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天籁魅影

    第三部 天籁魅影 (第3/3页)

“魂爆!”韩决吐出字来,身子片片破碎,强光向外汹涌,黑暗节节败退,无数的蜕如轻烟一样消失,连同韩决的肉身,变成了一团团不可触摸的微尘。

    光明继续流淌,一路吞没拥来的活尸,也把闻风赶到的乌有蛇化为乌有——这是至高的牺牲,韩决彻底抹杀了自我,把元神变成了一颗威力无比的**。

    爆炸持续了足足五秒,光芒挣扎两下,终于完全泯灭,地窟沉寂下来,再一次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呜……”方飞从深度的昏迷中醒来,从头到脚都像绑满了铅块,左胸不再疼痛,而是传来一股奇痒。

    “醒了吗?”熟悉的声音传来,方飞睁开双眼,只见一片素净。他躺在一个椭圆形房间,到处都是雨过天青的颜色,就像刚出炉的新鲜瓷器;左边的墙壁完全透明,外面群山起伏,深紫色的长林上空飞花追逐鸟群。

    燕眉坐在床边看书,素白的羽衣点缀一抹金边,黑发用镂空的白玉发夹扎成俏皮的马尾,此外没有多余的装饰,明亮干净,朝气逼人。

    纯金色的大鸟站在一张圆桌上面,姿态优雅沉静,如果停止不动,方飞一定把它当成巧夺天工的雕塑。

    “它是黄鵷,”燕眉放下书,指了指金鸟,“所有鸟妖的头儿。”

    “您好……”方飞的声音把自己吓了一跳,微弱嘶哑,就像坏掉的收音机。

    女孩审视方飞,目光严肃:“你的运气不坏,不是每一个中了‘阴蚀符’的人都能醒过来。”

    “阴蚀符?”方飞有气没力地问,“那是什么?”

    “最恶毒的符咒之一,”燕眉抿了抿嘴,“它能直接伤害我们的元神。”

    “伤害元神?”方飞每转一个念头都要竭尽全力,“我的元神受伤了?”

    “对!”燕眉挺起腰身,“你差点儿就死了。”方飞望着她心情十分复杂:“你什么时候来的玉京?”

    “昨天晚上,”燕眉的眼里闪过倦意,“我来找宁柔然!”

    “我看见你了,”方飞虚弱地问,“你是她的歌迷?”

    “算是吧!”女孩犹豫一下,“可我找她有别的事情。”

    “我叫了你的名字。”方飞轻声说道。

    “我听见了,但没看见你。”

    “我戴了面具,”方飞苦笑,“后来我把你跟丢了。”

    “我猜你也在附近,有些放心不下,所以找来了黄鵷。”燕眉注目大鸟,“它有一双好眼睛,能在千里之内搜索目标,不过,它最先发现不是你,而是那个隐身人。”

    “隐身人?”方飞望着金鸟不胜惊讶,“它能看穿‘隐身术’?”

    “它的‘破魔金瞳’能看破一切幻象。那个隐身人很厉害,没有黄鵷,我也拿他没办法!”

    “谢谢!”方飞向金鸟注目致意,黄鵷掉头看向窗外,给人一种强烈的疏离感。

    “它不爱搭理人,”燕眉无奈地摇头,“傲慢的老家伙!”

    “这是什么地方?”方飞游目四顾。

    “勾芒医院,”燕眉指了指窗外的风景,“那是木神山。”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风风火火地闯进一个中年男子,身后跟着几只花妖。男子留了星辰幻发,乱蓬蓬的黑发撒满冷白色的星光,白袍一直垂到足踝,高高的额头下面嵌着一对细长的眼睛。

    “孙大夫。”燕眉向他招呼。男子白她一眼:“我跟你说过,病人醒了就通知我。”

    “我……”燕眉还没说完,又被对方打断,“没有我的准许,不能跟病人说话。”

    “好吧!”燕眉无奈地点头。

    “出去!”孙大夫指着门外,女孩噘着嘴悻悻退出。医生转向方飞连珠炮说道:“我是苍龙孙鸿影,你的主治大夫。”又向花妖下令,“把他的上衣解开!”

    花妖飘到床边,不由分说扯开方飞的上衣,男孩低眉一瞧,险些昏了过去。他的胸膛上有一个月牙形的孔洞,穿过前胸,直透后背,里面充满胶液,淡红透明,还有血丝状的虫子飞快地游动,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在孔洞里编织繁密复杂的网络……

    “情况还不错!”孙鸿影审视伤口。

    “还不错?”方飞快要哭了,“那是个洞。”

    “元神受到损伤,肉体会有相同反应,”孙鸿影说,“‘阴蚀符’的伤口如果不能愈合,会把你的身体完全吞噬掉。”

    “完全吞噬?”方飞一呆一愣,“也就是说……”

    “你会从世上消失,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孙鸿影一派轻描淡写,“喏,还痛吗?”

    “不太痛,有些痒……”方飞盯着胶质里的虫子,感觉十足的恶心,“这是什么东西?”

    “血虫凝胶,”孙鸿影取出通灵镜,低着头写写画画,“它会重构你的身体。”

    “这些……会拿走吗?”

    “你说血虫?”

    “啊?对!”

    “它们会死掉,溶入你的血肉……”孙鸿影抬起头,又对花妖说,“把‘真元蛭妖’拿过来!”

    花妖捧来一个四方形的白盒子。孙鸿影揭开盒盖,里面黏糊糊、滑腻腻,竟是许多深青色的水蛭,大小不一,身上写满银白色的符字。方飞看得头皮发炸,忽见孙鸿影抓起一条水蛭,丢在他的伤口附近,又冷又滑,方飞要不是没有力气,准得从床上跳起来。

    “你干什么?”方飞大声**,“噢,它在咬我,噢,它在吸我的血……”

    “不可能。”孙鸿影神情严肃“‘真元蛭妖’不会吸血,只会吸食元气。放心吧,这是我培育的特殊品种,只会吸食‘阴蚀符’的毒气。”

    “是吗?”方飞忐忑细瞧,水蛭一起一伏,身子慢慢变黑,上面符字也逐一褪去。不多一会儿,蛭妖不再动弹,僵硬地趴在那儿。孙鸿影摘下来丢到一边,又从盒子里取了一条放在方飞胸口。

    “还要多少条?”方飞瞅着蛭妖心头发毛。

    “不知道!吸光毒气为止。”

    “吸光毒气就能好吗?”方飞天真地问道。

    “差得远!”孙鸿影回头又说,“黄粱汤。”

    花妖捧来一个玻璃瓶,里面装满屎黄色的汁液,花妖插上吸管,送到方飞嘴边。男孩皱眉喝下,但觉酸涩发苦,忍不住问:“这有什么用?”

    “帮助元神康复!”孙鸿影回答。

    “这是治疗元神的药物?”

    “治疗元神?没那种东西。”

    “可你说……”

    “元神不能治疗,只能自己恢复,”大夫直视男孩,“最好的办法是让它休眠。”

    “刚才的药水?”

    “催眠药,”孙鸿影低头说道,“黄粱草的汁液,能够帮你进入魂眠。”

    “魂眠?”方飞望着玻璃瓶,排山倒海的睡意向他涌来,四周的景物变得模糊,男大夫的声音在他耳边断断续续,“魂眠……最深沉的睡眠……进入魂眠的人……死亡也无法唤醒……”

    方飞骇然发觉孙鸿影凑了上来,拿着什么东西在他胸膛的孔洞里鼓捣。

    “不要……”方飞想要大喊,可是睡意来得太快,他失去了神志,掉进了无边的虚无。

    砰,厚重的石门在身后关闭,燕眉回头看了一眼,大踏步走向前面的椭圆形的长桌

    桌子没有桌腿,安静地漂浮半空。它的前身是灵河源头的玉石,上古神龙曾在上面栖息,久而久之,龙的影子渗入玉石,盘绕在巨大光亮的桌面上。

    环绕长桌,稀稀拉拉地坐着五男三女,他们脚下的地板、身后的墙壁、上方的穹顶……连绵不断地雕刻着从古自今发生的大事,浮雕栩栩如生、流动变幻,给空旷的北极宫增添了神奇的活力。

    这里是斗廷的中枢,燕眉有生以来第一次单独面对北斗九星。八大星官围绕长桌,另有一个呆在墙上的通灵镜里,巨大粗犷的人脸努眼撑睛,不无好奇地打量女孩。

    “人到齐了,”元迈古用笔杆敲了敲桌面,“今天的九星联珠会议由我主持,出席者有阴暗星官巫史、真人星官京伽、丹元星官南楚月、北极星官琴流水、玄冥星官寒翠微、辅星官唐骁、弼星官华太乙,还有天关星官薛千牛。”说到这儿,他向通灵镜里的人脸点头致意,“他要看守天狱,不能亲身莅临。”

    “三位天道者全都缺席,”元迈古注视白衣女孩,“燕玄机派出了一位特使,朱雀燕眉,那边有座位,你可以坐下。”

    “谢谢!”燕眉保持微笑,“我喜欢站着。”

    “白王委托我代表他,”巫史扬起下巴,“他在北冥海,鲲鹏很不安分,看样子鹏风快要来了。”

    “弼星官!”元迈古看向华太乙,“天皓白怎么说?”

    “天皓白?”华太乙长得猴头猴脑,“他无话可说。”

    “明智之举。”妖冶的女星官南楚月用符笔给指甲涂油,涂完食指,又涂中指。

    “我先说两句,”同为女星官,玄冥星寒翠微长得像根竹竿,皮肤干巴巴地贴在脸上,两只眼睛咄咄逼人,“事情发生在真人层,京伽要承担主要责任。”

    真人星京伽四十出头、仪表堂堂,华丽热烈的服饰显示出朱雀人惯有的品味。他恼怒地瞅着寒翠微:“恕我直言,达到真人层先要经过玄冥层。”

    “不管怎么说,道魂武库归你掌管,武库被影魔攻破,说明守卫有很大的漏洞。”寒翠微固执地说。

    “那么请问?”京伽微微冷笑,“什么样的守卫能够抵挡五千张‘羲和惊爆符’和一个‘魑魅王国’?”

    “五千张?”南楚月轻叫起来,“我的天啦!”

    “影魔真的降伏了所有的魑魅吗?”北极星琴流水娇俏的面孔透出一丝紧张。

    “真的!”巫史脸色阴沉,“这一次袭击证实了传言。”

    “这也不难办到,”辅星官唐骁大言不惭,“精邪被囚禁以后,魑魅一直群龙无首。”

    寒翠微对他翻了个白眼:“说来说去,影魔怎么通过五道关卡的?”

    “他化名‘冯少宇’,使用对方的相貌和元气……”京伽还没说完,忽被燕眉打断,“冯少宇是斗廷的职员吗?”

    “他是‘斗廷内务司’的通灵师,”京伽看向琴流水,“隶属北极星官!”

    “他失踪了,”琴流水小声说道,“真可怜,我昨天还见过他的妻子。”

    “影魔在第六道关卡露出马脚,”京伽继续说道,“生灵探测器发出了警报,现在我们知道,他带了一个国家的魑魅。”

    “荒唐!”寒翠微瞪视琴流水,“内务司干什么吃的?前面的关卡没有生灵探测器?”

    “道魂武库的探测器是完全独立的,”琴流水一脸委屈地解释,“除此之外,所有的探测器都并入了斗廷内部的网络,影魔又是顶尖儿的通灵判官,所以……”

    “漏洞!”寒翠微拍打桌子,“不可饶恕的漏洞!”

    琴流水脸色发白,怯生生地瞅着元迈古。阳明星沉着脸一声不吭,南楚月撇了撇嘴,说道:“得了吧,玄冥星,有本事你别上网。”

    寒翠微抿起嘴巴冷哼一声,元迈古摸了摸胡须,开口说道:“真人星,武库的损失有多大?”

    “超过百分之八十!”京伽神情萧索,“数百年创造的道器毁于一旦,如果现在发生战争,我们的实力会减少一半。”他沉默一下,“最要命的是,影魔找到了乙六四号仓库!”

    “乙六四号?”所有的星官都变了脸色,燕眉忍不住问:“那里有什么?”

    “道者灵感的精华,”元迈古愁眉紧锁,“许多伟大的符咒都在那儿。”

    “某些符咒相当危险,”京伽顿了顿,“一道符咒可以摧毁一座城市。”

    “他偷走了哪些符咒?”南楚月问道。

    “我不太确定,”京伽迟疑一下,“他临走前烧光了所有的符纸。”

    “太棘手了!”巫史沉声说道,“不知道拿走什么,我们都无法提前防范。”

    “这是战后最严重的事件,”元迈古宣布,“我们必须弄清楚影魔偷走了什么?”

    “有目击者吗?”燕眉问。

    “有一个!”京伽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她在哪儿?”

    “她疯了!”

    方飞再一次醒来,身子像是空壳,慢慢地被什么东西填满。知觉一点点回到身上,先是触觉,再是嗅觉,当听觉出现时,他听到了一阵缥缈的歌声:

    “孤独的天籁树,柔丝缠着横枝。

    曲儿悠悠流淌,缓缓诉说相思……”

    歌声断断续续、冷冷清清,当他正要细听,歌声又消失了。

    方飞转眼望去,黄鵷站在桌上闭目养神,孙鸿影和花妖却不见了。

    再看伤口,方飞惊讶地发现凝胶深处出现了纤细的骨骼,粉红色的骨髓和白色的骨质清晰可见——肋骨正在重构,肌肉迅速生长。

    忽觉一阵内急,方飞下意识挺身坐起,虚弱的感觉消失了,力量重新回到身上。他遮好伤口,跳下床问道:“黄鵷,洗手间在哪儿?”

    鸟妖王瞅他一眼,又闭上眼睛。方飞碰了钉子,暗自嘀咕,走到门前张望,但见一条弧形的长廊,一面是青瓷色的墙壁,另一面完全透明,可以看见云山森林。

    长廊里没人,方飞扶着墙壁走了一会儿,找到厕所,里面有若干隔间。他钻进一个隔间,还没完事,忽觉有些异样,他下意识扭头望去,忽见隔壁墙头探出一张年轻女子的面孔,脸色惨白,两眼凹陷,长长的黑发向下披拂,直勾勾望着他,嘴角浮现出古怪笑意。

    “噢!”方飞一声惨叫,忙不迭拉上裤子,推门冲出隔间,但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他后退两步,发现拦路的正是墙头女子,她一身银灰色睡袍,笑嘻嘻地望着男孩。

    “你……”小度者连吞口水,“你干吗?”

    女子凑上前来,鼻翼微微翕动,在他身上嗅来嗅去。方飞头皮发炸、两腿发软,费尽力气才克制住逃跑的冲动。

    “会唱歌吗?”女子直起身,痴痴地望着他。

    “什么歌?”方飞有点儿佩服自己,这个当儿还能说话。

    女子两眼朝天,嘴里半哼半唱:“孤独的天籁树,柔丝缠着横枝……”

    “啊!”方飞想起来了,“刚才唱歌的人是你?”女子停止哼唱,瞪着方飞浑身发抖,眼里透出深深的恐惧。

    “你怎么了?”方飞忍不住问。

    “白虎之轮开始转动了……”女子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方飞莫名其妙。

    “白虎之轮开始转动了……”

    “什么意思?”方飞仍觉不解,可是女子没有回答,双手捂住耳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男孩吓得一缩,就听有人高叫:“在这儿……”孙鸿影一个箭步冲进来,对准女子扬笔锐喝:“宁神静气!”

    青光闪过,女子呆柯柯垂下双手,眼珠翻了两下,吐着白沫瘫倒在地。

    孙鸿影松一口气,回头吩咐两个花妖:“把她带回去。”花妖搀扶女子离开厕所,男大夫抹一把汗说:“好险!”

    “对!”方飞心有余悸,“这个女的很危险。”

    “我没说她,”孙鸿影向他身后努了努嘴。方飞回头一瞧,黄鵷不知何时站在隔间墙头,它见方飞回头,咕的一声飞走了。

    “我晚来一步,黄鵷会杀了廉小施。”孙鸿影说道。

    “廉小施?”方飞莫名其妙,“那个女的?”

    “对!”孙鸿影皱起眉头,“她跑这儿来干吗?”方飞想起女子的古怪言行,心头打了个突,忙问:“她出了什么事?”

    “你知道影魔摧毁‘道魂武库’的事吗?”男大夫严肃地望着他。

    “没有。”方飞茫然摇头。

    “廉小施是唯一的幸存者,”孙鸿影叹了口气,“可她被吓疯了。”

    “她是个疯子!”方飞舒一口气,比起其他人,他宁可接受一个女疯子偷看隐私。

    “唔!”孙鸿影扯开他的衣裳看了看,“比我预料中恢复得快,这样下去,开学之前你就能出院。”

    “开学之前?”方飞吃了一惊,“那不是还有一个月?”

    “不,半个月。”孙鸿影说。

    “不对吧。”方飞掐着手指计算,“应该是一个月。”

    “你认为你睡了多久?”孙鸿影眯起眼睛。

    “一天?”方飞犹豫不决,“两天?”

    “十三天零九个时辰。”

    “什么?”方飞两眼睁圆,“那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孙鸿影挽住他的胳膊走向病房,“来吧,再睡一觉你就能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