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三)

    第二章(三) (第2/3页)

补贴的居民组长沉得住气些。她眯着眼睛,望着远去的周、秦、魏等的背影,低声说道:“从早前起,这说不清道不明的事还少吗?什么样的人都在造反,好多老干部都被当成走资派打,何况我们小小的衙后街居委会。”

    “那就由着这群伢子这么胡闹下去?”江一贞瞟了一眼被□□贴上“省会□□驻衙后街联络站”字样的居委会办公场所,心中到底不能服气。

    “那怎办?只能先看着再说。”闵兰珍虽与江一贞一样,看不得眼前的情状,却也无可奈何。

    但闵兰珍没有想到,接下来她所看到的,并不是多少有所好转的局面,而是更多的令她俩和衙后街大多数居民所不能理解和接受的情势。这伙省城来的伢子不仅每日都要提审孟桓仁、李潇白等人,责令他们交代自己的罪行,而且时不时将他们拉去游街。每到晚上,关押着孟、李等人的小黑屋里常常传出他们明显着因挨打所发出的哀嚎声和求饶声。巷道两边的青砖墙上,先是刷满了口号标语,继之又搞什么“红海洋”,在各家各户的外墙上用红色油漆绘上了各式宣传画。每到下午四点,就在新架设的广播中播放歌曲,敦促所有居民在巷子中跳“忠字舞”,就连眼前一团黑、走路一瘸一拐的鞠半仙也不能例外。

    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独闵兰珍、江一贞,衙后街稍微能想点问题的居民都感到难以适应和理解了。尤其是毕业于中山大学历史系的神经衰弱症患者郝治国,更是瞠目结舌一至痛心疾首了。但迫于形势的严峻,他不敢有只字片言的表达,只能把想法深藏在心里。想想之前,就因为说了几句不合时宜的话,竟被一向嫉妒他才华的个别同事牢记在心,一到运动开始,马上便向工作队检举揭发,弄得差点躲不过挨整的命运。不是所长爱才,示意他以神经衰弱为由,请假回家修养,还真不知道下场是怎么回事。不过,面对眼前这越来越混乱的形势,他心中到底放不下,故此每天一大早,都要趁着无人的时候,一个人出来溜达一番。他发现,眼前的衙后街再也不是那个院巷幽静、民风淳厚的宜居之地,而是成了芸芸众生互相攻讦的混斗之所,偏偏这里的居民中没有几个人意识到,这对他们,对他们赖以存身的这片天地来说,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

    这也许就是“世人皆醉我独醒”吧!傍晚时分,在通向居委会坪场的巷道口,茕茕孑立的文物专家郝治国发着呆。尽管他知道这样自诩很不谦虚甚至有点狂妄,但还是认为至少在衙后街这个所在是当得起的。只是他没有想到,在这个街区,与他有着同感的人还是有的,而且比他年轻得多,那就是初中三年级学生、十六岁的青涩少年岑新锐,只不过这位嘴上已露出一圈淡淡的茸毛的年轻后生没有他想得那么深罢了。

    从荔川一中回到衙后街的第四天,岑新锐便去了印刷厂做排字工。这使得他的精神有所寄托,但这并不等于他面对街区的变化能做到心如止水。文化革命开始以来,他的心情就没有轻松过,既为父亲和家庭担心,也为邻居和衙后街发愁。他爱自己的父母亲人,亦喜欢衙后街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这里有他熟悉的宽窄不一的巷道,有排列在这些巷道边上的众多大大小小的庭院。这些庭院鳞次栉比、互相衔接,皆青砖砌墙、方石铺地,不少院子有影壁,院中心建有不大不小的水池,围着水池,则栽种着银杏、紫荆、爬墙藤、月月红、紫薇、芭蕉等各种植物。它们是那么大方整洁、清爽宜人,但凡到过这里的人,没有不称道的。这里的孩子都爱读书,有的家里还藏有很多书。每到寒暑假的时候,小伙伴们都会在做完作业以后,带上自己最喜欢的书籍,随便去一个宽敞整洁的大院内,彼此交换分享。尽管岑新锐家的书籍不是很多,但他可以通过父亲,在距这不远的县图书馆借到。他看得出,图书馆里的苏馆长和父亲的交情不错,每次只要父亲带着他去,总会笑嘻嘻地接待,有时候还向他推荐馆里新购进的图书。更重要的是,这里住着江妈妈、马婶、尚副主席、郝妈妈等好邻居,就算麻平喜欢和自己计较,他妈妈吴望霞也不令人待见,但他爸爸却很和气,常常笑嘻嘻地对自己说,麻平被他妈宠坏了,心气太高,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两人一块发蒙,一起进一中,要做个好朋友,一同进步。现在可好,一切都乱了套。不仅稍微有点文化的人都要受冲击,而且邻里间你防着我我防着你,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被对方检举揭发,以至彼此再没了昔日的和气、和睦与和谐!

    岑新锐很想弄清楚衙后街的变化是怎么回事,但他一时间又弄不清这其中的道理,而且隐隐间觉得有那么一种力量不想让他弄清楚这个道理。无可如何之间,他只能逃遁到印刷厂里,以视而不见的态度来对待,就像他不能直面学校的变化而躲到衙后街那样。但他没有想到,对任何人来说,人世间的很多事都是躲不过的。你不想知道,甚至非常厌恶,它们却还是会通过各种方式,诉诸你的视听,激起你的方烦恼。这不,这天早上,他刚一出门,便碰见了江一贞。

    “新锐,上班去?”江一贞亲切地打着招呼。

    “是的。”看到是江妈妈,岑新锐恭恭敬敬地止住了脚步。

    “在印刷厂还习惯吧?”

    “习惯。”

    “习惯就好。”江片长点点头,随即问道:“妈妈在家吧?”

    “在呀,有事吗?”郑文淑在屋内听见了,未等新锐回答,便走了出来。

    “也没有什么事,就想找你聊聊。”江一贞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

    “你肯定有事。”打量着江一贞有所掩饰的神情,郑文淑说道。

    果然,郑文淑一问,江一贞便忍不住了,瞅着新锐向印刷厂方向走开去,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说开来——

    昨天晚上,江一贞因事回家较晚,当走到田兴菊家边上时,发现一个人正趴在田家的窗台上朝里窥视着什么。由于够不着窗台,那人脚下还垫了好几块砖头。

    这不是兴菊的房间吗?江一贞立地意识到,有人在偷窥。一想到这里,她便觉得既恶心又气愤。她立地决定要逮他个现行,于是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站在砖头上的偷窥者由于太过投入,根本没有注意到捕蝉的螳螂后面还有黄雀,只顾踮起脚尖,伸长脖子,贪婪地往窗子里面偷看着。也许是踮脚的时间太长,有点疲乏,想换个姿势,便挪了挪脚,谁知一没站稳,一个趔趄倒了下来。

    “谁?”时值夜晚,又在巷道内,一点响声都会引起注意。房内之人马上惊叫起来。

    跌倒在地上的偷窥者狼狈地爬起来,几乎和前来擒拿他的江一贞撞了个满怀。

    “周八斤,怎么又是你!”看到对方那张猥琐的脸,江一贞再也忍不住了,怒吼起来。

    “我怎么啦?”听到江一贞的吼叫,周八斤胆怯了。他一边扭头便跑,一边还傻里吧唧地辩解道。

    “怎么啦,你做的丑事还要我说吗?”江一贞气咻咻地去抓他,可一下没抓住,让他溜了。

    听见外面的动静,田兴菊的亲爹后娘都赶了出来。借助淡淡的月色,看到窗台前散倒在地上的砖头,夫妻俩都明白了。

    “这狗日的周八斤,看我明天不将你的狗眼珠抠出来当鱼泡踩!”兴菊爹虽然平时对女儿多有不满,但谁想占她的便宜,却是他不能容忍的,故此非常气愤。

    “你能抠出他的眼睛?别说大话了吧。”兴菊后娘冷冷地说道。

    “你——”听她这样说,兴菊爹大为不满,可一时间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我看,还是想办法将你这个宝贝女儿尽早嫁出去得了,不然,总是不得安生。”

    “你怎么这样说话?”听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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