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钝书生误投虎狼穴 奸翁婿设计谋人命

    第六回 钝书生误投虎狼穴 奸翁婿设计谋人命 (第2/3页)

澡,立在檐下看了看,日色已过申牌,夕照日头放着蜡白的光,大地上热气蒸腾,且一丝风也没,闷热得难受,便踅回身来,在竹凉椅上半躺了,摇扇子直摇得两手酸困才矇眬睡了过去。

    “表舅,表舅……”一个嫩稚的童音在耳畔叫着。邬思道还没醒过神来,一块冰冷的东西在唇上搪了一下,激得他身上一抖。睁开眼看时,是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剃得趣青的头顶挽着个“朝天橛”,穿着宁绸撒花裤,戴着个兜肚,一脸的天真娇憨,胖乎乎的手里拿着一串湿淋淋的冰湃葡萄,正摘着往邬思道口里塞。

    邬思道坐直了身子,笑着把孩子抱到膝头问道:“真乖!你叫什么名字?”

    “阿宝。”

    “姓什么?”

    “姓党……”

    “唔,党阿宝,好!”邬思道咽下他塞进口里的葡萄,笑容可掬地问道:“你叫我表舅?”

    党阿宝笑嘻嘻指指上房,说:“阿婆说的,你是我的表舅。阿婆叫厨上人给你做饭,做多多的好吃的给你!”

    “阿婆!”邬思道脸上的笑容凝住了,心里空落落,乱糟糟,也不知想些什么,半日才问道:“……你妈妈怎么不哄你,你爹呢?”党阿宝含着小手指说道:“我们不兴叫爹,叫老爷。老爷跟外公出去吃酒了。妈——”他扭了一下脸,一个少妇正从二门进来,便挣离了邬思道,一头跑出去喊道:“妈!你来接我了?我表舅在这里!你不是常讲表舅的故事么?他原来不会走路……嘻嘻……”邬思道向外看时,不禁浑身一颤:这个挽着粑粑髻、刀裁鬓角容光焕发的少妇,竟是他十年梦魂萦绕的未婚妻金凤姑!邬思道挺了一下身子想站起来,几乎栽倒了,又瘫坐了椅上,已是形同木偶!

    金凤姑是从党家回来接儿子的,万没想到这个“早就死了”的人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好像一下子给人抽干了血,凤姑脸色青中透黄,呆若木鸡地立在当院,任凭阿宝在怀中揉搓,半晌,方勉强一笑,拉着阿宝踅进来,进门蹲了个万福,低着头道:“静仁表弟,你来了……”邬思道两手紧紧握着椅把手,他面色苍白得可怕,浑身像是泡在冰水里,噤得气也透不过来。他极力抑制着心跳,木然点点头,说道:

    “凤……表姐,你……好。”

    “嗯。”凤姑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才听得见,半晌才无声透了口气,问道:“表弟呢?”

    “表姐都看见了的。”

    …………

    “苦了兄弟你了……”不知过了多久,金凤姑才嘤嘤低语道,“我……”

    邬思道突然冷静了下来。他高傲地咬着嘴唇,用冷漠干燥的喉音“嗯”了一声,说道:“你忙去吧。”略一思忖,架起拐杖至书案旁,从褡裢里摸出一块二两重的银子,轻轻放在茶几上,说道:“回头告诉姑父,我有事走了。这是衣服和饭钱。”

    “静仁!”

    “我叫邬思道。”邬思道不疾不徐,口气冷得结了冰似的,“自今而后,我永不用‘静仁’二字,请免开尊口。”

    “静仁——思道!这大热天的,天又阴上来,你要哪里去?”金凤姑急急说道,“你听我说——我是……我不是……”她急得不知怎样说才好,扎煞着两手,想上来搀扶,又陡地站住了脚,泪水早走珠般滚落出来。阿宝起先还痴痴茫茫地看,这会儿被两个人的神情吓得直往妈妈怀里钻,仰脸望望两个阴沉着脸的大人“哇”地哭出了声。

    邬思道没有理会这母子,踱出院外,果见黑沉沉乌云峥嵘而起,一阵风扫过,吹得他浑身起栗。他呆笑着踅回房里,向椅上颓然一坐,仰首望着窗外,说道:“记得清凉山么?……那儿离虎踞关多近……真好景致!记得你当时的诗么?”他满眼是泪,滚动着不肯落下,曼声吟哦:

    生年虚负骨玲珑,幽幽古情云树中。

    君子由来能化鹤,美人何日便成虹?

    王孙芳草年年绿,岭头桃花度度红。

    碧城夜阑曲十二,是谁重诉梨花梦?

    吟着,邬思道再也不能自已,喉头干涩地发出一种似哭似笑的咽声,口中喃喃道:“……当时我说,这诗并不出色,有情而已……如今想起来恍如隔世!你今日居然还有心思可怜我——笑话,我可怜么?……”

    “天爷!”金凤姑面白如纸,“你还说这些做什么?”说罢一把抱起吓呆了的阿宝,掩面而去。

    邬思道怅然望着她的背影,一阵风扑过来,他打了个寒噤:自己是不是做得过分了?但此情此事,到了这一步,住在金家无论如何是不合适的了。他略一沉思,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装,便架着拐杖出来。不料刚到二门穿堂,可可儿地就遇上金玉泽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汉子说笑着进来。

    “思道,”金玉泽站住了脚,神色多少有点尴尬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方道:“你这是……?”邬思道微微一躬,高傲地仰起了脸,说道:“姑父,侄儿有几个朋友在京,我要去瞧瞧他们,就此别过了。”

    “朋友?……我怎么不知道?”金玉泽嗫嚅道。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的都是些贫贱之交。”

    “那也不必就去。你就住在我这里,万事都有姑父做主。”

    “姑父,梁园虽好,终非故乡,我焉能久居此地?”

    金玉泽早已料到邬思道在府住不安,只不防这么快就折腾着要走,因端起长辈的架子道:“这成什么话?匆匆而来,急急而去,是什么道理?我亏待了你么?”

    “不敢,”邬思道挑衅地看着金玉泽,“我不曾说姑父亏待了我,姑父又何尝亏待过我?”金玉泽被他噎得一怔,但这个邬思道他是知道的,最能惹是生非的一个人,怎么能轻易放他出去胡说?呆了一阵,金玉泽换了笑脸缓声说道:“怎么就和你父亲一个脾性?受了多少挫磨,仍旧这么气盛!哦……我差点忘了,这个就是你的表姐夫,党逢恩,如今在西山锐健营,已经做到游击——快回房去,你看这天立时要变,就快黑了——今晚逢恩也不回去,我们难得一处好好谈谈……”党逢恩虽是武职,谈吐却甚风雅,见邬思道气色不善,虽不知就里,也帮着岳丈挽留道:“原来是内表弟来了,怪不得岳父在八爷家吃酒坐不安席!表弟,久闻你的文名了,我虽是武夫,也喜爱附庸风雅。今晚就别走了吧,我们重烧绛蜡,再移酒樽,作一夕快谈……”

    邬思道抬头看了看天色,已过酉时,苍穹上黑云翻搅电走金蛇,不时传来沉沉雷声,像巨大的车轮从冰河上碾过,发出吓人的爆裂声。邬思道沉吟片刻,心知难以就此脱身,又有点觉得自己过分,遂道:“那好吧……我明日再走吧。这是造化命数所定……”

    三个人的酒吃得并不快活。党逢恩从他二人口风中已渐渐听出了事情的苗头。虽尽力周旋,尽半主之道,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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