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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点影响。

    岳棠自落座后就不断有人上来问安,她虽无需起身却也不胜其烦。她轻轻抚了抚左臂,那里还残留着上一场平叛的疤痕,现在若是使劲去按还有些隐隐作痛。而眼前这些女眷们,个个身骄肉贵,纵享奢华,对外面的流民与饥荒毫不知情。

    或者,是毫不在意吧。

    无论是哪朝天子哪朝臣,这里的人们似乎永远安于享乐,不知疲倦。

    岳棠望向上庭,那里除了皇上的龙椅还是空的,其余的都已经坐满了。男人们不如女人健谈,加上离龙座更近,那边的气氛显得更为庄严肃穆,只有宫人们伺候茶点的轻微声响。

    上庭与下庭不过数步之隔,却已分了上下尊卑。

    岳棠看着她的父亲和大哥坐在距离龙椅最近的左下首,两人俱是盛装加身一派清贵,相仿的眉眼之间都蕴着淡淡的自傲,举杯饮茶的大家风范也如出一辙。

    像两尊高高在上的神明,只能被仰望而不可接近,透着无限的疏离。

    在他们对面落座的是柯家的三郎,那位曾与尚在闺阁的淑贵妃议婚的男子。如今已贵为骠骑大将军,已不是从前那个需要靠岳家提携才能更进一步的小小侍郎了。

    而这三人,在这半年来的流民暴动和边境骚乱之中,都称病未出,只派了家族中人前去应对,而之后的功劳都是这三人来领受。

    谁让他们是身为家主的男子呢。

    呵。

    岳棠将面前的茶仰头喝了半盏,此时很有些想念从前在外地喝过的甘冽的冰梅烧,那喝一口就直冲入肺腑的爽利,比这里等会要端上来的半甜不甜微辣不辣的酒可强多了。

    “圣驾到——跪迎——”

    随着一声唱喏,众人纷纷起身又伏地叩拜,山呼万岁,听得皇上的步伐轻巧地踏上了龙座,伴随着些许环佩叮咚。

    “众爱卿平身,坐吧。”皇上的声音婉转清越,众人回谢后纷纷起身落座。

    这位才登基不足一月的新君面容姣好,整个人流露出玲珑剔透之感,新做的宴客常服妥帖地包裹着她优雅美好的身段,特别整改过的冠冕和配饰映衬着她宁定温和的笑意,在肃穆凝沉的皇帝袍服中生出些独属于女子的柔暖圆融之感。

    “今夜家宴,众卿不必拘礼,”女帝柔缓开口,“前帝新丧,不可奢靡,然朕亲近众卿之意须得传达,是以家宴与众卿同欢,以示犒赏。”她不待众人起身谢礼,便对岳棠所在的方向抬起了手,“帼英郡主,上前来。”

    岳棠连忙起身快步上前,行至女帝面前刚要跪地行礼,只听女帝已开口阻拦:“免礼,上前来,坐到朕的身边来。”

    岳棠在众人盯视的目光中径直走向女帝,坐在了龙座的脚踏上,侧身低头行礼:“谢皇上隆恩。”

    女帝示意宫人添碗筷给岳棠,众卿这才跪地谢恩,复又站起各自落座,碗筷相触的声响轻轻不绝于耳。

    女帝微微俯身,对岳棠轻声说道:“这里看柯三郎,看得更清楚些。”

    岳棠有些不悦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是说:“看他作甚。”

    女帝轻笑:“装什么糊涂,你父亲允你来赴这畅清阁之宴,不就是为了让柯三郎与你相看?”她的美目在柯三郎身上流转一番,笑得愈发明显,“毕竟那柯三郎也是个眼高于顶的主。”

    岳棠冷哼:“即便他看中了我,我也未见得看上他。”

    女帝笑出声:“好棠儿,你都没正眼瞧瞧人家。柯三郎好歹也是京中闻名的俊俏公子,怎见得不能入你法眼。”

    岳棠嗤笑:“称病不出战,就这一点,我就看不上。”

    女帝的笑容几不可察地敛了敛,伸手按在岳棠肩上,说道:“皇城被围时唯有你紧急驰援,朕会一直记得。”

    岳棠淡淡道:“那皇上为什么封我为郡主,而不是将军?”

    女帝放在岳棠肩上的手微微一僵。

    将军可以征战沙场,郡主须得联姻贵戚。

    与岳棠一同平乱的其他男子得到的都是军中的封赏,唯有岳棠受封的是命妇内眷中的位份,虽然尊贵却并无什么实际用处,还明确告知了所有人,她再如何强悍勇猛,最终归宿仍是嫁人生子,在深宅大院中了此一生。

    封号“帼英”,在岳棠看来,更是一记响亮的讽刺。

    虽然她也知道,女帝是真心实意想褒奖她的,“巾帼英豪”四字不是谁都担得起的。但此时此刻,她想起父兄、主母、姨娘及众姐妹的明嘲暗讽,根本没办法不出言相激。

    她所倚仗的甚至不是乱中救驾及保皇登基的恩义,而是她与段舒清一向投缘的表姐妹情分。

    女帝轻轻按了按岳棠的肩,收回了手,语调回复如常地温言道:“你若想当将军,倒也不是不可。不过你看,朕座下虎狼环伺,将军之位仿若极品肉糜,若要虎口夺食,必得付出更高更多的代价。”

    将军可掌兵权,有了兵权就有了翻天的可能,任是谁都对将军之位虎视眈眈。加上近些年来朝权更迭频繁,女帝对封赏将军一事更为谨慎,何况岳家一门双将,岳棠的父兄已经都是大权在握的将军了。

    岳棠虽然一直对女帝忠心示好,且确实在女帝落难时前来驰援,但她终究姓岳。

    岳棠对女帝的防备之心有了微妙的理解,当下轻轻一笑,说道:“皇上,您给出去的东西若是不想给了,拿回来便是,不必思前想后。”她一针见血地说道,“我与父兄,同姓不同行,我以为您早已知道了。”

    女帝的表情松弛了些许,笑道:“这世间万物恒久不变的,便是变。棠儿,你说的话,朕眼下是能信的,以后么——”

    岳棠不置可否地撇撇嘴,接过女帝命宫人递来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不过朕倒是可以给你个机会略表你的忠心。”女帝斜斜瞟了她一眼,眼风带笑,“你等着就是。”

    岳棠点点头,不再多言。她随意向父兄一瞟,便见他们虽表现得不在意,却时不时便看上自己两眼,与她目光相接之后却又偏转了目光,装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

    岳棠也就勾了勾唇,看向别处。她能感到柯家三郎的方向有一道目光胶着在自己身上,但她没有去管,也没有去看。

    半个时辰后,女帝推说疲乏先行离场,按规矩其他人须得再留半个时辰方可离开。岳棠起身推说去更衣,只想出去透透气,远离这一地的虚与委蛇。

    谁料想走了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一个清润的声音唤她:“帼英郡主。”

    岳棠回头,看见一颀长男子,唇边带着温柔的笑意,正朝她缓缓行来。

    柯家三郎,柯兆。

    岳棠拱手抱拳行礼:“柯将军。”

    柯兆看了看她的抱拳,唇边笑意更甚:“郡主还真的想做女将军呢。今天穿这身宫装很好看,若是行了半蹲身福礼,会更添风致。”

    在宫中,有官职的男子之间才抱拳行礼,女眷之间或是女眷见到有官职的男子,皆得行半蹲身福礼。

    岳棠面无表情:“哦。”

    柯兆也不以为意,又看了看她,说道:“郡主近处看,比远处看更俏丽一些。”

    岳棠把眉头皱得很紧:“你当我是青楼窑姐儿?看来看去还要品评一番?”

    柯兆连连摆手:“郡主莫要误会,我只是真心赞美罢了。若令郡主不快,我道歉——对不起。”

    岳棠:“唤我何事?”

    柯兆微笑:“无事,只想着与郡主一同出宫罢了,可以送郡主一程。”

    “不必。”岳棠立即拒绝,“我自己可以回去。”

    柯兆:“郡主当然可以自己回去,但相送是我的心意。”

    岳棠看了看他,说道:“柯兆,你很烦。”

    柯兆略略讶异,转而笑道:“哦?郡主烦我了?”

    岳棠点头:“对,很烦。你再纠缠下去,我就要动手了。”

    柯兆打量了一下她:“入宫不得带兵刃,郡主要如何动手?”

    岳棠:“没有兵刃我也能掀翻你。”

    柯兆哈哈一笑:“宫中不宜动武,郡主若有兴趣,我们出宫再——”

    岳棠已经恼了:“你烦不烦?听不出来我在让你滚远点吗?”说完便走,一点余地也不留。

    柯兆也没有追,在她身后轻轻巧巧地说道:“帼英郡主,不管你如何惹恼我,如何厌烦我,这婚事已是板上钉钉,望你有所了解。”

    岳棠停步,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柯兆:“柯将军一贯自信,竟也包含这根本没影儿的事情么?”

    柯兆缓缓踱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笑:“郡主不必故作强硬,也不必刻意令我生厌,以郡主在战场上的机敏善变、巧思百出,必不会是个全不知情解意、只会生硬刻板的无趣女子。再者,即便郡主真的是个蛮横刁妇,甚至是身有残疾,我依然会照娶不误。”他逼视着岳棠的双眸,带着一股不轻不重的威压,“这是柯家和岳家的事,容不得你说半个‘不’字。”

    岳棠双眸一凛便要发作,柯兆已经退后两步站定,又恢复了方才那般春风和煦的笑容,柔声说道:“其实我们能做一对举案齐眉的好夫妻的,对吗?与其剑拔弩张,不如相敬如宾,这样未来你我的日子都能快活些,你说呢?”他勾起的唇角带了些撒娇的意味,“郡主可要好好待我啊。”

    岳棠面上表情并未变多少,内心却因深知他说的都是正确的而陷入悲愁。她暗暗深吸一口气,瞥了柯兆一眼,说道:“以后的事未可知,但眼下,你停步就好。”

    柯兆没有再坚持相送,颇为大度地点点头行了半礼:“郡主走好。”

    岳棠的车辇在规定回府的最后时间内慢悠悠地晃到了府门口。甫一下车,负责留门的管家便立即着人上前,牵马的牵马,伺候郡主落车的伺候着,还小声对郡主嘱咐:“老爷和大少爷都在书房等了有一阵了,四小姐脚下快着点儿。”

    岳棠点头致谢,跟着前头提灯照亮的仆役,紧着脚步往书房走,果然远远见着书房处灯火通明,还有两个丫鬟从书房内正端着盛放吃食汤水的托盘走进去,又有三个仆役端着净过手脸的帕子和水盆以及漱过口的茶碗和水盂走出来,可以想见是父亲和大哥已经等得不耐烦,就在书房里简单梳洗了。

    岳棠的脚步略略放慢,示意引路小厮前去通传,没想到大哥的声音传了出来:“是四妹妹到了吗?快进来。”

    候门的仆役立即掀起垂帘又打开门,弓着身对岳棠恭敬了一声“四小姐”。岳棠跨门而入,见到父亲和大哥分别坐于主次二位,稳重地提步上前行了蹲身福礼,唤了一声:“父亲,大哥。”

    岳家的家主、岳棠的父亲岳荣“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倒是岳棠的大哥、现任骠骑大将军的岳松对她客气笑了笑,问道:“四妹妹见过柯兆,觉得如何?”

    开门见山又一针见血,大哥一向如此,尤其跟她说话不愿意浪费时间兜圈子,岳棠心里非常清楚。

    于是她也直接微微一笑:“不怎么样。”

    岳松似乎料到她会这样说,也是一笑:“你与柯兆的婚事已然定下了,你觉得好那便好,你觉得不好也无碍。婚期就在三个月后,一切礼节行事都从简,但排场必会轰动京城,嫁妆也断断不会苛待于你。父亲与我等你到现在,是想告诉你,此间绝不能横生枝节,你不要妄想反抗,亦不可胡作非为,知道了么?”

    岳棠将这二人各自看了一眼,亦是一笑:“前帝丧期未过就可成婚了?”

    “所以礼节才会从简。父亲已向新君禀明过,得到了新君的允准。”岳松立即揭过这一话茬,笑容依然温和:“大哥想问问你有什么想要的家当,有什么特别想置办的,父亲与我都会尽力为你制备。”

    在岳棠的印象中,父亲与大哥都是不会专门为等着自己而耗费自身的休息时间的,今夜在此等候却又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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