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回:拳打逆儿讨谢字,脚踏蛇头索工酬

    第六一回:拳打逆儿讨谢字,脚踏蛇头索工酬 (第3/3页)

过来道:“余裕不是说过年前发工钱吗?”

    乔四道:“可不是吗,但他今日又变卦了,如何是好?”

    众人都道:“是呀,全家老小都盼着这份工钱过日子呢!”

    枭龙还算计着领工钱过年,现在计划泡汤了,没钱过年倒是小事,关键是马春红知道了,肯定又要给自己脸色看,如此必定闹得他夫妻不和,让我这做哥哥的如何心安?

    枭龙也不询问缘由,对众人道:“大家干活吧,晚上一起找工头问个明白。”枭龙说完又去搬砖了,边干活边琢磨:不管余裕有多困难,我的工钱一定得要回来,不然这年没法过了。

    经过一天的辛苦劳累,终于熬到了天黑,枭龙带众人找到余裕,余裕道:“明日还干一天,后天就散工了,年后来上工时,我将工钱一并结算给众兄弟们。”

    枭龙道:“余兄弟此前一直拖着不结工钱,后来又信誓旦旦保证过年前一并结算,如今又要食言,教我众人回家如何面对家人!”

    数十号工人全靠着这份工钱养家糊口,因此都急切地要拿到钱,但又惧工头威严,只是敢怒不敢言,现在见有人开了个头,大家也跟着乱哄哄地喊了起来:“是呀,明天不发工钱叫我们如何回家过年?”

    余裕颇为尴尬,强作笑脸道:“我也想早点给大家工钱,谁料今年的砖卖不出去,东家没给我工钱,我拿什么给大家?大家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东家,让他多少给大伙凑点过年钱。”众人听了,也无其他办法,惟有闷闷不乐地各自散了。

    次日傍晚,众人干完活聚在工棚里烤着炭火,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工头。

    可是,余裕没来,余裕的表弟邓舒桐来了,邓舒桐咳嗽几声道:“工头大哥去找了东家,可东家回洋县老家收账还没回来,只能再等几天了,大家先回去,过几天工头大哥拿到钱后自会通知大家过来领取。”

    邓舒桐话音一落,抱怨声此起彼伏,乔三喊道:“怎么又是这样呀,工钱已经拖了大半年,工头大哥每次都说快拿到钱了,可就是一拖再拖,我们大伙就靠这点工钱回家过年呢。”

    邓舒桐疏解道:“工头大哥天天紧催着东家呢,他和大家一样,如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吃了上餐没有了下顿,还不是也靠这钱过年!”

    乔四嚷道:“早知道这样我们还不如去山上砍柴卖,虽然钱少,也还能勉强过日子,现在好了,空着手回家,如何向双亲、娘子交代?”

    乔四这话引起大家共鸣,吵闹声更大了,邓舒桐微怒,对众人道:“我也只是传个话而已,你们既然不信我言,自找工头去吧。”邓舒桐语毕悻悻离去。枭龙大怒道:“我们去工头卧室里等他去,这么冷的天,不信他能在外面过夜。”大家听了,纷纷涌向砖窑旁边的工头卧室,强行撞开屋门,赖在里面不走。

    邓舒桐走去不远,听到后面哄闹声,回头一看,见枭龙带着大家正在撞击工头卧室,慌得转身就跑,急匆匆地溜去给余裕报信。

    工头余裕现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亥时了,大家立即围了过来,余裕一脸苦相道:“我跟众兄弟一样,家里也已经断炊几日了,兄弟们辛苦一年,总不能让大伙儿空手回家吧,东家甚是体谅,已经应承五日之内一定给大家发上工钱。”

    大家吵吵闹闹又折腾了许久,终究还是无可奈何,既然工头也已经尽力了,那就只好暂且放假,五日后再来等候消息。

    7

    深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寒飔吹人骨,严霜切肌骨。

    枭龙背着棉被包袱走在回家的路上,脸颊被刺骨的冷飚刮得通红。正行间,背后四五匹快马赶上前来,为首大汉呼道:“龙哥稍候,我家主人有请。”枭龙回头一看,一辆马车匆忙跟了上来,那马车到了枭龙跟前停下,马夫掀开门帘,一个穿皮大衣的汉子笑呵呵地朝枭龙招手,枭龙一看,竟然是常豹。

    常豹道:“龙哥,上车,咱哥俩喝酒去。”枭龙道:“兄弟,找我有事?”常豹笑道:“龙哥果然厉害,我还没说就猜到了。”常豹跳下车来,将枭龙的棉被衣服之类的抢过去放到马车上,硬是拉着枭龙上了车。

    常豹一声命令,马夫“驾”的一声就朝前跑去,那四五匹快马也紧随在后,枭龙问道:“兄弟,有什么事你就说吧,酒就不喝了。”

    常豹道:“龙哥,那我就直说了,我想请你帮个忙。”

    枭龙问:“什么忙?”

    常豹道:“我开镖局七年了,道上兄弟们很给面子,生意还不错,可最近一年来定军山上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伙强人,时常拦路劫镖,害得我屡失信誉,小弟我正不胜焦炙。”

    枭龙笑道:“这种小事能难倒你常豹?”

    常豹叹息道:“唉!这伙强人并非庸碌之辈,为首的叫郞八,号称狼霸,手下有三个兄弟,刘广福、陈虎、阮天虎,号称‘三虎’,这一狼三虎手段了得,不易对付。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你龙哥,想来想去,在咱们汉中,也只有你龙哥才能制服一狼三虎……”

    常豹还没说完,枭龙打断了他:“兄弟,我现在就是一个砖窑工人,你就不要为难我了,这打打杀杀的事,还是要年轻人上,我都老了。”

    常豹忙到:“龙哥,你要多少银子都行,只要你开口……”

    枭龙将手一摆,又一次打断常豹,正色道:“兄弟,我不想再参与江湖上的恩怨,以后休要再提此事。”

    常豹微讶:“可是,你不是重出江湖了吗?”

    枭龙道:“谁说的。”

    常豹笑道:“龙哥拳打逆儿讨谢字,义训小霸王的事已经传遍江湖,何人不知,谁个不晓?”

    枭龙道:“那不过是替教谕大人教育教育逆子,怎算是我重出江湖呢!”

    见枭龙丝毫没有回旋余地,常豹颇觉尴尬,枭龙微微一笑道:“停车吧,枭龙告辞。”

    常豹喊了声“停”,马夫将车停稳后,枭龙下了车,背上棉被包袱,迎风冒雪大步而去。

    “一副穷酸相!不识抬举!” 看着枭龙离去的背影,常豹一边用手指挖着鼻孔,一边恨恨骂道。

    8

    马春红正在屋内吃着瓜子,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嘴了嘀咕道:“谁这么早来敲门?”边说边将手中的瓜子往盘子里一撒,起身前去开门,打开一看,竟然是穿着破衣,背着棉被的枭龙,心中顿时一凉。马春红折身返回,边走边问:“哥,怎么把棉被衣物背回来?”

    “砖窑上的活干完了,明年再去,”枭龙一边往里走,一边左右张望,不见枭虎在家,遂问道:“枭虎呢?蒙馆还没放假吗?”

    马春红道:“放了,不是离过年还早,他去了城外李员外家,过几日李员外新婚大喜,枭虎去写几副对联也能赚几个小钱,不然做先生的那点钱哪够用呀。”

    枭龙欲将东西背进自己房里,推门一看,愣了,自己的床已经没了,满房子里堆放着杂物。枭龙正在发呆,马春红笑道:“哥,我看房间空着怪可惜的,就将你的床搬出来,将杂物堆在里面了,我还以为你至少也得干到腊月二十五六才回家呢,没想到这么早就来了。要不,你今天还去工地上住一晚,我明天给你房间收拾一下,你明晚再来家住。”

    枭龙笑道:“不妨事,我现在就清理一下,晚上将就住一晚,再乱也比大牢里强多了。”

    马春红见枭龙放下棉被等物,自己开始动手收拾了,也只得前去帮枭龙移除房间里的杂物,二人忙碌了一个多时辰才勉强将房内收拾干净,枭龙将拆开了的木架床重新装好,铺上从砖窑带来的被子,虽是寒冬腊月,却也忙得浑身发热。

    “你们大半年没发工钱了,年底一起结算,应该有不少吧?估计比枭虎做先生少不到哪里去。”马春红见枭龙在忙着铺被子,有意无意地试探枭龙。

    枭龙心里咯噔一下,苦笑道:“算起来应该有五贯,但尚需过几天去结算,工头还没从东家那里拿到钱呢。”

    马春红心里有了数,轻轻地“哦”了一声,再也没说什么。

    傍晚时分枭虎推门而入,见哥哥回来了,大喜过望,兄弟二人问寒问暖,甚是欢心。没过多久,马春红做好了饭菜,枭虎道:“今天我们哥俩好好喝几杯。”枭龙喜道:“好。”

    马春红将菜端上桌,自个儿坐在旁边嗑着瓜子,枭虎喜滋滋地过来一看,桌上摆着一盘土豆丝,一碗大白菜,五张饼,眉头一皱,埋怨道:“哥在砖窑生活艰苦,好几个月不回家了,你也不多做几道可口的菜?”

    马春红将瓜子一扔,气道:“咱们家又不是什么富裕人家,你摆什么阔气?”

    枭龙打圆场道:“这菜很好,我就喜欢这些,来,吃吧。”说着就拉枭虎入座,枭虎无奈,叹了口气,只好闷不做声地陪哥哥胡乱吃了几口。

    马春红本来见枭龙回家就不高兴,现在又被丈夫这么一说,干脆赌气不吃了,自个儿钻进房间里不出来。

    如此冷淡地过了五天,枭龙也不计较,吃过早饭,穿上棉衣,出门就往砖窑方向而去,今天无论如何要找余裕领取工钱。

    到了砖窑一看,哪里还有余裕的影子,枭龙知道余裕和表弟邓舒桐常在一起,遂又找到邓舒桐家,那邓舒桐正要出门,刚走出几步,就听到有人在后呼喊:“邓家兄弟!”邓舒桐回头见是枭龙,心中甚是不快,说道:“工头大哥去老家借钱去了,借到钱后就来给你发工钱,我又不是工头,你找我何干?”枭龙问道:“东家没给钱吗?”邓舒桐道:“东家不给,工头大哥没办法,只好回老家借钱去了,你回家等着吧。”

    枭龙默默地朝砖窑走去,想看看有没有其他工人前来,回头一看,见邓舒桐朝城内疾走,遂暗中跟踪过去。邓舒桐几经辗转,到了江南酒楼外,回头一顾未见有人跟着,快速地钻了进去。枭龙见他行为诡异,也跟在后面进入酒楼,对那伙计道:“我兄弟穿灰色长袍,刚在我前面进来,他到哪个雅间去了。”那伙计也不多想,用手一指道:“那一间。”枭龙道:“多谢。”

    到了那雅间门口,枭龙闻到里面有人说话,侧耳一听,只听邓舒桐道:“枭龙那厮去我家找表哥,被我撒了个慌打发走了。”又听“蛇头”余裕的声音传来:“以前还道枭龙本分,未曾想竟然带头闹事,我偏不给他工钱。”另一女子道:“枭龙?莫不是义训小霸王的枭龙?果若是这恶煞,千万招惹不得!”又一男子道:“什么义训小霸王?”女子道:“这也难怪,你们天天在砖窑忙活,未曾闻得这段佳话。”那男子问:“什么佳话?”女子道:“汉中教谕赵向善的独子赵亮是常豹镖局里护卫皮彪的小弟,号称小霸王,横行无忌,无人敢惹。前段时间不知怎么冒出一个叫枭龙的恶煞,打伤小霸王,还去教谕府邸向他爹娘讨谢谢呢!此事江湖上都知道,听说那教谕夫妇本想报官捉拿枭龙,一打听,得知他二十年前是汉中恶棍之首,又怕一旦捉了人,他那些江湖朋友会要了独子赵亮的性命,因此不敢报官。”那男子道:“胡说,枭龙二十年前确实勇猛,可如今是快五十岁的老头了,哪里还嚣张得起来?且常豹乃扬威镖局主人,汉中一霸,他的小弟受侮,岂有不报仇之理?”又听邓舒桐道:“虎死三天威尚在,蛇亡七日尾还动,表哥可要防着此人。”复又闻余裕道:“怕他作甚,他带头闹事,我偏不给他一文钱,看他怎的!”

    枭龙听了大怒,一掌推开雅间房门,将正在吃酒的数个男女吓了一大跳。

    枭龙一看,包间里四男四女,余裕正搂着一个青楼妓女喝酒,又见饭桌上摆满了的山珍海味,满屋子酒香扑鼻,回想起自己和数十工人夏天日晒雨淋,冬天冒雪迎风,平日里吃的是清汤淡菜,邓舒桐谎称余裕回老家借钱去了,却不料在这里左搂右抱,不禁勃然大怒:“余裕,好你个‘蛇头’,拖欠工钱不给,却在这里花天酒地,今日被我撞见了,还有何话可说?”

    枭龙贸然闯进,本来就让余裕大为不快,现在见枭龙如此说话,余裕也勃然大怒,吼道:“枭龙,你算什么东西,老子偏不给你发工钱,你能怎的?给我滚!”

    枭龙大怒,二话不说,走上前抓起桌子用力一掀,满桌的酒菜倒在了余裕等几个人身上,吓得那几个妓女惊慌失措地躲开了。余裕大怒,猛地站起来,弹掉身上的菜肴,冲着枭龙走来,枭龙一不做二不休,抢至跟前,左手抓起余裕衣领,右手一拳将他打倒。邓舒桐与另外两人扑过来要帮忙,被枭龙呼啦啦地几下打飞了去。

    余裕趁枭龙与其他三人打斗之机爬起来,摸了一把刀砍向枭龙,枭龙冷笑一声,一脚踢飞了刀,又顺势一牵将余裕牵倒在地下,然后踩在余裕胸口上厉声问道:“发不发工钱,说!”

    二十年前,枭龙号称汉中第一打手,这一点砖窑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余裕开始也畏惧枭龙,在枭龙面前不敢过分嚣张。后来见他本本分分的干活,从不与其他工人争强好胜,完全是一副老实巴交的穷苦农民模样,余裕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将他与其他工人一道任意呵斥,并不感到这个过时了的汉中第一打手有什么可怕之处。

    如今被枭龙踏在脚下,余裕猛然醒悟过来:龙就是龙,即便潜伏在阴沟里,它也不是蛇。

    邓舒桐等人见枭龙如此凶狠,都惊吓得战战兢兢的,再也不敢上前,余裕挨了一拳,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似炭烧的一般痛,又见枭龙怒目圆睁,一副凶神恶煞之相,只得哭丧着答应道:“给,我给。”

    枭龙收回脚,余裕爬起来,双手颤抖着从衣袖里掏出许多碎银子来,枭龙接过来,用手轻轻一掂,约莫有十五六两,也不理会是多是少全收了,凶狠地“哼”了一声,迈腿踏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