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孽火

    第055章 孽火 (第3/3页)

  “你说什么!”秦翊陡然失声,“你把她怎么了!”

    秦燮不动声色地转身,手指按在书册上,待发现是讲解治国之法的《国论》,唇角浮起一抹不屑,拿起来翻到中间,缓缓将它撕开。

    磨人心肝的嘶啦声仿佛经历了数个春秋,等它终于裂成两半,秦燮随手一弃,故意抛去他身前。

    “三弟是在用什么语气来质问朕?怕不是忘了身份尊卑?看看你这为情所困的可笑模样,啧啧,朕实在难以想象,西梁在你手里会是怎样的乌烟瘴气!你说,父皇若泉下有知,会不会直接爬出来掐断你的脖子?”

    秦翊沉默地盯着脚边的书册,片刻后,他蹲下身去捡拾那些碎裂的残页。

    他还记得那次小锦倚在书案边,双手托腮,乖巧望着他的场景。她很想和他说话,憋了半晌才鼓起勇气开口,可是他没有珍惜。

    不止那一次,好多次他都没有珍惜。冷言冷语,刺得她浑身是伤。

    他欠她的太多了。

    只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偿还。

    “那你就杀了我吧。”他突然道。

    话语突兀,秦燮始料未及。

    手在空中悬了片刻,秦燮才缓缓放下,转身看向秦翊,他似笑非笑道:“这般想死?”

    “是。”

    秦燮唇角逐渐上扬,眼角眉梢都是止不住的欣喜。眼里反映出跳烁的烛光,明亮而贪婪,像是多年夙愿终于能如愿以偿。

    “这可是你说的,”掠过秦翊身边,伸手按在他的肩上,用力捏住,“朕,成全你。”

    ……

    芝兰斋的大火整整烧了大半宿。

    各个庭院也纷纷起火,次第蔓延。

    哭声、咳嗽声、呼救声……处处都是。

    拾柒、安雯和奚怜儿三人被锁在一个房间里,觑着外面人泼洒火油的空隙,拾柒和奚怜儿骤然出手,制住了外面三人。而后他们换上暗卫衣服,以假乱真,混了出去。

    站在街上回看,闲王府内火光冲天,巨大的火舌肆意侵吞曾经繁华,安雯难以自抑,哭出了声。

    ……

    陆锦画在码头边静候船只。

    儿时她在书中读到过江南贺城是个极其美妙的地方,她心驰神往已久。过去后可以靠刺绣度日,若运气好能结交到门户小姐,她还可以当当女先生,总归不会饿着自己。

    “哎,你听说了吗,昨晚京都那边出了件不得了的大事!”一男人牵着儿子对卖饼的小哥说到。

    小哥憨厚笑道:“大哥这不是拿我打趣呢?小弟我成天都在这码头边边卖炊饼,哪管京都那么远的事!”又忍不住好奇:“出了件什么事啊?”

    男人加重语气:“嗬,什么事?能算得上天大的事!”

    “天大的事?”

    “可不是,”男人挤挤眼睛,“你猜猜是什么吧,往天上面想!”

    “皇上要免税啦?”

    “不对!”

    “那,皇上要大赦天下啦?”

    “也不对!”

    “……”

    小男孩受不了父亲这不停卖关子的德行,对还在绞尽脑汁猜测小哥道:“就是那个闲王,以前还当过太子的那个,家里被大火烧光了呗!”

    “啊呀!”小哥大吃一惊。

    陆锦画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刹那间血液仿佛被人齐齐抽走了一般,从头到脚的麻木,冰凉得浑身僵硬。

    “你……你们说闲王他……他怎么了?”她哆嗦着问。

    一见还有人来听热闹,男人更是兴致盎然,拊掌道:“嗨呀,还能怎么了?整座闲王府都烧干净了呗!据说啊,是那个邪乎的王妃被闲王折腾死了,心有不甘,大半夜的鬼魂索命,扑到闲王府用鬼火复仇啦!诶可别说,我记得早年间王妃她家,就是陆家,也是被火给烧没的。啧啧啧,这果真天理循环,报应呀!”

    陆锦画猛地抓住男人的胳膊:“你、你再说一次!闲王府当真什么都没了?所有人……都没了?”

    “可不是吗!那样大的火哎,又是邪火,谁敢去救啊?”察觉到陆锦画的神色极其不自然,男人心生两分怀疑,上下打量她,“姑娘你这么紧张作甚?你跟闲王府——”

    “我……有个姐姐,在闲王府当差。”陆锦画勉强应付。

    一听她的亲眷在闲王府里,十有八九跟昨夜那场火一起给烧没了,大人小孩三个人瞬间目露同情。

    小哥从筐里拿出两块饼,用油纸包了给她递过去:“姑娘吃块饼压压惊吧,唉,这天灾人祸的,你可千万得放宽心!”

    “是啊,你姐姐之前在闲王府干活,也过了不少好日子,你要往好的地方想。”男人跟着劝。

    陆锦画勉强扯了扯唇角,敷衍一句:“谢谢。”像木头人似的,直愣愣地朝岸边走去。

    闲王府没了。

    所有人都死了。

    秦……

    一想到他,心抽搐着连连生疼。

    她原本打算慢慢遗忘的,却不曾想上天并不给她这个机会。尽管恨他,厌他,但这恨和厌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她无法祝福他往后每日都快活幸福,却也从未想过要他死。

    连诅咒都不曾有。

    可是现在,都没必要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呢?

    右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想起他那日的绝情,心痛之余,她又万分痛苦。

    无数次的交集,无数次的选择,竟然都是错。

    原以为是天造地设,是人间的风花雪月,到头来却不过是一场可笑又可怕的孽缘。

    她缓缓闭上眼睛,一点晶莹滴在衣裙上轻轻洇开,泪痕的边沿模糊,她的眼前亦是模糊。

    “姑娘,你到底上不上船啊?”船夫撑着篙子在岸头不耐烦地问,“叫你半天了都!”

    陆锦画蓦然回神,侧目望去:“不上了。”

    “那我可不退票——”

    船夫的声音还在身后,陆锦画已经跑到了卖马的小贩面前。

    不管怎样,她要去见他最后一面。

    哪怕远远送他一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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