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船

    第十章 夜船 (第3/3页)

了多少年,才能有这一时半刻的游刃有余。星象、数术,哪一道都艰深难懂,无论荆风如何聪明,他们只有两三天时间,怕是连入门都找不着头绪。

    “怎么不行?”荆风的拗劲上来了,“骑马打猎,撑船捕鱼,没有我学不会的。”

    程若玄只道:“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爷爷也是种地的时候学会了看天。”荆风的锐气轻易不会挫败,“况且你方才不是说了,这是头一次用牵星板,就能用得这么顺手。能有什么难的?”

    果然不能随便撒谎,程若玄想了半天,才从白天的记忆里捞出她那凭空杜撰的爷爷来。不过荆风这话倒提醒了她。民间少有人懂得观象授时,却仍然能够凭着经验总结物候、辅助耕作。这道理用在过洋牵星上也是一样。星象数术难以研习,但是手边这些工具算不上复杂,使用起来未必需要完全理解背后的依据。强行编一套要诀教给荆风,或许可行。

    她想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此事实在算不得稳妥,但船队既已出发,再没有反悔的余地。如今最好的办法,还是先由荆风顶上几日。等她回到家,再尽快为船队寻来一个牵星师补缺就是了。裴家势力纵然不如从前,这点小事总还力所能及。

    荆风说到做到,当即坐下来围观程若玄观测北辰。这人平日里纵情浪荡,全无约束;到了认真的时候,竟也肯沉心静气跟她请教。程若玄讲一遍用法,他便记住了,再把牵星板交给他,他竟也得心应手,挑不出什么错处。

    程若玄看在眼里,精神为之一振,心说原来这人先前所言并夸大其实,他学东西当真快得很。她默默盘算,照这个速度,今晚没准儿能把算筹的用法一并讲了,如此便可以借助线香推算航程位置。倘若荆风能学会这一步,她才是真的放心。

    不承想,是荆风先喊了停。

    程若玄只当他是学得倦了,心底颇有些失望,嘴上却只道:“那便算了吧。”

    “什么算了?”荆风把印在皮纸上的星图拿了过来,向她道:“你得先把用得上的星星给我讲一遍。”他有点不好意思,不自觉伸手往后脑勺挠了两下:“我不识字。”

    程若玄先前完全没发现此事,心头颇有些惊讶。她生在锦绣丛中,从来没有想过不识字的人怎么过活。但是于荆风而言,乃至滆乡的一众村民,这便是最寻常的生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她抬起眼,很淡地笑了一下,“我说给你听。”

    指认星辰从来与乏味二字无关。她自己的好奇心便始于星星的名字,那之后,这些闪闪发光的小东西陪她度过了多少个抱膝独坐的夜晚?这是她自己的小天地,她把关于星空的一切收存在心,从来没有仔细对谁讲过。她没想到会在这艘飘飘荡荡的采珠船上遇见第一个要听的人。

    他们就这样仰头看了整晚,直看到脖颈酸了,索性仰躺在楼板上。天上的星星越数越多,程若玄仿佛一生都没有说过这么多话,荆风也只静静听着,偶尔问她一句,怎么会有星星叫灯笼骨。

    启明星露头的时候,荆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我得走了。”他已跟程若玄说过,白天要在下边主舱里当班。

    “这么连轴转,你能撑得住?”程若玄轻轻打了个呵欠,弯下腰,借着慢慢亮起的天光将算筹收拢。这一晚一半靠着意志,一半归功于有荆风作陪,总算熬了下来。好在日出之后,她便可以和舟师交班了。

    “别小看我。”荆风龇着牙,亮出清爽饱满的笑容,“我在山里蹲麋子的时候,熬上三天三夜也是寻常事。”

    话里的少年意气高高抛出去,却没有回应。

    他转过头,就见程若玄遥遥望向天水相接处泛起的日光,蛾眉微颦。

    “日出不见云,”她说,“风暴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