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客栈将军告御状 灞陵桥巡按送故人(二)

    小客栈将军告御状 灞陵桥巡按送故人(二) (第3/3页)

的路途,也绕道出东门。灞桥在西安城东二十多里的长安县灞水之上,相传为春秋五霸之一的秦穆公始建,此后灞桥多次废毁多次重修,规模竟是越來越大,长有百十几丈,宽两丈余,横跨灞水两岸,旁设石栏,桥下有七十二水孔,四百多根柱桩,两岸遍植绿柳,阳春时节,含烟吐絮,随风飘舞,好似冬日雪花飞扬。唐代在桥边设有驿站,亲友出城多在此送别,年年柳色,灞陵伤别,灞桥风雪是关中八景之一,岂可错过!西安城那高耸的角楼越來越依稀模糊,灞桥的两个高大牌楼已远望可见。此时,红日西下,云霞满天,柳絮飘飞,宛如冬雪。洪承畴下马道:“今夜就歇在此处,明日一早再走。”说着将马缰甩给***,沿着官道负手而行,脚步起落,拂起地上大团大团的柳絮,在他前后左右相随,将到桥头,牌坊下面有人叹息道:“如何这柳絮也难割舍?亨九兄,我等你多时了。”

    洪承畴听得耳熟,住下脚步,怔问道:“应期,你如何会在这里?”

    李应期转过身來,晃一晃几可盈握的一大把柳条道:“我在这里都是因抚台大人到了这里,我知道就是将灞水两岸的柳枝折光,也留你不住。”

    “你怎么知道我会走东门?”

    “哈哈哈……”李应期大笑几声,“你我都是两榜出身,多少还都解得几分风情。你若飞骑直出北门,就不是洪亨九了。”洪承畴也大笑起來。二人挽手上桥,河水涨绿,归燕呢喃,几条小船在河上往來,橹声咿呀可闻。李应期将柳枝一一丢在河里,看着它们逐波漂流而逝,轻轻吐出一口气道:“弱柳系船,留君不住。亨九,你前程高远,将來出将入相也在弹指之间。”

    洪承畴壮志初酬,正在志得意满之际,并沒顾及李应期眉目之间那缕淡淡忧色,朗声道:“替皇上效命乃是咱做臣子的份内之事,也是我辈无上荣耀,至于出将入相,我可从未有过奢求,皇上明见万里,圣睿天聪,依功奖赏,容不得半点遮掩虚饰。不过,话又说回來了,只要用心当差办事,皇上自然不会亏待臣工,就像曹化淳曹公公,听说已协理东厂了。他才多大的年纪?”

    “不必攀比他人了。亨九,你一个从四品擢升成从二品,不次擢迁,可见皇恩浩荡啊!”李应期感叹道,眼中闪过一丝艳羨之色。

    洪承畴谈兴甚浓,慨然道:“太平年景立功实难,免不了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如今国家多事,你我在三秦为官,虽说劳苦些,但终算有了用武之地,倘若有所作为,也不枉了平生的襟怀。”

    “三秦乃是非之地,可成人也可败人。”李应期长叹一声,嘴里吟道:“灞桥晴來送别频,相偎相依不胜春。自家飞絮犹无定,争把长条绊得人。我不是要留你,是怕今后再难从容见面说话了。”

    “自家飞絮犹无定,此句何意?”洪承畴这才觉察到他神情恹恹,落落寡欢。

    李应期并不搭言,凄然一笑自顾自地说道:“我今日送你,不知明日有沒有人送我?我倒是不用像你似的,巴巴地绕道灞桥,心思神追,遥会古人。这里是我的必经之途,想绕也无从绕过的。唉!难怪千百年來无数文人骚客魂牵梦萦,此处真是送别饯行的绝佳处所,古今伤心的消魂之地。”他不胜唏嘘,言谈神色大异往日。

    “你有什么心事?不妨讲來。”

    “实不相瞒,我明日就要东归了,业已宣了旨,与你调赴延绥的圣旨前后不差一个时辰。”

    “那巡按御史一职岂非空缺?”

    “巡按御史空缺有什么打紧的,延绥巡抚不是也空缺了数月?再说,朝廷已另派了人來。”

    “是谁?”

    “吴甡。”

    “吴鹿友!再次入秦川,他会不会又來个大闹筵席?此人真有虎胆。”

    “刘广生可不是胡廷宴,他还敢么?”

    “他这个时候入秦,该不是朝着刘广生來的,不是查赃官,是來赈济灾民,催着早日平定三秦的。”

    “吴鹿友参倒了胡廷宴,圣宠正隆,如今再次入秦,明摆着是要坐享其成,捞些资本,好脱身回京。听说皇上有意升他做左副都御史,早晚要大拜入阁的。他势必催逼杨军门及早廓清匪患,如此那杨修龄的日子可不好过了。哈哈,无须多情谈国事,赏赏灞桥的烟柳。此次一去不知何时再來?东去灞陵也无故人,到驿站饮上几杯如何?”李应期眼中酸涩,语调故作放达。

    洪承畴点头道:“你东归也好,可以过上清闲的日子了。帝京日下,万商辐辏,哪里会有三边这般寒苦?好生纳几天清福吧!”几句话开解得李应期脸色为之一霁,为前途未卜而烦恼之情顿减,二人赏着四边的风景朝驿站缓步而去。

    柳絮扑面,草青耀眼。李应期放眼四顾,惆怅伤春之情油然而生,喟了一声道:“绿柳春风,天下绝佳的赏柳处,还当以灞桥为首,山东济南明湖翠柳,杭州西湖柳浪闻莺,扬州瘦西湖长堤春柳,景象颇似,然终不如灞柳风雪动人心脾,勾人魂魄。”

    洪承畴调笑道:“伤春悲秋,老兄倒是体会得个中三昧。你其实不必赴京城,却该回江南了,如此方能赶上春,千万和春住。哈哈哈……你当真风雅得紧,也酸楚得紧!如此该有诗,不、不……是婉约词记之才好。”

    “你是笑我惺惺作闺中女子之态么?”

    洪承畴忙摇手道:“岂敢,岂敢!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能归老江南,画船听雨,也是人生的乐事。”

    “那须少不得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不然终属落寞难捱,残生苦度,哪里有些文章风流的况味!”

    二人说笑下了灞桥,却见西边的官道上一骑飞來,蹄声骤急,马上人大呼道:“前面可是李大人?抚台大人有命,请快回衙迎接钦差大人。”

    “吴甡來得好快!”二人惊谔得对视一眼,李应期愀然道:“看來你也沒人饯行了。”挥手作别,上马而去。

    洪承畴望着他们隐沒在渐浓的暮色里,转头命***道:“今夜无人作陪,你我二人不免寂寞,就不宿在这儿了。到驿站换过马匹,加紧赶去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