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 从前有座山

    番外 · 从前有座山 (第3/3页)

做陪读,已经两年了。”

    “哦……”杜嘲风眨眨眼睛,“好事啊,这为什么不能说?”

    “哪有女孩子出去抛头露面的道理,还是去书院这种地方,这要是回来被旁人知道了,以后不好说媒,读了书的心气都高,吃不得苦,也没人敢要。”老人低声道,“还请天师体谅,万一有人和您闲谈,您千万别说漏了。”

    杜嘲风皱起眉,继续低头喝茶。

    一旁的小姑娘突然抬头,“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呀?”

    “后天。”男人答道。

    杜嘲风一怔,“……是不读书了?”

    “嗯,不读了。”

    “那不好——”杜嘲风的脖子微微后仰,“都已经读两年了,再读一两年就能参加科举了吧?要是孩子争气,到时候再谋个一官半职——”

    “原本是要参加今年秋试的,”男人说道,“但不知道为什么,朝廷说今年的女子试取消了。”

    “取消了?为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男人害羞地笑了笑,“我看村里的书塾今年也分开了,男孩子还在原来的学堂,女孩子分去另一间。”

    “……这又是为什么。”

    男人有些不确定地望向母亲,“说是……‘因材施教’,什么的。”

    “对,”一旁老人接道,“男女有别的规矩还是得从小开始立,我专门打听过了,两边到时候学的东西不一样,给女子的那间用女德、女训作教本,能教人识文断字——这便够了。”

    说着,老人轻轻抚摸了一下小姑娘的头,“你不是一直吵着要跟姐姐一样去学堂吗?到时候要用功,知道吗。”

    小姑娘是懂非懂地望着祖母,点点头。

    老人叹了一声,“这世道真是乱得太久了,好些事,放从前教都不用教,人就懂了。大家坐在一起,和和气气,规规矩矩,现在真是不同了……”

    老人看向自己的儿子,冷声道,“等你媳妇回来,我要给她好好立立规矩。”

    男人又笑了笑,不说话了。

    母牛忽然倒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蹬了蹬腿,杜嘲风俯下身,小牛的脑袋已经露了出来。

    整个生产非常顺利,小青牛落地不到一个时辰,已经能站起身,母牛正伸出舌头给它捋毛。小姑娘觉得神奇极了,浑然不觉牛圈中的脏和臭,蹲在旁边看着。

    牛圈外,杜嘲风与家中的两个大人一番长谈,这只招灾的小青牛他会抱走,但接下来三年,家中绝不能起口角,否则邪祟还会回来。

    男人颦眉,有些胆怯地看向母亲,老人也着实被这件事惊了一惊,半晌才道,倘是如此,那接下来三年,只能去另外几个儿子家住了——毕竟家里的这个媳妇她横竖都是看不惯的,若住在一块儿,绝不可能平静。

    临行前,杜嘲风还想给这家人一些买牛犊的钱,男人才伸手要接,又被母亲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在老人的坚持之下,杜嘲风最后收了他们一贯铜钱。

    天蒙蒙亮,杜嘲风牵着小牛从这家人的院子里走出,他长吁一口气,这一晚上听到的话听得她头昏脑胀。

    这下终于清静了。

    沿着无人的小道,杜嘲风慢慢往外走,忽地身后又传来一阵叫喊,那家的小姑娘大喊着“天师”追了出来。

    “怎么了?”

    “您东西——掉了!”小姑娘的手里高举着一张信纸,杜嘲风接来一看——喔,正是写着纪然和小七住址的那张。

    “谢谢你啊。”杜嘲风接过信,蹲了下来,小姑娘转身就要跑,他连忙道,“先等等。”

    小姑娘两手背过身去,“还有什么事,天师?”

    “帮我转交一样东西,给你母亲和两个姐姐,好吗?但是不能让你父亲和阿婆知道。”

    小姑娘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杜嘲风从行囊中取出一锭银子,“知道怎么藏东西吗?”

    “知道。”小姑娘小声回答,“把东西藏到灶台后面。”

    “你们家平时都谁做饭啊?”

    “我娘在的时候是我娘,我娘不在的时候,是我爹。”

    “哦。”杜嘲风点头,“蛮好,那就藏灶台后面。”

    挥别小姑娘,杜嘲风又继续朝前走。

    这一整日,阴雨蒙蒙,杜嘲风行至河边,见有渔人面覆斗笠,靠在船上睡觉。杜嘲风上前喊了一声,船夫起来,睡眼惺忪地问他去哪儿。

    杜嘲风想了想,将手里的地址念给他听,船夫听罢,连连摆手,说他最多就走这附近的几个村落,真要南下千里,杜嘲风得先去临近的一处码头,那里有大客船——他可以载人去那边,不过今天江上有浓雾,要出行的话,得加钱。

    杜嘲风抱着小牛上了船。

    江面雾气浩渺,让人一时间分不清天与水,船走得很慢,船夫们不时引吭高歌,如此一来,相隔老远,彼此就能听见对方的位置。

    雾气中,杜嘲风忽然也来了兴致,他蚊子哼哼似的起了调,对着水天一色的江景哼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

    共潮声,月凝静也

    问——万千里何处春江不月明

    绕芳甸宛转粼粼

    乱朦朦月如霰照花林

    览江天成一色澹无影也

    那里有白沙在汀

    浑不觉飞霜舞

    但只见——悬空皎皎孤月轮

    唱罢,杜嘲风低下头,怀中小牛已依偎着他的手臂,沉沉睡去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