朱衣,周身都裹覆着瑞丽与喜气,她却穿着冷淡的青色,仿佛一缕转瞬即逝的烟雾,永远融不进他的生命里。

    孙策则有些担心,周瑜亲眼见到司马弦之后是否会当即悔婚。若她当年不曾离去,婚宴上穿着正红、站在周瑜身侧的另一人应当是司马弦。而周瑜也总是盼望,她有朝一日还能回到自己的身边。

    “师妹,想不到你当真会来,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生气……”

    孙策故作轻松地打趣,脸上堆着略显尴尬的笑容,下一秒却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五指落在脸上的瞬间,伴随疼痛而来的还有灼烧般的羞愧。似火燎原,从脖颈往上烧着了整张脸。司马弦狠狠地瞪着他,盛怒之下的目光如同撕咬猎物的猛兽,攥成实拳的手指仍在颤抖。

    她是真的生气。并不是气孙策模仿周瑜的口吻给她写那封请帖,也不是气孙策为了一己之私逼迫周瑜纳妾。

    而是气他到了这个节骨眼还在装傻充愣,作为多年的朋友却不够坦诚。

    孙策咬紧了嘴唇。他知道自己没有脸面见司马弦,却一直在自欺欺人,以为她总是好脾气地能够原谅一切,却不曾反省过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真担得起她的原谅。记忆之中的司马弦总是对他人太过心软而对自己太过心狠,以至于孙策忘记了她也不过是一介小女子,不该被那样蓄意伤害。

    周瑜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仿佛想告诉孙策,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都算了吧。

    “伯符,你与我的账就此清了,公瑾也已原谅你。”司马弦背过身,青色的背影映衬在潇潇的竹叶疏影之中,愈发孤寂单薄。

    “只是你令我感到陌生,已不再是昔日的策师兄了。”

    是吗?的确如此吧。孙策自嘲地勾起嘴角。一阵酸楚袭来,他的喉咙有些发痛。

    这些年,孙策赢了很多人,也杀了很多人。他征战沙场,盔甲浸染了无数人的鲜血,才终于换来整个江东的基业与兵权,做成了他的父亲所没有做成的事。

    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刀锋砍向自己的朋友啊。

    “……对不起。”

    自喉头虚弱地飘出三个字,声音低若蚊蝇。似乎无颜继续待在这里,他匆匆离去。

    天地静肃。

    周瑜和司马弦终于再度站在了一起。在那片僻静竹影里,远处热闹的婚宴之声都与他们无关。

    凄冷与惆怅,才是属于他们此刻的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