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错来假走

    第十六章 错来假走 (第2/3页)

知青身上的这点儿油水。送个一星半点儿,他们就公事公办,眼皮抬都不抬呀,一张诊断书少说得——”牛牛提上裤子系好腰带,手来回翻了两翻。

    “怎么?十块钱?”小不点儿既没有屎也没有尿,随着注意力集中在牛大大手上,边提裤子紧腰带,瞪大眼珠子,嘴里问着,心里琢磨着:真他妈的黑呀,挂号买张诊断小票才五分钱,让他写几个字就要一百大毛,我一个月才挣三百二十毛呀,这月倒是刚发工资,我怎么也得拿出二百多毛来交伙食团吃饭,买肥皂、牙膏、给程子娟写信买邮票等等这些零花钱咋办?借,咬咬牙借……

    牛大大走出厕所,鄙视地瞧瞧小不点儿:“十块钱就能开返城诊断书?我说的是一百块钱!你连返城的行情都不知道,还想办返城?傻蛋一个呀!”

    “一百块钱?”小不点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真他妈的黑呀!白大褂儿黑心肠,我给对象买礼物还没花过这么多钱呢!我在城里时,我妈妈参加一个婚礼才随五块钱,最多十块钱的礼。吃人肉喝人血呀,我他妈的汗珠子掉地摔八瓣儿,半年也省不出来呀……”

    “得得得,那样的话,你小子就在这里滚一辈子泥巴、炼一辈子红心吧!”牛大大轻蔑地说,“你小子看来是没见过办返城的世面!我来来回回跑了十多趟场部医院,又回上海两趟,算是摸出点行情了,给你说的这个数,才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有了诊断书,还得到场部知青科、劳资科盖两个戳;回城里还得到下乡时的学校盖,证明你是那里出来的知青;到居民委和派出所盖,证明你的户口是从那里迁出来的;到区知青办盖再到市知青办盖,说明他们同意接受;到市劳动局盖,说明他们同意给你安排工作……”

    “他妈个蛋的,”小不点儿一听发晕了,“光这些戳就给我盖蒙登了,要是盖一个戳一百块,得多少钱呀?连我的骨头渣子卖了也不够呀。”

    牛大大说:“哎,你别怕呀!那些就不用了,两条烟啦,两瓶酒啦,装得可怜点儿,再能说会道点儿,就能混过去。”

    小不点儿跟在牛大大身后没完没了地问,牛大大倒不心烦。他见要到宿舍门口了,把牛大大拽到房山头,迷惑地问:“程子娟办返城的时候,也是病退,我给办的,没花钱呀。”

    “你小子呀,怪不得人家说你和马广地是‘冒牌知青’呢,不懂哲学,就是念书太少。这事情都是发展变化的哟!那是什么年头,这是什么年头?那是真病退,这是假的。狠的勒假的,假的受狠的,现在是真的假的都这样,乱他妈的套了!不光上海和咱小兴安农场,问问你们市吧,也差不多。有的人说,败坏党风民风的不正之风,就要在知青返城问题上刮起来喽——”牛大大也从心里发出了一股子怨恨,“城里乡里这帮管办知青返城的,可能要发知青财呀,他们像是统一了价码似的,少给一点儿都不痛快,这假诊断书是干嘟噜的一百块,别的也有个价码,你就得打听了……”牛大大说着眼珠子一瞪,“我告诉你一条重要的,咱总场劳资科那家伙就损,你给他弄点儿吃的用的他就拎到办公室去臭屁你,给点钱,三十五十都行,盖那戳儿就痛快!”牛大大简直成了这方面的专家。

    “喂,大大,”小不点儿听得如醉如痴,“听说上海要让你们中专毕业的统一回去呀?”

    “嗨,可能,很可能,我也听说了。这玩意儿,先下手为强,捷足先登呀!”

    “这么说,你办得差不多了?”

    “保密,保密!”牛大大警告小不点儿,“不该问的不要瞎问,也别往外给我瞎说,把我惹着了,我可给你往脑袋上扣屎盆子。”

    “不能不能,”小不点儿一迭声地下保证,“那还叫人嘛!那样就有一捺,没有一撇了。”他说着叹口气,“拿不出这笔钱怎么办?有什么绝招没有?”

    “我掌握,不花钱的绝招有两个。”

    “什么?快说!”

    “第一个绝招是那些白大褂儿和知青办的家伙做损,女知青办返城不花钱,”牛大大说,“让女知青脱裤子和他们睡觉就不收钱。”

    小不点儿骂:“他娘那个粪蛋的,这比收钱还损!”他气呼呼地说,“你给打听打听,有没有知青办、白大褂儿是女的让我干,也给我盖戳的!”

    “想你小子的美事儿哩!”

    “不扯这个,”小不点儿发泄一句后问,“第二个绝招是什么?”

    牛大大瞧瞧旁边没人说:“我看你这小东北佬挺实在,我告诉你,要是家里也拿不出钱,就得用这一招,千万可不能往外说!你没看嘛,现在都是趁着政策多变,爹死娘出门——个人顾个人嘛!那黄晓敏他爸爸就是。像李晋想的,等中央下令,得什么年头呀!”

    “我家里人口多,爸爸一个人上班,还归了病劳保,算我三个下乡的,穷得丁当响。你快说吧,小不点儿保证够意思。”他说话都显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牛大大真的动心了:“我和你一样,比你强不多少。家里人是自给自足,我也是自给自足,一个月还得抽一条便宜喽嗖的香烟,没办法。”他拍拍胸脯说,“咱哥们不是在北大荒练就了一个好身板嘛,这一绝招儿就是糟蹋糟蹋自己!”

    “大大,什么意思?”

    “现在装病不行了,得弄出点病来。”牛大大说,“你这小东北佬呀,我问你,程子娟病返说是夜尿病,尿得宿舍臊烘烘的,还泡邻铺的行李。我想,她就是睡觉前多喝水,有意识尿的,你说对不对?”

    “不是,不是。”小不点儿摇摇头。

    “嘿,”牛大大不相信,“我的不是还是你的不是?程子娟没和你说过?”

    “没有!”

    “那你就是太心眼子直了。咱不追查那个,”牛大大拍拍小不点儿的肩膀头,“那一招现在不灵了,检查得很细,没病想装病不送钱不行喽。”

    “你老兄快说真格的呀!”

    “我知道你想听干货,我就这么糟蹋自己——”牛大大从衬衣的贴心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露出一小堆扁圆形的白药片说,“本来没有病,我一吃上它,心跳就加快,大夫一试,就给我开心脏病的诊断书。我已经去六次了,那个姓唐的大夫让我再去一次。今天去,如果还是一百零四跳,诊断书就弄到手了。”

    “不用送礼?”

    “小来小去,给一把糖果啦,一包香烟啦……”他说完很得意。

    小不点儿觉得挺神秘:“这是什么药?从哪儿搞来的?”

    “嘿,告诉你也弄不来,我求人从外国捎来的。”牛大大说完揣进了兜里。

    小不点儿简直把这白药片看成宝葫芦了,眼红地盯着他的兜说:“你用完了,剩下的卖给我吧?”

    “不妥不妥,谁知道什么时候能用完呀!”牛大大连连摇头,“要是到上海再复查呢?还得用它再让心跳呀!”

    小不点儿无知地干巴巴地瞧着。其实,那不过是价格很低的颠茄片,吃上不消二十分钟心律就加快,如果让小不点儿也用这个招法,怕自己的露了馅。大夫对他是否服药已有察觉,他已偷偷塞上了五十块钱。今天是比较有把握能开出返城诊断书的。他买的药已用了十多片,总费不过块儿八毛的,对牛大大来说,也是钱呢。他也是队里有名的“瘪三小抠儿”,从上海探亲回来兜里揣三种烟:见到副连长以上干部还有出纳、会计递上一支过滤嘴凤凰牌的,见了班、排长就递一支不带过滤嘴飞马的,见到大宿舍的知青们递一支顺便在列车上买的哈尔滨牌的。有人说,钱是他的祖宗,东西是他的爹,他怎么会给小不点儿呢?能给小不点儿透这么多情况就不错了。

    “老兄,”小不点儿急忙从兜里掏出两块钱,“买两盒烟抽,我确实没有多哇,帮我想想办法,保证忘不了你!我要不回去,那对象程子娟就要和我黄啦。”

    “够意思,”牛大大把两块钱往兜里一揣,拍拍小不点儿的肩膀头,悄悄地嘱咐,“你可千万听我的呀,你快到铁匠铺找一块像榆树叶那么大小的白铁皮,吃完早饭就跟着我去场部。”

    “别逗了,”小不点儿瞪大眼问牛大大,“你是想让我到那儿吃下去呀,还不把我的肠子划破了才怪呢,不返城我也不干。”

    “笨蛋一个!”牛大大躲过一个走过来的知青,神态诡秘地说,“到场部医院撒眸个好说话的护士要块胶布,我把铁片给你粘到后背贴肺的位置上,先到门诊就诊,大夫问你就说咳嗽、盗汗,现场就给他咳嗽起来,大夫准给你开透视单,一透视,那薄铁片就像在肺上有阴影似的,让你化验痰,你就到住院部找个肺结核病人吐上两口,诊断书准到手。”

    小不点儿高兴地蹦了两蹦:“牛老兄,你脑瓜子好使,鬼点子真多。我返城就靠你多帮忙啦!”

    “好,快回去洗脸吃早饭吧。”牛大大吩咐小不点儿,“吃完饭就跟我一起去场部!”

    “慢走,”小不点儿一把拽住牛大大,“你说说,那白大褂儿和知青办的都那么损吗?”

    “那怎么能呢,也有好的。”牛大大回答,“得碰呀……”

    ……

    场部医院就坐落在场部办公大楼东北角上,一个方方正正的四合大院。正门这栋房是门诊部,窄窄的走廊分成两排诊室,已经上班开诊一个多小时了,走廊里仍然挤得水泄不通。除小儿科和中医科外,每个诊室都从医生办公桌前排出长长的一个队,穿过门口,一直伸向走廊老长老长,排号的人肩挨肩,胸贴背,几乎都是知识青年。他们一个挨着一个排着队就诊,每当一个从长队边上擦过要进诊室,就会有排队的人大喊:“别加楔呀,加楔是木匠揍的!”他们的目的都是要弄一张不适合在农场劳动和生活的病返诊断书。

    小不点儿跟着牛大大来到“内科诊室”时,已经排了很长一队人,他紧挨着牛大大排好,东瞧瞧西望望,比征兵检查身体还紧张热闹,像见了新世面似的,心想:几天没出来,变化这么大,李晋他们还在一味地傻等上级下文返城呢,这返城风已悄然开始了!回去一定告诉他们,别当傻冒!牛大大这上海瘪三太自私,在大伙儿面前从来不说,还积极签名,声张等着吃返城的“大锅饭”,其实,这小子已经吃上“小灶”了!

    他想起牛大大嘱咐的,排到医生跟前时,最好出点汗,要装着咳嗽,就使劲往前挤,身贴身地往前挤,果然,不一会儿就出汗了。他心里一阵高兴。

    终于排到了。

    真像牛大大说的,这个姓唐的大夫牛性极了,板着脸,排到一个训一个,刚换到牛大大,也是没好脸,听牛大大说,已经给他五十元了,还这个熊样,像他妈死爹似的。小不点儿有点紧张了,听着,也在学着怎么说。

    “你怎么回事?”唐大夫问。

    牛大大掏出一支过滤嘴香烟,边递边满脸堆笑:“唐大夫,你忘了?”等唐大夫抬头瞧他一眼后又说,“我叫牛大大,三队的,心脏不好,前天来过,一百零四跳呢,你让我隔几天再来一趟。”

    “解开衣扣。”

    牛大大连背心、衬衣忽地往上一□,露出个大白胸脯,唐大夫把听诊器往两个耳朵里一插,右手拿着那个有小铁盒的一头,在牛大大胸脯上这儿摁摁,那儿放放,嘴里嘟嘟着“是心律不齐”,接着又看着手表按脉,过了一会儿一抬头说:“是一百零四跳。”

    “唐大夫,这还假了,难受啊。”

    唐大夫顺手拿过插在墨水瓶里的蘸水笔,连问也没问,在一张诊断书上填上了牛大大的名字、年龄、性别,然后在“诊断结果”那个大栏里挥笔写上了“心律失常”四个大字,然后又在下边栏目填写上年月日,拿起浸在印台上的手戳在医师一栏里印了一下,接着就开药方。

    “这样就……”牛大大刚想问返城好使吗,觉得太露骨,急忙改口,“就妥啦?”

    “快走走走。”唐大夫不耐烦了,“下一个。”

    牛大大耐不住了,边起立边问:“这个返城好使不?”

    “你去劳资科问去!我只管看病!”

    牛大大左问右问,唐大夫才告诉他,拿着诊断书去劳资科要一张劳动鉴定表,最后再由医院按返城复查确定。

    小不点儿在牛大大身后看得听得清清楚楚,一打量,唐大夫原来是个麻子,麻点不多也不算少,稀稀拉拉布满了脸,心里又在骂:你他妈真的是麻子不叫麻子,是坑人呀!写这么几个字折腾好几趟,还这个德性,值五十块钱?

    他怯生生地瞧着唐大夫。

    唐大夫一看是生人,板起脸:“你怎么回事?”

    小不点儿心里骂,神情却有点儿紧张:“大夫,我这几天身体发虚,盗汗、咳嗽……”

    “真的假的?”唐大夫像训犯人一样,“是不是想返城呀……”

    “咳,咳,咳咳咳……”

    唐大夫摸摸前额:“不烧呀。”

    “下午低烧。”

    “有没有病一透视一化验就出来了,”唐大夫像审判官,“别在这里耽误你的时间也耽误我的时间。”

    小不点儿正要搭话,突然挤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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