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下熙熙攘攘 第五十九章 唐多令

    第二卷 天下熙熙攘攘 第五十九章 唐多令 (第3/3页)

毒我,我只觉得留恋!

    愁在坠。

    这愁与此前的都不同,它只可能存在于少年的心地,对一般的成人不会造成半点儿的负担。若给它加一个名字,那便是清,清愁!愁在坠。

    不知何时,一副笔墨已经呈至我面前,我捉起来,不假思索地沿那阑干写:

    余叶落残秋,泠风绕铁楼,故来人披了新裘。举案齐眉终未允。鸟声稀,人声愁。

    年少觅封侯,恨曾添香否?烈少年矜却清愁。沈郎魂销杜康冢。冢上有,花间柳。

    这词牌,唐多令,还是无题。我一写完,发现周遭的阑干上也都是这词的墨迹,有的模糊不确,有的却清晰可见,仿佛昨日才写上的一般。笔掷回盘终,我瘫坐在其旁,揪起瓷碗喝酒。一口便醉了,仿佛填完这词之前,我已经饮过许多似的。

    主人老板双双靠前,端来小木凳陪我坐了。带大毡帽的男人豪气,笑道:“我不大懂这个词,但我懂酒呀!杜康冢,指的不就是词里的人儿借酒消愁么?喝多了酒,自然就见到虚妄的花草柳树,进入梦境了。”

    主人也指点道:“这词里的故事,应该是在某个秋末。这铁楼,怕也不是这处楼阁,而是现世之中的某栋水泥建筑。我们看到的不过是将军心中的投影,被加工杂揉了许多元素进去,已经超出原本的寓意了。市镇中也有终年为秋的,怎么不见将军把词填在那里去?应该是将军心已冷,但知故人披新裘,追不回了。”

    可是这恨曾添香?说明我曾经得到过?在我投笔从戎,建立这功名之前,她曾是我的?苦自寻觅封侯我陷入太深,因而冷落过这姑娘么?这到底是我心里的雪,还是女人眼睛里见到的呢?

    最毒是,黑狐裘!

    愁在坠,我为将军独立,含一杯愁入酒碗,一口便醉。

    “店家。”我声音哽咽,可能是哭了。

    “在。”披着羊绒坎肩的人说。

    “我每天都来,每天都这样难过,每天都写一遍么?”我的酒碗中落入几片雪,“我每天都能看得到她么?”

    “是。”人恭恭敬敬地立着,恭恭敬敬地说,“每日。”

    “这之后我又做了什么呢?”

    “将军清醒后,便继续游历这些市镇。这里的时间不比现世,痛苦也好幸福也罢,八十一个城镇的故事,连一个梦的长度都没有——因此将军只记得做了什么梦,却不知内心之处何如。”

    继续游历么?去拜访那些我所憧憬的将军们么?每日如此么!

    这竟然是我,单调而反复,被相同的情绪所左右,沉溺过去的故事,我脱不开,故而廉颇府前植起偌大一棵柳!这八十一市镇,不过是我郭迁自欺欺人,幻想的桃源罢了。

    我扶着阑干,细细地慢慢地去揩拭那些笔墨,将那些柔婉或刚烈的词都抹去。我竟躲在后头,为女子的目光所毒,这词情再美,不过薄如纸。无论她是谁,无论我是否还爱她或是内疚,我不能再沉溺于这样的故事。

    “将军!”店家与主人向前伸手,却不及组织。

    我翻过阑干跳了下来,落到雪地里,稍稳住心神,便向那身影追去,向我的遗憾奔去!

    愁在坠,它似有千斤附于我,扯着我的腿。

    可是遗憾与不甘在飞,向上牵拉,有一万斤升力,何惧它十倍的愁坠?

    我跑得比风雪快,真如那书里评的曲儿里唱的:只道将军,健步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