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东有客星来 第十五章 山中不知处,飞龙折角还(三)

    第一卷 东有客星来 第十五章 山中不知处,飞龙折角还(三) (第2/3页)

了手中的钳子,与两个傻小子一起,坐到地上。

    ……

    想到家人的安危,老二有一些自责——但并不多;他只是用木头雕了一条龙、只是在木龙身上塞了稻草、只是点燃了它、只是斩了它两角四须、只是断了它一颗头,这样的事情本不该收到惩罚吧。他只是害怕着罪责,却不觉得自己做了有罪的事,就像他雕那龙头、斩那龙角时的心中所感那样,他只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再平常不过的事,最多最多有那么一丝丝、就那么一丝丝隐秘的快感。

    说到底,他只是不觉得自己会被抓到罢了。这是艺术家和革命家的区别。

    眼下他背着床单做的包裹,里面装满了自己的罪证。他打算去镇上避避风头,把裁冰和王轮儿也带上,避免他们走漏风声。

    他还有话要问那个整天笑嘻嘻的胖子,那一颗完成使命的龙头,本因和它的身体一起,在王家的炉灶底发挥余热,最后一起化作灰烬,如何会落到县里官兵的手上?

    老二挎着包裹,选择从林子里穿过去。收拾东西并没有花他太多时间,而妹妹还要去东十里找王轮儿,所以老二走得不算快,想着到了东街口不用等候另两人太久。

    林子里的氛围有些怪异,四面八方都传来树叶抖动的簌簌声响。老二向左右都偏了偏头,脸上并未感受到风吹,好像颤动的不是树,而是它们扎根的大地。

    七百里颔山道,古时通夷夏,今时也是接通蓟湖粮仓与帝国本土的交通要道,少说有路面清扫、林木整治等杂务要人来做,往多、往大了说还有管理车马行人、山林居客的需要。

    所以帝国在山道中每十里设一长,十里长就从山民中委任;山道的大部分是无人定居的林地和山路,十里一长也就足够。

    但位于山道中部的歇亭镇是个例外,从东到西,这片坝子总共也不到十里,却有不下五百人定居,总不能让十里长和镇长管着同一片地方;所以在颔山道中,唯有歇亭这片,以一里为十里,弹丸之地竟有足足九个十里长。

    这样密集的分段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给赶路的人以安全感——不是指有人照管的安全感,而是自己的努力得到验证的安全感。比方说现在,老二走的是林子里的小路、心中又挂着迫近的危机,没有了十里长门前的长旌作标记,便总是灭不掉那没道理的自我猜疑——我走了多远?怎么还没到?

    走过这走过千百次的路本不该有如此感受,老二对这样的自己有些气恼,又添了许多烦躁。

    终于,他拨开一条挡路的松枝,歇亭的街市在眼前展开来。

    烦躁消去了,便只余下提心吊胆。

    ……

    歇亭镇的闹市是围着一座敞顶的戏台开散去的。说敞顶不说露天,是因为这戏台的四方都装模做样地立了柱子,好像这戏台与城里的正统货相比,也只缺了个顶盖而已。

    围绕着这座过分缺乏雕饰的戏台,人群已经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一个湿了裤裆的中年男人跪在戏台中央,被衙役按着脑袋;巡检大人站在柱子的阴影里,双手抱在胸前,像在等待什么;剩下的衙役则站在戏台下面,间距拉得有些大,勉强能将戏台围住。

    老二吃力地钻进人群,所幸他个子算高,不用挤近多少,便能望见戏台上的情形了。

    他虚起眼睛,戏台上模糊的人影变得清晰些了。

    穿土红色褂子的无疑是官差,他押着的那个人……

    老二的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脖子更向前探出些。

    “西十里的铁木匠,”身旁传来淡淡的声音,“你个半瞎子。”

    老二转过头,声音的主人是个车轮儿般圆润的大胖子,与他的声音并不相配。

    “哥。”裁冰也在。老二低下头,才在人缝里找到她。

    “怎么回事?”老二冲妹妹笑笑,转而看向王轮儿。

    “过来说话。”

    王轮儿握住老二抬起的手,将他拉到人群之外、一棵老槐树下。裁冰也跟着小跑了过来。

    “官差拿着你的龙头当饵呢,你这傻妹妹不也上当了。”他说这话带着些嘲讽的笑意。裁冰听到了,不知是生气还是厌恶地瘪起嘴巴,在他腰间的肥肉上狠狠一拧。

    王轮儿喉中暗哼一声,咬紧了牙。

    这一把捏了好久,终于松开时,王轮儿长舒一口气,接着说道,“有贵人愿意花大价钱到这山里来请木工,这样的诱惑确实难挡,”他近乎谄媚地看着兄妹俩,那神情好像在说,换了我也会上当,“大概是看到没人站出来,铁老大又是镇上唯一的木匠,所以动了贪念,想要冒名顶替吧。”

    “没想到做了你小子的替死鬼。”

    说着那胖子又笑了。

    “你小子还没说怎么让龙头出了你家,到官差手上的呢。”老二看着王轮儿满脸东方朔式的“老子天下第一大智慧”,只想快点撕烂这副嘴脸。

    果然,这话把他噎住了。王轮儿支吾了一阵,“……这……这不好说,总归……总归不能赖我!”最后决定不要脸地搪塞过去。

    其实他是知道为什么的。王家两个男人两张嘴,一日三餐,靠的都是西十里的小寡妇。她男人留下的几亩地,全靠轮儿爹耕种,轮儿爹看她可怜,未要过半分力钱。所以小寡妇每隔几天都会来王家做上好几天的饭菜,未时来、申时走,一去多年,一次也未与轮儿爹打过照面。

    王轮儿将这事瞒得极好,对外都说是自己给爹爹做的饭。东十里人家不多,轮儿爹白日不归家更是有目共睹,所以乡邻间并未有多少闲话传出。

    陈二白连着一个多月往王家跑,刚开始王轮儿还提心吊胆,生怕他们撞见;可后来看见他专心雕刻时雷打不动的样子,王轮儿便大大方方请小寡妇进灶房做饭了。

    许是那断角断须的龙头可怖得很,在柴堆里遭那小娘子看见,随手抛进山里了。

    这本是不该让第四个人知道的秘事,王轮儿既然知道灶房常有人进出,便早该将那龙头烧了。这的确是他大意了,所以他不打算跟陈二白细说。

    “既然官差已经抓到人了,你也就不必提心吊胆,看他们那模样不像是打破砂锅的人,都是拿官饷混饭吃,想必不会深究。”王轮儿说得头头是道,但事实上他只是想岔开话题。

    “那那个人怎么办?”裁冰指着戏台上的铁木匠,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

    “不抓他,抓你哥啊。”王轮儿身子向前一耸,像在吓唬小孩儿,“怪他自己贪财,帮你哥挡灾啦——”他伸出根手指,想要戳裁冰的额头,被老二握住了。

    “要抓也连你这个死胖子一起抓,”老二握着王轮儿的手指,将它推回到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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