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第3/3页)

我这次进京,给王爷带来了,在外面候着。”

    “太好了!”弘历高兴得跳了起来,这时英英嫣红也忙泡茶挪椅。他走到吴瞎子跟前,感叹地道,“铁头蛟是联络各方匪首之人,他一定知道是谁指使追杀我。我此番定要审个水落石出。”

    “铁头蛟已经招了!”吴瞎子不安地瞟了刘统勋一眼,斟字酌句地道,“这人打不怕杀不怕,我治不了。李制台说弄几个女人试试,就从窑子里挑出精儿的母狗,果然再审就一揽儿全招了。”

    刘统勋是聪明人,知道自己在场不方便,有些不该知道的事还是不知道为好,便及时告辞。

    刘统勋走后,弘历迫不及待地传唤铁头蛟和黑无常。吴瞎子也要告退,弘历道:

    “你不要学刘统勋,他是命官,你是江湖上人。”

    吴瞎子正色道:

    “这是李制台李卫大人的钧令,他一再吩咐,不要我在官面上走动。他说江湖上的人一到官面上变成狗腿子,黑道上就吃不开了。”

    弘历听了哈哈大笑一通以后,道:

    “铁头蛟他们还能重回江湖?你还顾虑什么!李卫就是通过你的手控制黑道的吧?我不误你们的事就是。”

    “我也只管沿江几省,别的省李制台怎么控制另有其人,我吴瞎子就不甚清楚了。”

    说话间,王府亲兵侍卫押着铁头蛟、黑无常走了进来。在黄河风涛中,只顾应乱,听见他吆喝过几句。槐树庄二次相遇,离得远,也不曾瞧清面貌。这铁头蛟三十上下年纪,却是白皮清朗,根本不像奸贼。弘历看了他足有好一阵,突兀一声喝问道:

    “听说你是采花贼?”

    “王爷别听人给俺泼的脏水儿,俺练的童子功,这回被拿住才……破了戒。那两个女娘们儿,是李叫化子――不,李制台送我的……”

    “身为大盗,并不偷香窃玉,足见你天良未泯。”弘历正色道,“是谁主谋,是谁串通江湖竟要取爷性命,你好生承认,本王珍惜人才,少不得给你个出身!”

    “谢王爷超生,”铁头蛟愣了一愣,连连磕头道,“谁主使这事儿小的真的不知道,原来是黄水怪联络。说北京有个叫三贝勒爷的什么什么阿哥,要取仇人性命,银子出到三十万……”

    “三贝勒爷叫什么名字知道吗?”

    “好象,好象叫什么‘逢时’……”铁头蛟吱吱唔唔地透露些无关痛痒的消息,“这‘逢时’也许并不是什么名字,江湖术语,‘逢时’‘背时’罢了……”

    弘历已听得五内俱焚,双目发呆,痛苦地挥挥手,叫人把铁头蛟、黑无常带了下去。尽管早已隐隐感到这位“三贝勒”是几年来身边怪事迭出的渊薮,一旦证实了,他还是深深震惊了。居然出资几十万两银子收买江湖黑道人物,穷追千里,苦苦地要取自己的性命!想着平时弘时温良揖让彬彬有礼的模样,神情恍惚深邃幽暗的目光,弘历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眼下该怎么对付?继续大智若愚装糊涂断然是不行了,但要揭发此事,禀告父皇求个公道,那将立时又要轰动朝野;老一辈“八爷党”余波犹在,兄弟相残,骨肉沥血仍历历在目啊!李绂、谢济世、蔡铤“结党案”方兴未艾,吕留良、曾静、张熙一案刚刚过去,平地里又是一个骇人听闻的“三爷谋储”大案!龙体未恙的皇阿玛哪里经得起这一波又一波血风腥雨的冲击?一直动荡不安的朝局何日才能安定?

    弘历摒退左右,一直在西书房焦躁不安地踱步苦苦思索着。但若隐忍不言一再退让,这又事关自己前途、身家性命。弘时一旦得志,父皇百年之后,自己想作个弘昼那样安乐悠游乐不思蜀的君子也成妄想。他咬牙切齿思索着,终于拿定了主意,冷笑道:

    “我已经让你多次了,杀人可恕,情理难容――有这个虎狼心肠的兄弟,为君为臣,都是个不得安宁!”他狞笑着走出书房,决定重用吴瞎子收买铁头蛟,让他们抓到三  爷府上的旷师爷,一切就皆水落石出了。

    次日,弘历听刑部一侍郎说,刚接圣谕,李绂、谢济世、陆生楠、黄振国四名人犯已带至午门外候斩,他急急骑马赶到畅春园晋见父皇,为李绂、谢济世求情,希望皇阿玛网开一面,赦李谢二人死罪。在澹宁宫,雍正瞅着气喘嘘嘘跪在下面的弘历道:

    “你的来意朕知道,不过是为李绂谢济世乞命罢了。”

    “圣上明鉴,”弘历叩首说,“儿臣何尝不是。”

    “晚了,已过午时,该斩的斩了!”雍正站了起来,走到弘历跟前,“起来吧。”

    “皇阿玛,李绂、谢济世本不该死啊!”弘历踉跄一步立了起来,已是泪盈满眶。

    “朕没说要杀他们呀,斩的只是陆生楠和黄振国,”雍正狠狠地说,“为煞煞李、谢二人的党援气焰,朕让他们去午门陪斩,见见血腥儿……”

    “啊――”弘历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张者,严也,酷也,该斩即斩,该杀即杀,不能手软;弛者,示恩也,收心也。”雍正转脸盯着弘历,“你生性仁慈,也要学会严刑峻法治平,恩威并施收德。从今往后,你要有太子的魄力办事,学习父皇的为君之道。”

    弘历猛一怔,万万没想到父皇竟当面以太子相许,一颗心狂跳不止,忙双膝跪下道:

    “皇上春秋鼎盛,说这个话儿臣断不敢当!即为儿臣计,皇上此时也不宜这样说。先帝立储太早,致使兄弟相争,至今余波未尽,宁不使人惧乎!”

    雍正的精神看上去很疲惫,但又很平静。他喟然长叹一声,缓缓说道:

    “你还不知道,昨晚这里是全武行唱大戏,好不热闹。弘昼、方苞、张廷玉和鄂尔泰他们天明才退出去。图理深已经奉旨暗地里拿下了弘时。此刻,朱轼领着内务府一干人正在抄捡三贝勒家那个贼窝子呢!”

    “啊?”弘历惊呆了,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刚才的话是从雍正口中所出。三贝勒要除掉自己,自己还没采取任何行动,弘时就被父皇拿住了,这不是报应是什么?他如在梦中晃了晃头,结结巴巴问道,“三哥他,他究竟……”

    “弘时的事你不要管。”雍正复又坐了下去,有气无力地说道,“他不交部议,朕按家法处置。你从此要兼管军机处上书房和兵户二部,一来学习政务,二来也为朕担些劳累。朕已经看了你多年,也砺练你多年了。别无吩咐,你就谨记‘防微杜渐’四个字。弘时就是丢了这四个字,他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朕见他落到这步田地,也是心痛难过啊!”

    说着,流下泪来。在一旁的引娣递过毛巾,劝道:

    “万岁,从昨夜到现在,说起来就伤感流泪。三爷不好,已经拿下了,您也犯不着为这种人生气难过。”

    “朕的子嗣远不及圣祖,”雍正兀自哽咽着,对弘历倾诉般地说道,“朕兄弟三十五人,而朕序齿十个,只活下了你们兄弟三人,就三人啊!弘时又变成个猪狗不如的畜牲!天啊!朕是前世作孽,还是今世凉德,叫朕一日的舒心日子也不得过……”

    他伏在龙案上,浑身颤抖地啜泣着。满殿的宫内太监宫女,从来只见过雍正嬉笑怒骂,或刻薄讥谤,或暴躁骂人,哪见过这个刚愎自用的皇帝如此伤心落泪过?弘历、高无庸和引娣,忙将他扶到东暖阁,做好做歹哄着说了不少安慰的话,雍正大约是累极了,旧病复发了,眼上带着泪花沉沉地睡去了。

    弘历向睡着了的雍正默默一躬,退出殿径往松韵轩。这里已经挤满了候见弘时的大小官员,都还不知道弘时已经出事。见弘历进来,忙站起身来让道,有的人还在叽叽咕咕地议论着什么。忽然内幔一动,张廷玉闪身出来,向弘历一躬身,转脸对众人道:

    “众位,三阿哥弘时贝勒爷身子欠安,皇上有旨,由四爷回来办事。兼管军机处上书房和兵部户部机宜,并代批御折。我这里交代一声,凡是部里军机处能办的事,不要到这里特批。我们作不了主的,自然要请宝亲王爷的钧旨。从今天起,军机处和六部都在外间派有章京官员,随时联络。大事小事都来这里搅四爷,我知道了是不允许的,你们可都听明白了?”

    “明白了。”

    众官员马蹄袖甩得一片山响,向弘历叩过头,纷纷弯腰曲背退了出去。

    刹那间,弘历似乎已经品出了“太子爷”的滋味。待张廷玉坐了下来,弘历走到这位两朝老相跟前,颇带几分巴结地问道:

    “衡臣老相,你可知道,三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十三爷临终时举发的,”张廷玉皱眉锁目言道,“究竟说的什么皇上也没明说,只道十三爷到死还举着三根指头,这些天来方苞一直独自操办这事。昨天夜里传了弘昼来,爷两个密谈了半个时辰,叫了我进去,据说弘时施魔镇法害父灭弟,连太后冥寿那天雷震死的番僧都查清了,是蒙古黄教的巴汉格隆喇嘛。四爷,您知道我对这些是不信的,但接着图理深连夜抄了弘时的家,抄出了许多法物名器,还有几卷邪经,都是白莲教里的。在府里还拿住了一个姓旷的师爷,从他那里抄出几封与江湖黑道人物的书信,证明他们确曾在山东设伏谋害四爷您。皇上当时就气晕了过去……事情就这么刁蹬开了!”

    “没想到……”弘历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芒,“三哥竟是  如此没人伦……”

    弘时被图理深捉拿到畅春园,关押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荒殿里。直到有一天夜晚,雍正领着几名侍卫悄悄来到这荒殿,图理深将雍正迎了进去。雍正摒退左右,独自一人来跟弘时作最后一次交谈。

    在昏暗的烛光里,弘时龟缩在大炕上,一见父皇走了进来,从炕上爬了下来颤抖地啜泣着跪了下去。

    “皇阿玛,儿臣无礼,惹阿玛生气了!”

    雍正坐了下去,目光炯炯瞧着这个阴毒的儿子,兀地大喝一声道:

    “你可知罪?”

    “阿玛,儿糊涂……”

    “你妒忌弘历是么?”

    “没有没有!”弘时仰脸看着雍正,慌得连连摆手,“儿子纵有不肖,怎么会妒忌弟弟呢·”

    “不妒忌?”雍正冷冷地道,“既不妒忌,你告诉朕,那个姓谢的师爷现在哪里?他到河南山东几处地方都干了些什么?”

    “阿玛这话儿听不懂,”弘时惊恐万分地回避着雍正的目光,“我府姓谢的倒是有一个,发痧死了……”

    “发痧死了?”雍正咬牙切齿地道,“他联络盗匪,两次堵截追杀弘历,事情不成功,自然要灭口的――你不要忙着申辨。你那个旷世臣,生怕当了谢师爷第二,昨天下午偷盘了你一处当铺款要逃,已被图理深拿住。他没有你嘴硬,连同你魔镇朕和弘历的法器,连同你勾结巴汉格隆图谋你阿玛的命,都招了!”

    “这一定是弘历,”弘时绝望地吼哭一声,“是他设计陷害我……阿玛……”

    “算了吧,别演戏了!弘历替你开脱说情,你倒攀咬他,你看来真是死有余辜了。”

    “皇阿玛,您听我说……”一个“死”字,把弘时完全击垮了,“……可怜可怜儿子,一时糊涂,听人教唆,以为……以为除掉了弘历,儿子占定了嫡位……所以,有魔镇的事……追杀弘历,那是他们办过了我才知道……阿玛您要怎么处置儿子……”

    雍正眼前,又浮现出承德事变,一夜之间兵集马啸差一点血流成河的景象,浮现出此后几十年间兄弟相互残杀的一幕幕场景。他兀地泪水被怒火灼干,抽身站了起来一甩袍袖轻声说道:

    “除了自尽,你还有什么路可走!”

    弘时猛地一震,脸色惨白,立起来,踉跄一步扑到雍正面前,抱住父皇的大腿哀哭道:

    “父亲……父皇……阿玛……”

    雍正不忍猝看,拔腿走出荒殿,对守在门口的图理深一字一句说道:

    “给你三爷把东西准备好,抬一桌酒席,要丰盛些。”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