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第2/3页)

是从兽群中走出来的,即使一万年之后也摆脱不掉野兽的本性,当他们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们会比任何野兽都更凶残!

    二牲口将那块不足四两的肉在手上掂了掂,盘算着该如何处置它。他想:他应该自己吃掉它,小兔子和胡德斋都没有权力再吃它,他们偷吃的已经够多了!他这不是欺负他们,而是他们自己招惹的!但转念想想,却又觉得不妥。这毕竟是最后的一点食物了,以后,他们也许再也吃不到任何东西了,也许他们会一个个饿死在这黑暗的地下,他们会死得比他早,因为,这最后的一次食物他们没吃到;而他凭着这块肉,可将生命多维持几天……

    这太残忍了,也许他们这几天就会走出这座坟穴,也许他们这几天就会得救。如果他们因此而饿死,那就等于他扼杀了两条性命。

    二牲口叹了口气,将那块已变了质的肉在斧刃上分割成三块,然后,将最大的一块递给小兔子,将最小的一块抛给了胡德斋。

    “吃吧!吃完以后,咱们一起饿死!”他恶狠狠地说着,接着便默不作声地吃了起来。

    这使胡德斋和小兔子都感到意外,他们愣愣地看了看二牲口,没讲任何感激的或悔过的话,便忙不迭地狼吞虎咽起来。小兔子坐在铁轨上吃,边吃边怯怯地偷看着二牲口;胡德斋干脆就趴在沟沿上,像狗一样地俯在地上吃,边吃边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肉已变质发臭,纤维组织也松散了,咀嚼起来并不费事,不一会儿工夫,三人都将自己手中的肉吃完了。

    他们又手拉手地上了路。尽管他们相互猜疑、相互仇恨、相互警惕,可却还得在一起共同生存,共同寻找脱险的道路。

    在他们三个人中,二牲口年岁最大,下窑的时间最长,对窑下的道路摸得最熟,自然成了具有绝对权威的领导者。他领着胡德斋和小兔子摸过了一段段巷道,在他的感觉中,至少有六七天时间在这摸索之中过去了,如果感觉和经验没有欺骗他的话,那么他们应该到达主井附近的巷道了,距主井井口的位置也不太远了。倘或真是这样,他们就不会饿死在这座地狱里,他们会在这两三天内绕开着火的地段,靠近井口,爬上井去。

    他们已不再指望地面人员的搭救,从一片片尸体上爬过去时,他们已明白了这场灾难有多么严重,在长时间的期待与希望化作绝望的烟云之后,他们已懂得了:要得救只有靠他们自己!

    他们固执地向前摸索着……

    就在这一天,他们在大井主巷道的一条支巷里和三骡子胡福祥会合了;也就是在这一天,他们发现了那匹救命的马。

    最先发现三骡子胡福祥的,是小兔子。当时,走在最前面的二牲口已踩着三骡子的身体摸了过去——他以为又是一具尸体,根本没有注意。不料,身后的小兔子却惊叫起来:

    “二哥,停停,有人!脚下有人!”

    小兔子叫喊时,分明感觉到一只大手在抓他的腿。

    走在最后面的胡德斋也跟着喊了起来:

    “是……是有一个活人哩!”

    三人停下脚步,把油灯又一次点亮了,二牲口这才清楚地看见,三骡子胡福祥正侧卧在一根棚腿旁的干煤渣上,嘴角抽颤着想说什么。

    “三骡子!是三骡子!”胡德斋惊叫起来。

    “带……带……带上我!”三骡子脸扭曲得变了形,声音微弱,像蚊子哼。

    三人围着三骡子坐下了。

    他们要决定如何安排这条垂危的生命。

    很长、很长时间,三人都没说一句话。

    三骡子挣扎着要坐起来,二牲口上前扶住了他,让他倚在自己怀里。

    又沉默了一会儿,二牲口才叹口气问:

    “咋办呢?”

    三骡子觉出了气氛不对,眼睛直直地盯着胡德斋,乞求道:

    “四叔,带……带上我……我吧!”

    身为三骡子远房四叔的胡德斋根本不敢看三骡子的眼睛,怯怯地把头转向了一边。

    小兔子的态度很明确:

    “二哥,不带!咱们不能带他,他反正要死的,我们不能被他拖累死!”

    三骡子眼里涌出了泪,他**着道:

    “我……我……我是下来救你们的……”

    二牲口怔了一下,转而问胡德斋:

    “胡工头,你说呢?”

    胡德斋想了想:

    “我……我说……我说不带!我……我们背不动他!”

    “噢?你也这么说?”

    二牲口放开怀里的三骡子,手扶煤帮站了起来,继而,又把胡德斋从地上拖了起来:

    “蹲下,来,蹲在这里!”

    “二……二哥,干什么?”

    二牲口没有回答,上前抱住三骡子,将三骡子的身体压到了胡德斋背上,以不容反驳的口吻命令道:

    “站起来,走!”

    “二哥,不行呵!我……我自己都走不动了!”

    二牲口上前就是一个耳光,打毕之后,恶狠狠地骂道:

    “混账王八蛋,见死不救!你他妈的还算什么人?他姓胡,是你们胡家的人,你不背,谁背?”

    “二哥!”

    “背起来——”二牲口又朝他身上狠狠地踢了两脚。

    胡德斋无奈,挣扎着想站起来,可却真的站不起来。二牲口上前托住三骡子的臀部,硬帮着胡德斋立起了身子。

    趴在胡德斋肩上,三骡子眼里流出了泪,他也学着胡德斋和小兔子的样,感激地向二牲口喊了一声“二哥”。

    二牲口拍拍三骡子的肩头道:

    “骡子兄弟,有你二哥在,谁也不敢甩掉你。谁敢使坏,老子就掐死谁!走!”

    走了不到十步,胡德斋“扑通”一声栽倒了。

    “二哥,你……你掐死我……我吧!我……我背……背不动!”

    二牲口没办法了,只好自己背。他让胡德斋走在最前面探路,让小兔子托着三骡子的身子跟在后面,又向前走了百十步。

    就在这时,他们四人几乎同时听到前面黑暗的巷道里传来了一阵马的嘶鸣声。

    他们停住了脚步。

    他们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是马在叫!”小兔子最先喊了起来。

    “是马!是马!”胡德斋也欣喜地道。

    “你……你们都听见了!”二牲口还是不太相信。

    “听见了!你听,你听,二哥,它又叫了,又叫了,二哥,说不准就是我的大白马呢!”

    果然,隐藏在黑暗中的那匹看不见踪影的马又嘶叫了起来,声音清晰而悠长,使巷道里的空气都微微颤动起来。

    根据声音判断,这匹幸免于难的马距他们并不远。

    这是一个生命的奇迹!在整个矿井经历了这么一场严重的灾难之后,居然还有一匹马活了下来!

    二牲口把背在身上的三骡子放了下来,抹了抹额上、脸上的虚汗,激动得牙齿打颤,浑身发抖,他梦呓般地道:

    “打……打死它!咱们打死它!”

    这个主意几乎是四人同时想到的,连躺在地上的三骡子也想到了。此刻,这匹马在他们的眼里不再成其为马,而是一堆肉,一堆活动着的肉,一堆可以充饥的肉,他们日后一段时间的生命能否维持将取决于这堆肉的存在与否!

    “打!打!”

    “快!拿斧头,找……找棍!”

    “石块也行,用石块砸!”

    “我……我也来和……你们……一起打!”

    躺在地上的三骡子竟也扶着煤帮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几乎没有受伤,完全是被饿倒的;他相信,只要能饱饱地吃上一顿马肉,他就不会死,他就能活下去!他就是不要人背、不要人扶,也能从这里走出去!

    “二哥,咋个打法?你说!”

    胡德斋从煤帮上取下一块又湿又重的木板,紧紧抓在手里,准备和那匹看不见的马决一死战。

    小兔子也在黑暗中四处寻找武器。

    二牲口却没说话。最初的一阵激动过去之后,他突然想到:要在这黑暗的地下把这匹活马变成马肉,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首先,面前这条巷道他们并不摸底,不知它的前方通向哪里,假如前方是通向另一条巷道的,那马受了惊吓之后,撒腿跑了,马肉便不存在了。其次,他很怀疑他们四个人的力量是否能对付得了这匹活着的马,他们四人现在已筋疲力尽,而那匹马却似乎活得挺不错,他从它的嘶鸣中分明感觉到一种旺盛的生命力。马和人不同,马在井下可以啃巷道木,吃支撑煤窝子的秫秸垛,它活得比人要轻松得多。

    这是需要认真对待的。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对付这匹精力旺盛的马,并不亚于对付一头凶恶的老虎;搞得不好,马发了疯,他们有可能被它撞死、踩死。

    “伙计们,不能乱来!咱们得稳着点!”二牲口拿起油灯,掂了掂轻飘飘的油灯,划着洋火,点亮了灯:

    “灯油只有一点了,咱们也甭指望在路上再拾上个油壶,咱们既要稳当,也要利索!”

    在和胡德斋会合之后,二牲口曾经在尸体堆里找到过两把油灯的灯壶和一包洋火,这才将光明之火保留到现在。

    “我是这样想的,咱们先悄悄靠近那匹马,尽量把它引到跟前,牵住缰绳,然后再动手。咱们现在就动手是不行的,那会把马吓跑!”

    “对!二哥,现在不能硬干,一硬干准完蛋!得先试着抓住缰绳!”小兔子道。

    “胡工头、三骡子,你们两个跟在兔子后面,防备马迎面跑出去,我先悄悄摸到马的后头,断掉它的后路。”说毕,二牲口将手上的油灯递给了小兔子,自己急速地贴着巷道一侧的煤帮向里摸去。

    待二牲口走了好久,小兔子才端灯向前走,胡德斋和三骡子紧紧跟在后面。

    越走越近,渐渐地,小兔子借着灯光看见了那匹马,那是一匹高大的枣红色的马,它正惊恐不安地立在大巷正中的铁道上甩着前蹄,它那带着白斑的脑袋正对着油灯的灯火,鼻子里不时地喷出一道道热气,灯光显然没起到好的作用,它对灯光似乎已经不习惯了,似乎感到恐惧,在小兔子距它只有十步远的时候,它竟掉转身子,准备往回跑。

    就在这时,里面黑暗的巷道里响起了一阵钢铁与巷壁撞击的声音。紧接着二牲口的大嗓门响了起来:

    “我……我扛倒了一辆煤车,把路堵……堵住了!你们那边注意,别让马从你们那头跑了!”

    小兔子、胡德斋和三骡子马上紧张起来,他们实在无法保证马不从他们身边冲过去,他们几乎是赤手空拳,根本没法和冲到面前的马搏斗。假如马冲过来时,他们抓不住拖在地上的缰绳,马就非跑掉不可。

    急中生智,小兔子道:

    “停住,别往前走了!咱们也赶快想办法把身后的路堵起来!快!胡工头,快想法搞塌两架棚子!”

    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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