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访旧

    第二章访旧 (第2/3页)

出来了。快到白鹭洲边,他又向一船家租了一条船,见那户人家熬得还有膏药,索性买了一帖贴在右脸上,又借了那家的蓑衣披上,自划了船遥遥地向白鹭洲而来,倒真象个渔翁。

    舟行荡荡,将近白鹭洲时,耿苍怀已看到沙洲中心坐着十几个人,这十几人显然是首脑,坐在洲心一座古台的旧基上。另有百数十人各样装束,一群一群散落水边沙际。那白鹭洲甚大,洲心有个荒废的台基,耿苍怀也不知叫何名目,只是从前来玩过,好象还是前朝的遗迹。

    耿苍怀才把船靠在沙洲边,就有个汉子过来盘问:“老头儿,你什么人?没看见为白鹭洲上今日有事吗?这么大年纪,还不长眼,真是白活了。”

    看来这沙洲上还盘查很严。耿苍怀暗暗好笑,却也略惊:毕结代表湖州文家这次这么大张旗鼓、简直是明火执仗地跟袁老大干,背后必有更深的背景。看来秦相对袁老大的不满已近于极限。他装就装得很象,“咳”了一声,不理那汉子,自顾走上岸来,拿了个木楔,在沙土上一按就按了下去,再把船拴好。那汉子见他用手指只是轻轻一按,一个一尺余长的木楔就透过浮沙钉入沙下实地,不由吃惊。下意识地手按刀把,喝道:“你是什么人?”

    耿苍怀不答,向前就走。那汉子伸手待拦,耿苍怀如何把他这三脚猫儿似的功夫看在眼里,随手架了下,那汉子胳膊就一震,几乎脱臼。他一激动,就待拨刀,耿苍怀手指一伸,在他腰刀柄上弹了一下,那汉子的手不由就被刀柄震开。只听耿苍怀嘿嘿笑道:“你是莫家的人吧?老朽姓钱,这芜湖大会是你家主人莫余主持的是不?嘿嘿,睁开你的狗眼,跟着我好好走,小老儿可是你家主人请来的贵客。”

    那汉子已被他的功夫骇服,这时旁边已有人望来,耿苍怀只想暗探,不欲人知,当下就力若不支,伸一只手扶在那汉子肩上,那汉子只觉肩上如压千斤之重。耿苍怀笑道:“乖孩儿,扶爷爷到沙洲中间去。”

    那汉子犹有犹豫,耿苍怀一用力,那汉子如何抗得住?只有乖乖听话转身向沙洲中间行去。旁边人远远问:“孙七儿,你接的是什么人?”

    那汉子才待开口求救,忽觉一股阳和的内力由肩井涌入,然后在自己喉间一滞,自己就发不出声音了。他虽位份低下,但也身在武林世家,见闻颇广,何况莫大先生本也精于点穴功夫,那汉子心头一骇,知自己被制住了哑穴,只是从没想到还有人可以这么点穴的。其实这是耿苍怀“块磊真气”的牛刀小试,与点穴功夫大不相同,别有一功,但那汉子如何识得?那汉子方觉惊恐,听耿苍怀道:“好好回答”,忽然喉间气息一通,又可说话了,忙笑应了一声:“是一位武林前辈。”应付过去,便又觉喉头被制。等走过了几步,耿苍怀才又松开他的禁制。那汉子这时已心服口服,低声对耿苍怀讨饶道:“老爷子,您轻一点儿好不好。”

    耿苍怀微微一笑,手头力道放轻。说话间,又碰上一人打招呼。不一时,两人走到离那台基数丈远处,耿苍怀站住。此时已可听见台上说话,耿苍怀先看台上,见座首一人是黄冠羽士,另一个是武举打扮,还有长衫方巾的读书人。其中,莫余先生坐在东首主位,座中一共十二人。耿苍怀不知道这十来人来历,便再次解开那汉子的禁制,问道:“那台上坐的都是什么人?”

    只听那汉子吁了口气,才轻声道:“那上面坐的都是我们皖南地面上大大有名的武林中人。”一指东首清瘦文雅,脖子上长了块墨迹似的痣的莫余:“那就是我家主人。”

    耿苍怀点点头:“他我识得。”

    那汉子就顺着指去,“那坐上首贵宾之位的是黄山派止观阁如今的首席弟子轻尘子”,那道人高冠危坐,身着黄衫,鼻高目朗,倒颇有些羽土风概,耿苍怀点点头,想:名门弟子,果然非同一般。那汉子又一指敬陪末座的另一位散发粗服的道士,窃笑道:“那一个道士却是九华派的门主顾道人,他出身低贱,有姓无号,真不知他怎么也混上座了。”他是世家之仆,言下对那顾道人颇为轻蔑。

    耿苍怀一笑,遥遥看去,觉得那顾道人果然委琐了点。只听那汉子继续道:“再东边象个读书相公的那位就是公书堂的首讲曲云甫曲学士,他与我们老爷交好,曾任过我家西席;对面那个一脸大胡子的就是马鞍山昔年巨冠‘半江沉’风烈,原来提起他来、这上下江一带小孩儿都不敢哭的;再下首那两个不爱说话的是上游龙宫湖和龙感湖的湖主王氏兄弟,他们地盘被袁老大削了,还一伤面颊、一废左臂,这些年没听到有什么动静。”

    耿苍怀向那两人望去,见他们果然皮肤上似有一层水锈,是在水里讨生活的人。想看来袁老大这些年也没闲着,得罪了不少人。只听那汉子又道:“靠南首最下坐的是我家主人的世侄——宣州林家的林致,他身边的三位就是他请来的隐居南漪湖的南漪三居士。”

    那三位居士高冠羽巾,道貌岸然。那汉子最后一指最后一人,却面露迟疑:“这个小的没见过,据说是石台大佛寺的新掌门石敢当,是林致林少爷带来的朋友。”

    耿苍怀一愣,这名字他也从未听说过,不由仔细向那人看去。只见那人神色间质若无文,木如禅定,不知修习的哪一门功夫。耿苍怀阅人多矣,对方功夫深浅他往往一望便知,但如这人,他却有些看不透,不由心头微凛:看不出这里倒还有个高手!

    这台基上的会想来也开始有一会儿了,却见莫余正在说话,只听他道:“……诸位,这江湖大势,凡我所闻,都已讲毕。这次弧剑乍现,是在我们皖南地面,不能不说是你我之幸。据说袁老大的六飞卫至今犹驻扎在铜陵未去。嘿嘿,你我今日之会,无论何等机密,只怕分驻铜陵的缇骑都尉宫方都已经知道了。——龙门校尉宫方,这些年可也算威风一时了,等这聚会一散,诸位只怕有些麻烦。各位这次来赴兄弟的约,只怕是上了兄弟的当了,俗话说‘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各位就算不入这‘皖南之盟’,只怕在缇骑面前也洗脱不开。”

    他言下对缇骑颇为忿忿。旁边轻尘子已振眉道:“要说,我皖南武林早就该振作振作了。这些年来,由着些外乡佬在这里胡闹,武林同道早已不忿。莫先生说哪里话来,你这次倡议我和家师都认为提得好啊。”

    黄山派原是名门大派,他是黄山派首席弟子,若依以往,在皖南地界起码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自从缇骑入主,黄山派一行一动俱被捆绑得缚手缚脚。他自幼听说师傅当年作为黄山首席弟子的风光场面,心中自是羡慕无限,轮到自己时却已无这般好事,自然也更忿恨于缇骑。近来止观阁数次要扩大庙产,这事却屡遭缇骑阻拦。所以一闻反袁盟会,他第一个人要赶来。

    轻尘子争的还多是虚名意气,“半江沉”风烈可就不同,他当年是马鞍山一带悍匪的老大,目下闲了十几年,急着要恢复的是地盘。只听他微笑道:“莫先生义旗高举,我风老大自然双手赞成。只是这次,确是文家想动手了吗?如果是,明日回去我就再啸聚起往日那班兄弟,大家这些年也闲得口里淡出鸟来了,只要莫先生和诸位保证,日后马鞍山方圆百二十里内,所有是非诸位不得干涉,我愿做个出头鸟,与缇骑那帮孙子一战。”

    莫余一击掌,道:“好”,他要的就是这话,接着望向龙宫、龙感二湖的王家兄弟,问道:“贤昆仲是不是也该回去补补船了吧?”

    王氏兄弟却面含恨意:“我兄弟可不只要补船。莫大先生,以后只要是有关缇骑的事,你吩咐一声,我兄弟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也该他们下湖喂喂王八了!”

    莫余朗声一笑,他虽知众人愤恨缇骑,可也没想到此次会盟会如此顺利。只听南漪三居士也在一边道:“我三人也愿附莫兄骥尾。”

    莫余笑道:“岂敢、岂敢。如果大伙儿都情愿,咱们就来个计划。听说,六飞卫近日就驻在铜陵未走,为防骆寒。那骆寒骆少侠一剑即出,在咱们皖南地面闹了个天翻地覆,可惜却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十余日,就没再露面,为咱皖南地留下这一大遗撼。”

    一拍腿:“这骆少侠,他怎么不杀了驻守铜陵的龙门校尉宫胖子再走呢?如果那样,才真叫大快人心。但现在他虽走了,他这未竟之事咱们可不能不办。人贵自立,不能什么事儿都靠别人呀,咱们今天就定定任务——风老大与王氏贤昆仲今日会散后就请各回老家重立旗帜,声势要做得大些,要动就动得铺张扬厉些,各位以为如何?估计三日之内,铜陵城内就会有风声。那宫胖子分守任大,动不得身,六飞卫在,少不得要出马,以求肃平三位。三位请撑一撑,有这一段工夫,我和公书堂曲学士,黄山轻尘子道长,九华派吴道兄,加上林家侄儿就可去完成骆少侠未了之事,杀了宫方那狗都尉,取他人头来,让皖南这块地方重见天日!这一战相当重要,不得马虎。南漪三兄,你们也别闲着,要为风老大和王氏昆仲助一把力,否则,光他们只怕抵挡不了六飞卫。”

    他单单未提石敢当一人,旁人也没在意。只见轻尘子眉毛一振,颇为兴奋,吴道人却在轻轻咳嗽。面对缇骑,谁也不敢轻忽。座中林致年纪最小,这是他要面对的第一次重要的格斗,手不由微微发抖。在座人人面色整肃——这是他们早就盼望的一天,不知事到临头,为什么心里却都有点儿空空的感觉。

    莫余却没有,只听他继续道:“只是,这事是咱们是代骆少侠行他那未来得及的做的事,杀了宫胖子后,大伙儿怕不好居功,就对外说,是弧剑骆寒又杀了一个缇骑都尉如何?他欲以一支弧剑单挑袁老大,——咱们看袁老大还沉得住气多久?”

    他这分明是挑拨二虎相争,移祸江东之计,众人都是明眼人,谁听不懂,不由哄然一笑,风烈一拍大腿道:“还是莫余先生这招高。我正想么怎么找到那骆寒呢。莫先生此计一施,不怕那骆寒与袁老大不想出来。”

    “公书堂”曲云甫淡笑道:“何况这等杀官造反的事,毕竟不合于律,是要灭门的勾当。虽是朝中势力之争,也不能做得太明显了。那骆寒骆少侠什么都不在乎,这名声索性让给他吧。”

    众人更是哈哈大笑。耿苍怀心头听得一寒——这就是江湖,这些人也就是武林中人,也是他的国人。江湖中本已有人啧有烦言,说他耿苍怀武功虽高,却做不得大事,连他当日练武的起手师傅嵩山刘免对他也有此责,但耿苍怀闻言至此仍不免心中一愤——如果同袍都是如此之辈,那么不和他们做那些大事也罢。孔子之言:以暴易暴、未知其可,那么、以文家这些貌似文质彬彬的奸狡小人,以奸宄阴诈之道以易袁老大的刚愎酷烈,只怕更是未见其可。

    就不能有一支正义之盟、堂皇之师代天行道吗?为什么总是小人当道,君子在侧?——想起这些,耿苍怀不由心中一痛。

    只见莫余一正容道:“只是,行此事前,兄弟还有一件担心的事。”

    风烈笑道:“莫先生有什么担心的事?说出来,这么多好朋友在场,大家伙儿替你摆平。”

    莫余沉声道:“诸位可知——那袁老大权倾朝野,威压一世,据我们的线报,他外面依仗的是缇骑,可内里、其实他最可依持的实力并不是缇骑。”

    不少人还是头一次听说,林致年轻,忍不住抢先问道:“那是什么?”

    莫余沉沉地看了众人一眼:“辕门。”

    然后又重重地重复了一遍:“是辕门。”

    不少人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称呼,连耿苍怀久走江湖,也不知道这等江湖秘闻。只见莫余说着就负手站起,立在那荒台上,看着渡江之云,朗声吟道:“双车纵横,七马连环,左相为御,右士为骖。以此行道,谁可比肩?以此入世,孰可敌焉?”

    然后他沉声道:“其实,据武林耆宿文府中人言,在袁老大入主缇骑之前,已任一已才智,在江湖中网罗人材,或为他门人弟子,或为他亲朋故旧,独创‘辕门’一派。这‘辕门’非同于一般武林门派,也不是平常江湖组织,是为了助袁老大完成他入世之愿的。门中人据说对袁老大都非常敬重,都到了托付生死的地步。而且、这辕门之中,人并不多,但俱怀异能。刚才我念的那首口决,据说就是袁老大辕门中人的切口。辕门一共十一人,共有‘双车’、‘七马’、‘一相’、‘一士’,握传左车尉迟渺、右车常卫,俱是江湖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其人武功锋锐,少有抵挡。袁老大许多对头,如当年‘一剑三星’的紫薇堂就是他们二人联手踏平的。连少林、丐帮这等大派,也一向让他们三分,袁老大与这一门一帮的交道都交由他二人打理。‘七马’则有铁骑、狐骑、骠骑、龙骑、飞骑、羽骑、豹骑,七人姓名不详,但铁骑主理边防,狐骑主理情报,骠骑游骑江湖,龙骑常镇临安,飞骑清除异己,羽骑随侍袁老大,豹骑虎伏湖广,这种分工大致不错。据称辕门中人已有卧底于各大门派。以及左相胡不孤,右士华胄,共为参谋。这十一人,俱为万人之秀,一时之选,尤其对袁老大极是忠心耿耿。我们打探了十年,也没探清这辕门中详细情形,其组织严密可见一斑。”

    说着,一顿。然后猛地高声道:“可如今,在我们座中,就有一位辕门中人在,我说不放心,就是不放心在这一点!”

    众人先已听楞,此言一出,在座的人不由齐齐一惊,风烈与林致一下跳了起来,轻尘子一脸铁青,猛地站起,左手回探,看都不看,已‘嗖’地抽出背后之剑。剑是好剑,锋吐青芒,一看便知是百炼之钢,他剑尖向前微垂,是指向地面,遥冲着众人的脚,环指了一圈,冷声道:“是谁?”

    他语意如冰,剑锋上也刹时如凝了一层寒冰,这是黄山绝学“雾冷寒松”。看来这轻尘子一身修为,当得上一流高手之称。他痛恨缇骑已到如此程度,一有其人,一得其时,定要杀之而后快。说话间,轻尘子剑尖已停止轻颤,语音也孤直如弦:“给我站出来。”

    在座的人几乎都齐声道:“是谁?”只有吴道人“嘿嘿”道:“不是我。”众人都不由互相戒备,齐齐退后两步,以防不测。莫余却盯着一直没有开口的石敢当道:“石兄,你说是谁?怎么不站起来?”

    当真,座中只有石敢当没有站起来。

    林致愕道:“不会吧?他是石台大佛寺龚大佛的高弟呀?我和他认识已六、七年了。莫世叔,你不会搞错了吧?”

    莫余已冷笑道:“石敢当?龚大佛?嘿嘿!——龚大佛的修为我还不知道!他是龚大佛的徒弟?只是,依我看,龚大佛的修为只怕及不上他的一半。林贤侄,你是认识了他六、七年,但肯定不知,他也该就是七马中的狐骑石燃。他最近动向太多了,否则我们也不会知道,这还是辕门中我们探明身份的第一人。”

    然后,他负手向天,阴**:“石燃,你站出来吧,反袁之盟你也敢来,不愧好胆色。我们此盟今日就以你的血歃血祭剑。”

    那石燃已闻言而起,大笑道:“不错,我是石燃。”他知今日一战必不可免,他本为探听消息而来,没想会被认出,当下一掌就向轻尘子劈去。他这一掌居然真就是龚大佛的“大佛掌”,但莫余说得也不错,龚大佛自己出掌也没这般声势,修为只怕还真不到这石燃的一半。轻尘子一掌当面,须眉皆动,叫了一声“好”,一剑对谁石燃掌心就刺去。石燃改击为拍,让过他一剑,身子一个倒跃,却是一招“灵狐入洞”,将整个后背向九华吴道人撞去。吴道人见他缩得似个圆球,虽后背卖给自己,不知是否有诈。他生性谨慎,不就还手,反飘然而退三尺。那石燃见状,一腿顺势就向风烈踹去,风烈双掌一挥,就去硬接,这下却是硬对,只听两人俱是“嘿”了一声,到底臂不及腿,风烈一连退后了三步。他三人这一招之间互有进退,场中就空了一块。石燃立在正中,眉眼睥睨,虽遭险境,并无惧色,朗声吟道:“双车纵横,七马连环;左相为御,右士为骖,以此御敌,谁与比肩;以此入世,孰可敌焉?”

    他这几句念得神威凛凛,连耿苍怀听得都心中一动。只听那石燃已道:“不错,我就是狐骑石燃。小小的一个白鹭洲之会,我会不敢来。嘿,袁老大强过你们百千万倍,凭你们这朽腐之盟,加上文家一群卑劣小人,就想倒袁,笑话!真是笑话!”

    说着,他猛地从怀里捣出一支信鸽,挥手一掷,那鸽子已被掷入丈许高空,振翅待飞。林致叫道:“不好,他要报信儿求援!”手里就向石燃出了手,他使的却是宣州林家家传的掌法。石燃一一避过,却不还手,林致怒道:“你怎不还手?”

    石燃笑道:“我与你相交七年,也瞒了你七年,这七年之中,你一直还当我是个朋友,你对我有过这分情义,我自然该礼让十招为歉。”

    他口里说着,脚下避着,手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