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将军 (第2/3页)

那些矮个子的家伙是从东边的一个大水泡子过来的,有不少长长短短的火枪,听说连东北的张大帅也打不过那些矮子,那些矮子可是凶着哩!

    县城里的东西都是贱价出卖的,原本一张兽皮换十四两粗盐,可现在能换二十八两,花布也贱了,下个集日,还去县城,要多带些山货。

    山民们听着,发出了诶呀啊耶的声音,可听过也就算了,县城离这里足足六十多里山路,一个精壮汉子也要走小半天呢,那些矮子来这里干什么?和尚也在听着,默默地不做声,听过也就罢了,照旧拿着自己那份盐巴回到小庙里,对着漆黑的佛像念经。

    七月二十,逢集!

    从山外回来的黑子满身的鲜血,几乎是爬回了山寨,县城里八千多口子人,几乎没有几个活着跑出来的!

    县城东头的熊老太爷家是前清的举人,连县太爷都会在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上门请安的,一家二十多口人都被砍死在场院里,熊老太爷那须发皆白的人头被挂在了家门口的那张金匾下,那可是前清的道台大人亲笔题写的金匾啊,上百年的风雨也没让上面的金字褪色,那几个字是什么来着?

    诗礼传家?

    黑子是被几个拿着洋火枪的矮子打成这样的,黑子是山寨出了名的快腿,没等那几个矮子近身就扔下山货跑了个一溜烟,可还是没跑过那洋火枪的枪子,腿肚子上被穿了个大窟窿,肩膀上也被撕去了一大块皮肉!

    和尚早就来了,从僧袍里掏出个红葫芦,里面那白色的药面撒上去,脸色苍白的黑子马上感觉到了一阵清凉,没多久便沉沉地睡了。

    八月初十,逢集!!

    山寨的路口出现一十来个穿着屎黄色衣服的矮子,端着长长的洋火枪,脑袋上的帽子怎么看都象是孩子的屁股帘,忽闪忽闪地直招风。还有三个带着顶小锅的,衣裳倒是没那么扎眼,可手里提着的是些什么东西啊?

    黑子从茅草房的缝隙中认出了那天打自己的就是同样穿着屎黄衣裳的家伙,要不是黑子他妈死活拉着黑子不让他出去,黑子手里的火药枪早就把他们给打趴下好几个了,黑子是好猎手,百步穿杨,黑子是孝子,事母至孝!

    几个戴着小锅的家伙在山寨晃悠了好几天,这里走走,那里看看,甚至还从地上沟里拣起块石头,宝贝似地揣进口袋里。屎黄衣裳的家伙也没打扰山寨中的宁静,在山寨附近支起了几个奇怪的白布棚子,进进出出地都哈着腰,晚上总有个不睡觉的,背着长长的洋火枪来回走动,象是犯了臆症似的。

    和尚从那些屎黄衣裳到山寨后就没出过庙门,除了黑子有时候去庙里看看他,给他送点吃食盐巴,几乎就是一个人在佛像前念经发呆,那些戴着小锅的家伙也到庙里去看过,和尚也不理,任他们指点着佛像猜测那是哪路神灵,只是闭上眼睛,把木鱼敲得惊天动地,全没了往常的宁静祥和!

    九月初十,逢集!!!

    戴着小锅的人犯了山寨中的天条,挖了山民们的祖坟!山民们从来都是豪爽的,也是宽容大度的,屎黄衣裳来家里,抢走些柴火,掳走头猪羊,山民们也可以忍受,可冒犯了自己的祖宗,山民们的血液被燃烧起来了。

    上百把独眼铳里填上了火药铁砂,猎叉和开山刀被磨得锃亮!女人们集中在一起,拿出家里最好的粮食,多多地撒上盐巴,煮出了好大的一桶米饭,熬出了喷香的萝卜炖猪肉。自己的男人要打仗哩,吃饱了才有力气打那屎黄衣裳的家伙,吃饱了才能保住祖宗的坟茔啊!

    与野兽的搏斗和山林中的风雨让每个山民都强壮彪悍,趁着夜色,那个得了臆症的屎黄衣裳被黑子狠狠地砍下了脑壳,白布棚子里血肉横飞,没有一个屎黄衣裳逃脱了山民的愤怒!

    几个戴小锅的家伙齐刷刷跪了一地,不断地嘟囔着古怪的言语,山民们的开山刀和猎叉挥不下去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人家都跪下了,头也磕了无数,怎么也不能让人说咱不懂仁义礼数吧?就是打猎,在陷阱、夹子里看见个怀胎的母兽,山民们也给它敷上一把草药,放它回山产仔哩!

    几个戴小锅的家伙一路弯腰磕头地离开了山寨,山民们也回到了自家的小屋,只有和尚在听黑子讲述了整个事情经过后,敲了好半天的木鱼,冷冷地来了一句:“打狼不死,必留后患啊!”

    九月二十,逢集!!!!

    山寨中的山民在一夜间被屠杀殆尽,除了几个年轻力壮的被自己的老娘或媳妇强推着跳进了屋后的深沟,整个山寨就没有一个活人了!四十个穿着屎黄衣裳的家伙手里的火枪洋炮摧毁了整个山寨,连黑子六十岁的老娘也被绑在山寨路口的大樟树下,活活用洋油烧死了!

    和尚从小庙里走了出来,拿着念珠木鱼,在被屎黄衣裳蹂躏成废墟的山寨中穿行,甚至与戴小锅的家伙和颜悦色地交谈起来!和尚竟然会说那些屎黄衣裳的话,叽里哇啦的一大串,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反正那戴小锅的和那屎黄衣裳都笑,都拍打着和尚的光头大笑,都住到了和尚的小庙里!

    翌日,三十多个屎黄衣裳和几个戴小锅的没有几个活着,几乎都被和尚在半夜敲破了脑壳!而和尚也被剩下的几个屎黄衣裳用火枪打了个稀烂,和尚临死的时候,手里还抓着从佛像手里取下的黄铜法杖,沉甸甸的,两三个人抬着还费力。

    九月三十,逢集!!!!!

    黑子和幸存的几个山民一把火烧了屎黄衣裳的仓库,里面的洋枪洋弹烧得震天地爆响,跑出了十里地,还看见火光红红地,映得天也变色,心也变色!

    二十年过去了,黑子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一条胳膊没了,眼睛也少了一只,身上的枪眼刀痕密密麻麻,象是张破败的棉絮!也不叫黑子了,人家叫他首长,也不再彪悍了,拄着拐杖爬一步歇一歇!

    小庙早就不在了,除了那根黄铜的法杖被黑子的警卫找了出来,二十郎当的小伙子,硬是没把黄铜法杖耍出一片风响;除了半边佛像,二十年的风雨,佛像上的黑烟金漆都掉光了,和黑子一样,也只剩下一只眼睛!

    再过几年后,黑子在一个叫上海的地方养老,每天就是走动走动,晒晒太阳,每天就是擦擦那沉重的黄铜法杖,擦擦自己带了多年的手枪,两样东西都锃亮锃亮的,一尘不染!两样东西都是黑子的宝贝命根子,谁也不许碰!!!

    某天,黑子的一个朋友看到了那供奉在领袖画像下的黄铜法杖,惊讶地喊叫:“黑子啊,那是韦拓杵啊!你咋有这佛家的降魔宝贝哩?”

    黑子楞了半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难怪和尚也有真怒,原来菩萨也杀恶鬼啊!哈哈哈哈”

    黑子的朋友给吓着了,愣怔着看了黑子的脸,心里暗想:这老家伙莫不是疯了???

    母亲

    山西清徐的好醋,再加上一碗清爽筋到的刀削面,那滋味,给个县太爷也不换!

    清徐出好醋,也出勤快能干的好婆姨。

    孝敬公婆,养儿育女,外加让自己的男人能体体面面地在人前吆喝一声:“个死婆姨,还不回家做饭呐?皮痒痒了吧?”

    顺着这一声吆喝,清徐婆姨总是低眉顺眼地朝家里赶,让自己的男人倒背着双手跟在后面显摆着男人的威风!

    只是到家后,那俊俏的婆姨照例要半蹲在炉灶前真真假假地抹上一把眼泪,让自己的男人说上几句酸溜溜的软话。

    就着这酸溜溜的劲头,小两口能舒坦地吃下一大盆刀削面,那滋味叫个棒!

    青杏就是个好婆姨,男人都三年没回家了,家里地里的活一把扛下来,那庄稼务弄得邻家婆姨眼热,回家就臊自家的男人,咋还不如个婆姨?

    公婆体弱,男人走的第二年就过身了,青杏一手发丧,十里八乡的乡亲都夸,这婆姨孝顺!

    孩子虎头虎脑,结实得象头小牛犊子,满村欢实地乱蹦!

    家门也把持得严实,几个想趁着青杏家男人不在去偷荤的赖汉都吃了憋,青杏睡觉都枕着把剪子!

    男人去抗枪打日本了,青杏也怕,怕枪子不长眼睛,怕男人在外面野了心,怕……

    想着男人,青杏就哭,一哭一宿!

    可天刚蒙蒙亮,青杏家的院门是最早开的,井台上打水做饭,带着孩子下地,啥都不耽误。

    累了,乏了,就看看孩子,那孩子长得随他爹。

    孩子也懂事,小手抱着柴禾跟在娘身后,跌跌撞撞地回家,在灶上烧火。

    有啥好吃的,青杏都添到了孩子的碗里,可青杏还藏着半袋子白面,一瓶好醋,咋也不舍得吃。

    那是给抗枪的男人留的,只要男人回家,两口子能热热乎乎吃上一顿刀削面,酸溜溜的一大盆。

    个死婆姨,想男人想疯了么?

    晌午的日头照得人心慌,扛着大枪的鬼子也不知道啥时候冲进了村子。

    村里的土财主带着来的,撵着满村的汉子婆姨乱窜!

    汉子们有血性,可务农的锄头干不过大枪,村头的场院上都让血给铺满了!

    婆姨们带着孩子藏到了青纱帐里,可那该死的土财主引着那些鬼子追来,喊叫着要找花姑娘!

    十几个婆姨没路可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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