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真识丞相女?闲说王宝钏

    谁人真识丞相女?闲说王宝钏 (第3/3页)

    当日听罢之后,我也从未仔细思索过。直到有一天,想写一点关于王宝钏的文字,我才在脑海中回放了一下当时的场景。

    回放之后,我就着手写关于王宝钏的文字,但只写了不长一点点,因为各种扰攘,便没有了下文。

    前一阵子,又想起一些事来,觉得王宝钏之嫁薛平贵并没有那么简单,至少,在乡亲们的眼中是这样。于是,我又把乡亲们的话在胸中细细体味了一遍。再去听戏时,我越是觉得这里面有文章。

    门当户对的说法,不知被多少人批了又批。如果我们再去批,似乎很有拾人唾余的意思。

    相反,如果我们对门当户对举双手双脚赞成,难免又有故作特立独行的嫌疑。

    我常常想,门当户对也是不无道理的。毕竟,出身相同,生活环境相同的人,有太多的共通之处,猜想共通之处既多,那矛盾冲突的或许会想对减少。

    再者,所谓的门当户对,在大多数情况下,也只是对高门富户而言的。古往今来,你往这人世上瞧,有几个高门富户在为儿女择亲时,是不看门、不问户的?

    说得再不好听一点,古往今来的婚恋,走的都是向上一路,高门寻更高门,富户找更富户,这都是不可否认的现实。

    王宝钏们之所以被传唱,还不是她们不走寻常路,也是因为她们的案例少之又少,所以才会有强大围观的效应。

    王宝钏的故事,不是因为爱情而起,而是因为所谓的“守信”而成。无论如何,这简单的“守信说”都有些太单薄。所以,王宝钏的婚姻可以说是有悖常理的。这里面的蹊跷,难免让人做种种猜想。

    乡亲们的“蛇入七窍”之说,当然有些玄乎,但是这并非空中生成的楼阁,凭空而起,还有它事可为佐证:

    且看《史记•项羽本纪》中脍炙人口的“鸿门宴”一段:

    “范增说项羽曰:‘沛公居山东时,贪于财货,好美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彩,此天子气也。急击勿失!’”

    刘邦的“五彩龙虎气”和薛平贵的“蛇入七窍”是何其相似啊!

    这里所讲的薛平贵的“蛇入七窍”是有他道理的:将无形之气化成有形之物,即从刘邦的“五彩龙虎气”到薛平贵的“入七窍之蛇”,是为了具象化。“望气”是需要有一定的道行的,普通人看不出谁有“气”,谁无“气”。只有高人异士、江湖术士才有“望气”的本领。王宝钏除了出身高贵之外,似乎没有什么特异功能,奇行异术。所以,如若薛平贵当时身现的异象和刘邦一样,也是“五彩龙虎气”,那么,王宝钏必然是看不到、也看不出的。假设王宝钏能看出所谓的“五彩龙虎气”,那她要么是江湖术士、要么就非怪即妖了。王宝钏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这里,只能让看“蛇入七窍”。这是现实的合理,也是剧情的真实。

    一切,大概明了了。王宝钏之嫁薛平贵,在意的是未来。

    因为王宝钏偶然之间看到了薛平贵的奇异,她想到了长远的以后必然。

    (七)

    王宝钏是一个聪明的女子,王宝钏是一个精明的女子。对于人生,她是自有主张的。飘彩当日,绣楼下人山人海,她偏偏打中薛平贵,是因为她心中早就有了主意。她是在放长线、她是在做远期投资。不要说绣楼下那些酒囊饭袋不知道她抛绣球给乞丐的深意,便是身为一品宰相的王父也只见得脚尖前的巴掌大的一块地。

    薛平贵日后必有出息,必成大事。王宝钏把这想法、看法藏在心里,她不可能对别人说,包括生身父母。按照惯常的认知,旧时代的女子,礼仪为先,一些话,她大概是说不出口的。再说,有些话说出来,也不见得就会为人认可;有些话说出来,甚或徒遭嘲讽、取笑、羞辱。

    王宝钏的有见地,就在于她有自己行事的主张。

    我这些话,并非胡乱编造,凭空想象。有戏文为证,且看王宝钏对父亲的一段唱词:

    姜子牙钓鱼在渭河上;

    孔夫子陈蔡绝过粮;

    韩信讨食拜了相;

    百里奚给人放过羊;

    把这些个名人、名相、名臣、名将,

    一个、一个人夸奖,

    哪一个,他中过状元郎?

    ……

    老爹爹莫把穷人太小量,

    多少贫贱做栋梁。

    王宝钏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不要觉得薛平贵今天是个要饭的,您就小瞧他,说不定有朝一日他就可能成为富可敌国、权倾朝野的一品,甚或为一地之主、一邦之君。

    非仅以上孤证。后来,王宝钏对母亲的一段唱词有:

    二月二来龙出现

    王宝钏,梳妆彩楼前

    王孙公子有千万

    绣球儿,单打乞儿男

    ……

    在“龙”出现的时候,王宝钏不选千千万万的王孙公子,而偏偏照准抛球给乞儿,这里面是否有深意呢?

    王宝钏对薛平贵是有期待的,将这期待上升为虚幻的真实,是五典坡前夜,王氏曾做的那一梦。

    且看五典坡前的唱词:

    昨夜晚做梦真稀罕;

    ……

    王宝钏坐了朝阳院;

    ……

    放大声哭奔五更天;

    ……

    对丈夫的思念形诸梦中,自己端坐于龙宫凤阙的朝阳院。十八年啊,这个期待一直都在脑际萦绕。

    事实证明,王宝钏的眼光是独到的,她选择的夫君,降服了红鬃烈马,征战西凉国,成了西凉国主。

    这些,证明那一次下嫁是不无道理的。

    至于十八年苦守,在我看来。王氏宝钏守的不光是夫妻的情分,而且守的是一口气,守的是一个希望。

    她用苦守,证明今生的选择。按张爱玲的说法,王宝钏的苦守,似乎只得到十八天的荣华,不知是否有所据。或许,在大多数人,包括我看来,十八天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人生之中,锦衣玉食而行尸走肉者又有多少趣味?王宝钏的日子是清苦,可是,她无怨无悔,她心中有希望,她也等回了自己的爱人,这,就足够了,还求什么呢?

    这人世之中,又有多少像张爱玲说的“社会的叛徒”乐不思蜀、一去不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