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无主之城 往生之殿(一)

    第一卷 无主之城 往生之殿(一) (第3/3页)

。”他拎起东西要走,“用你自己的人,可别搞到警备队那里去。”

    “你去哪?”

    “钓鱼啊,你这个老傻瓜,忘了我们来这儿是干啥的?”兰楚瓦正要说什么,月光却站定了冲他摆摆手:“先钓鱼,再说别的。”

    他们穿着靴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倒映着金黄晨光的浅塘,月光的裤脚塞在靴子里,这让他鼓鼓囊囊的睡衣看上去仿佛填满了他实际上并不具备的强壮肌肉。月光当政客的时候喜欢表演,喜欢让所有事充满戏剧性,这一点与他父亲别无二致。只不过兰楚瓦很难想象掠夺·卢克那个魔头般的人物会心平气和地放过刚才那样的事。月光的许多想法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这算是某种洗脑的后果吗?

    他们坐下后,月光见兰楚瓦还是绷着脸,便凑过来问道:“喂,你怕不是有职业病吧?”

    兰楚瓦以为月光借此揶揄自己从前盖世太保的身份,便尴尬地一笑。可是月光竟伸出手来,兰楚瓦刚开始以为他是要安慰自己,随即反应过来月光是想给他看手腕上的东西。

    一枚腕表,镂空的机械装置组成一枚精致的豹头,豹子的眼睛随着钟表的走动来回转动。

    “真漂亮。”兰楚瓦深知月光行事乖张,在这当口忽然讨论起手表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这是‘春宫三问’戈里特·韦林的作品。”

    兰楚瓦一愣。韦林这个名字对他而言无异于一个咒语,只需提起便足以使他陷入深沉朦胧的往事。这人表面上的身份是一家钟表店老板、最精湛的钟表匠之一。他发明了在机械手表上安装星盘,从而把土星和地球在天空中的位置用齿轮和木偶图像精确地显示出来的技术,从而声名鹊起。他的作品轻轻松松就能拍到数千新币的高价,然而他真正的身份却是掠夺·卢克联合西斯·擎天向集团发动战争时安插在摩尔拜的一个间谍。再加上为人忠厚、说话风趣幽默,上流社会的绅士名媛乃至摩尔拜的一些高级官员都成了他的固定客户。他左右逢源,通过庞大的社交网络窃取了大量情报。兰楚瓦回想起来,在他如此热衷于把地球元素加入手表设计之中时,他就应该知道,最迟在那个代号为“春宫三问”的间谍将落夜城情报网连根拔起之后他也应该怀疑到戈里特·韦林的头上。事实上,正是因为这个代号所指过于明显,兰楚瓦从来没想过将目光投向钟表业的最显赫处。直到战争结束,他才将韦林关进“天狗之牙”高塔。

    此刻,月光手腕上的豹头像极了韦林被捕时嘲弄的神情。

    “您这是什么意思?”兰楚瓦略有不快地问。

    “别多心,阿兰……我只是想说,韦林的被捕让他的手工机械表成为绝版,价格更是飙升,这反而成就了他的钟表事业。你知道吗,政治是浪潮,是摇摆的,你只能行春秋事,而无法永远坚持同样的行事原则。你无法撒一张大网,把星球上所有在家默默画着这个标记的人抓起来……同样,你更无法把那些心里深深刻着这个标记的人抓起来。”

    “是吗?”兰楚瓦思忖,他有他自己的原则,也有自己誓要带进坟墓的秘密,月光这番话是一种解脱,还是又一次考验?他不确定。

    “你孙子那件棘手的事打算怎么办?”月光再一次转移了话题。

    “还能怎么办?”兰楚瓦有点儿头疼,“虽说是学校药品的过失,处在我这种位置道歉和声明自是少不了的。说不定得卖掉我在尖北区的一个售货车了。总不能说不是雅各布干的吧?”

    月光露出带着些谅解的坏笑。“是啊,雅各布那种黑白混血儿的外貌最近可挺吃香,有时候连我都嫉妒那种人呐。不知那姑娘长什么样——?”

    兰楚瓦还没来得及回答,月光忽然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无论如何她是个幸运的小家伙。只是我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奉行独身主义的兰楚瓦居然老来捡了个孙子?这是你年轻时候欠下的哪一笔风流帐?还是……”他坏笑着压低声音,“他根本是你的儿子?”

    兰楚瓦没回答。好在有条鱼恰逢其时地咬了钩,他用力一拉,一条看起来足有四十厘米长的黑鱼倏地腾跃出水面,兰楚瓦把鱼线收回来仔细观察,发觉这东西通体乌黑油亮。欧星水质和地球上不同,鱼的腹部常常会出现皮肤钙化形成的白斑,而这条鱼根本没有。

    “这可是稀罕。”他叹道。

    “没什么。”月光仿佛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般神神秘秘地说,“我最近弄了点实验室培育出来的鱼,这些鱼可是拥有最纯正的地球基因。我甚至还弄了几条巨型黄鲷鱼呢,现在在这湖里游泳可不是特别安全。”

    “地球鱼?”兰楚瓦目瞪口呆。“可是限制生物技术出入关是您自己定下的政策呀!”

    “是吗?我不记得了。”月光想了想,“对了,限制,限制沟通,光荣孤立。这话是我说的。我们这个星球是要独立的啊。”

    过了一个小时,土星表面的金光融入深沉的宇宙,湖面一片昏黑。就在耀眼的银色球形灯在他们头顶遥遥亮起时,月光收拾起渔具,掂量着不算丰厚的收获同他道别。

    一时区澄澈的天空翻涌着妖媚的紫色亮云,云的影子像迁徙的野马在湖面上奔腾而去,仿佛要将月光大人淹没。兰楚瓦看着清瘦的、略微有些伛偻的身影沿着泥泞的堤岸往回走,不禁好奇权力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它能让一个人拥有通天彻地之能,可当他剥去了那些外衣,看起来又是如此老迈而无力。

    那男子从背后袭来的时候,他毫无察觉。

    后腰突然好像被钝器打了一下,兰楚瓦本能地就地翻滚,名唤“十四红莲”的日本刀瞬间出现在他的手中,然而腰部的剧痛让他难以维持平衡。

    对方发起新一轮攻击,他的动作快得可怕,让兰楚瓦想起了一个同样恐怖的人。

    这不可能啊,老家伙早就死了,就算他活着也得九十岁了,不可能有这般身手啊。

    他出刀的空间不大,一招“浮舟”,刀刃当时见血。

    然而随后的下劈“唐竹”却斩空了。阴影闪过,兰楚瓦脊背发凉。电光火石间,他不得不转身将对手的武器格开,火星四溅。

    那是一把匕首。

    而匕首的主人再次融入阴影之中。

    他试着用武士的本能辨认对方再次袭来的方向,这种本领在数十年的刀光剑影里驾轻就熟,感知,炼气,斩向黑暗中的空白。

    袈裟斩。

    阴影消散,砂砾落在刀尖上,兰楚瓦心头一颤:黑暗中有两个阴影,其中一个散去,而另一个比白昼更白。

    致命的武士对决,生死只在一刀之间。

    苦寒的刀刃贴上他的脖子。

    “不,别来……”他低声祈求道。

    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已经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对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