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第2/3页)

    乾隆看出了张廷玉的不自在,笑道:

    “祥瑞还是有的。天下兴,河图出,天下乱,山河崩。衡臣读书五车,不懂这个理儿?像孙国玺说的‘九穗同枝’那不是祥瑞,是胡弄人。朕去江南,亲眼见过,那不过是大瘪穗,老百姓管叫‘傻穗’。如此‘祥瑞’为人君者敢信吗?老臣相家挖出紫灵芝,这就不一样了。这至少也是衡臣家的‘家瑞’嘛!”

    灵芝在众人手中传递,赞赏,气氛十分轻松热烈,张廷玉深受感染,笑说道:

    “主子临幸,就有紫灵芝出,这是国之瑞,也是寒家承泽之瑞。叩谢主子王爷们驾临!”

    “虽是你的家瑞,”乾隆欣欣然道,“不过恰逢朕来时出现,朕心里也实在欢喜。”

    说着便要过纸笔,张廷玉忙不迭捧砚过来,和傅恒一头一个抚平了纸,平生喜欢四处题字的乾隆,饱醮浓墨凝重落笔,极亢奋地写下四个大字:

    紫芝书屋

    张廷玉先叫一声“好”,众人无不喝采。乾隆自己看了也觉满意,便取出随身小印,说道:

    “朕的玉玺尚在刻制,这是先帝赐朕的号,倒可用得。”遂铃了,众人看时,却是:

    长春居士

    四个篆字,与端庄凝重的楷书相映成趣。乾隆收了小印,指着纸道:

    “这个赐衡臣吧!”

    在一片啧啧称羡声中,张廷玉叩头谢恩,把乾隆的御笔亲题书房题额作宝贝般收藏了起来。正在这时,中年不小的李卫,还是那幅德行闯了进来,开口便说:

    “哟,外面扇炉煮茶,内里翰墨飘香,张相今天好潇洒。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李卫今儿――”

    猛然发现乾隆坐在那儿,李卫目瞪口呆愣住了。乾隆与李卫还在父王藩邸时就是朋友,乾隆欣赏李卫天马行空的性格和对主子的忠诚,当即笑道:

    “怎么,李卫,不认识朕?”

    李卫这才醒过神来,忙伏地碰头道:

    “万岁爷,奴才是主子的狗,哪有狗不认识主子的道理?只是太突兀,一时没回过神来。”

    “起来吧,”乾隆玩笑地道,“朕原说明儿召见你这条‘狗’,现在倒巧,狗戴帽子碰上了――把袍服去了,坐傅恒下首吧。”

    傅恒比乾隆略大两岁,从小伴读在一起,也是个风流倜傥的英俊青年,现在成了妻弟,关系更不一般了。乾隆即位之后,第一椿事便是惦念着姨妹子巧儿,特旨擢傅恒为户部侍郎,后又在军机房行走。其时巧儿嫁了高恒已经四五个年头,绿叶成阴子满枝,早生了两个儿子。乾隆旧情未断,不时召巧儿入宫,流连内苑,数月不出,高恒虽也知道此事,只好隐忍不言。

    爱屋及乌,乾隆因爱皇后富察氏姊妹,对妻弟傅恒也愈加贵幸,经常把他带在身边。傅恒娶皇贵妃乌喇那拉氏妹妹棠儿为福晋,这又是亲上加亲。就皇后一方说是乾隆的妻弟,就贵妃一方说,又算乾隆的连襟。后来,棠儿又被乾隆宠幸,这就更是……

    这是后话。

    “相爷,水开了!”这时便听僮儿在外喊道,一个小厮用茶盘端着几个精巧玲珑的碧玉小盅和茶叶罐进来。张廷玉忙亲自接过,捧到乾隆面前。

    众人倒要看看,皇上的茶道是如何精深。但见乾隆掀开茶罐,捏一小撮茶叶看了看,说道:

    “这碧螺春,还不算最好的。明儿朕赏你一包女儿碧螺春,你试试。”张廷玉连连称谢不敢不敢。乾隆一手撮茶叶,向各杯口撒胡椒面一般撒去。小僮提着刚滚沸的铜壶进来了,乾隆挽起袖子提壶在手,向杯中各倒入约半盅沸水。茶叶在杯里发出咝咝的细碎声响,他偏着头,似乎在倾听茶叶的舒展声,极认真地观察各杯中的水色,一点一点地兑水。忙过以后,坐下笑道:

    “煎茶以露水为最上,雪水次之,雨水又次之。水愈轻而色味愈佳。”

    李卫闻着茶香味,已是性急,伸手去端道:

    “主子圣学渊泉,真令人当目结舌,吃一杯茶竟有这许多讲究。”

    “你别急,这茶半温才好用。”乾隆摆手道,“你李卫还是不读书啊,刚才说什么了?”

    傅恒笑得咽气道:

    “李卫卖乖出丑了。必是将‘渊源’念成了‘渊泉’,把‘瞠目结舌’误为‘当目结舌’了。”

    众人一听,果然不错,喷地一阵哄堂大笑,多少天来居丧的沉闷气氛一扫而尽。

    大伙儿拿李卫取笑了一番,开始品茶。果觉清香爽口余韵无穷,每次只抿一点点,顿觉满口留香,与平常冲沏之茶迥然不同。

    “茶乃水中之君子,酒乃水中之小人。”乾隆自幼聪明伶俐,也读了不少书,他又喜欢卖弄口才,侃侃说道,“朕生性嗜茶不爱酒,但为人君者,亲君子远小人固然不错,但你又不能把小人都杀掉,不能把造酒坊都砸了。因为‘非小人莫养君子’嘛!李白没酒也就没有了诗。孔子说中庸之道为至德,这‘中庸’二字,乃是本朝治国之要旨。衡臣呀,与你同为宰相首辅的一个个倒下去了,惟你能立三朝而不倒,何哉?中庸之道也!”

    所有的人都挺直身子竖起耳朵听,张廷玉自然更为激动。“中庸”,是父亲文端公传给他立身处世的法宝,不料乾隆皇帝也如此推崇。

    “圣祖爷在位六十一年,以宽仁治国,故有盛世恬熙之世。”乾隆一边品茶一边口若悬河说下去,“父皇继位之初,见人心玩忽,诸事废弛,不得不用严刑酷法治国。不料下头蝇营狗盗之辈,投合圣意,顺这条路去铺他的宦途,凡事只严不宽,宁紧不松,搜刮剔厘,谎报政绩,邀功图进。就说河南田文镜,清理亏空弄得官场鸡飞狗跳。垦荒连种子都收不回,硬打肿脸充胖子。河南的饥民都跑到李卫那儿讨饭去了,这边还在呈报大丰收。田文镜也不是一无是处,他是个清官,但他确实是个酷吏。他的苛政,实在是坏透了!”

    “皇上所说极是。”臣工们都诺诺连声称是。谁都知道雍正年间,弘历到河南私访,回来向雍正回报田文镜“苛察媚君”,遭到雍正严斥之事。看起来,如今乾隆要为自己洗刷翻案了。

    “因此要取中庸,宽则济之以猛,猛则纠之以宽,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是也。”乾隆早放下茶杯,拿了湘妃扇竹在手上拍打着说,“下头毛病在太猛,清理亏空,逼得多少官员投河上吊,发配充军?就如江宁织造府曹家,跟着祖宗从龙入关,跟着圣祖保驾扈从,那是什么功劳情份?说一声抄,抄得一文莫名,抄得灯干油尽。朕就想不通,下头那些官怎么下得了手。”

    别的人听了倒没什么,李卫听了,身子一紧。查抄江宁曹家,他就在南京任两江总督,对曹寅父子的确是太狠了一点。张廷玉心里也不好受,当年查抄曹家旨意是他草拟的。本来桐城张家与江宁曹家是世交,皇帝有旨,他最是同情也还得拟旨奉行。多少年过去了,他对破落不名的曹家仍抱愧疚之情。但不知当年由圣祖爷带回京城、为皇孙伴读的曹雪芹,现在境况如何。父亲生前曾赞叹那小雪芹是个“神童”,“小才子”。细细想来,曹雪芹也是而立之年了,最近几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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