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忘机

    第三章忘机 (第2/3页)

里,眼气骆寒。那骆寒倒成了惟一的食客,他吃时虽不说话,但眼神之中自有反应,好不好吃都看得出来。只要他眼神一亮,觉得滋味鲜美,赵无极就不由心中大乐;但若他不动声色,味同嚼蜡,赵无极就似受了极大侮辱一般,心中万般难受,下一顿做菜定要做好,以挽回这个面子来。

    有时、那赵无极把船停在江心,也是越停越远。但每次也只远出半丈,不更多也不更少。他知骆寒轻功卓绝,是有意考校他的极限。让他吃惊的是,骆寒一扑,竟可扑至四五丈远,加上借力蓄势,转换身形,以树枝竹林加劲,更可扑出七丈之远!这一手轻功,据赵无极所知,江湖之中,除了龙虎山上第九鬼“魅影”孙风外,只怕无人能比。赵无极嗜武成性,偏碰着骆寒这么个耐考之人,自觉有趣。那日,他试出七丈距离只怕已是骆寒的极限,故意还要把船挪远一点,却不再是半丈,而只挪了三尺。他在船头洋洋自得,骆寒看到,微微一笑,却象并不为难。他还是借树枝之力,一跃扑出,不过才过七丈身子果然就已沉,——但他本弓着腰,这时腰一挺,整个人在空中位置虽没动,但他的手又往前窜了一尺多一点。就凭这一窜,他的手指已搭上船弦,身子却也要平平的拍在水上。好骆寒!两指用力,人竟荡了起来!只见他团身而起,在空中一连旋了三个圈,才落向舷内。赵无极也是看得眼花瞭乱,因骆寒这一翻已尽全力,气息未免不调,落下之势颇重,船小不稳,被他这一震,虽不至翻,但只怕炉上的汤要泼了。赵无极可舍不得,就伸手向骆寒腋下一托,两人相视一笑,把早上为一只沙鸥闹的意见全都笑散。

    第二天,赵无极又把船移远数尺,要看他怎么办。哪知饭熟时骆寒看也不看,却拍了拍那头骆驼的头,贴在它耳边耳语了几句,那骆驼便站起,趟入水中,冉冉泅来。

    却见那骆驼到了船首,叨起两个馒头,就往回游。赵无极愕住,惊愕中,那骆驼已上了岸。骆寒从它口里接过馒头,也不嫌脏,张嘴就吃了一口——赵无极不由骇笑:一笑这少年真的是与这骆驼同食共寝,二笑那骆驼的竟象真的听得懂人言。等了一会儿,骆寒似觉没滋落味的,剥了块树皮,且指甲在上面划了几划,交给那骆驼嘴啣住了,依旧泅水叼了过来。

    赵无极接过树皮,见上面只草草地划了两个字:“菜来”!不由失笑。反正那骆驼的背宽而且厚,赵无极就取了两碟菜放在它背上,由它载着回岸。

    如此逍遥,将近十日。十日之后,两人到了马鞍山前。

    这块地名叫采石矶。两人到时,已是晚上,余霞如锦。赵无极渔樵十载,也少见这般美景,真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看着景致,让人觉得,终老此乡也是心甘的。他饭熟时,骆寒依旧上船来。两人静坐开饭。

    这十余日下来,赵无极虽未忘彼此身份,却已觉两人象是朋友了一般。他这一生少有朋友,但和骆寒在一起,他似已忘了自己的年纪,只觉得如鸥盟鹭友,两无嫌猜。

    饭吃罢,骆寒却一时不动,赵无极也就不慌收拾。两人看着那晚霞,整道江似都被渡上了一层金边。

    良久,骆寒忽道:“我要过江了。”

    赵无极一愕,似是反应不过来。

    骆寒望着天际彩霞,那么艳,那么绚烂,但日头一沉,它就马上属于昨天。而明天呢,明天的晚上,谁知会是怎样的云彩,就不定还变成沉甸甸的阴霾。今天,也许是属于他们,他和一个老者的最后的晚霞。萍踪际遇,偶然会心,但骆寒道:“我要过江。”

    赵无极听到这第二遍时,才似明白过来。他也看向彩霞,不说话。他一生际遇之奇,不计其数,但和这样一个少年坐在一艘舴艋般的小船上渔樵共渡,吃了十余天的饭,其中风味,宛如传说。但无奈所有传奇都是不长久的,那个少年、桀拗难驯,而他自己,也是这现实社会中的人。在这个现实的社会中,不只有晚霞,江水,孤舟,还有一场场你无法抛却的争斗,有很多谋算、不可不为。

    他知道骆寒的意思,他说要过江并不是要自己渡他过江,而是一早就猜到了自己跟踪的目的。他有那么一头识得水性的骆驼,渡江应该对他来说并不为难。想到这儿,赵无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叹气是一种心灵的停顿,赵无极那一口气叹得长长的,因为那一刻,人的心情是放松的,可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问,——长到他希望可以永远不把那些功名利禄,世俗纷扰再度想起。

    然后,他才开口道:“看来,我不得不拦你。咱们两人同舟共饭的缘份看来也尽了。”

    他轻轻搬着手指头:“南渡之后,算起来,我老哥俩儿已退隐了一十有三年。我们不想隐退,二帝北狩,家国破碎,我都不知道这十二年我们怎么过来的。但袁老大、袁老大压得我们太紧,我们没有机会。我堂哥无量比起我来,还要热裹一些,但就算是我,也知道他心中那种痛苦。日日江风渔火,渔樵耕读,看似隐逸,其实,怎能息我胸中一点入世之心,叱咤之愿。在我们老哥俩儿心中,那一股忿火就从来没有熄过。”

    然后,他拍拍甲板:“小朋友,我与你这十余日,驼船共路,我才算终于尝到了些隐逸之趣。我幼习书法,常以名家诗词练字,也算读过不少诗,但直至今日,我才明白,什么叫‘山中习静观朝懂,松下清离折露葵’。”

    说着一叹:“又是什么叫做‘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

    他话说来平淡,但很艰涩,看来是出自真心。这时,他向西望去,一天晚霞下,他们一路曾经的来路似都远了,淡了,就有如这一路划入水中的浆,浆过之后,水无余痕。人生,人生中那些小小的放逸和快乐也都如是吧?那些朝来采懂、露中折葵,路逢农人、买菜换米的事;那些一逞轻功、一逞厨艺,斗趣胡闹的玩笑;还有那些野蔬充膳、落叶添薪的清淡相对都已恍如一梦。这一梦醒来,现实中,他与这叫骆寒的少年,不得不面对这一战,也不可能不有冲突,因为、赵无极理理自己在晚风中的萧萧白发,他的时日也不多了。‘吾日暮、故倒行逆施之’,大丈夫不立功业于在世,不登要路于当道,这场人生,岂不白走一趟?

    他看向骆寒,整顿好自己的伤感,平静的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南本是一滩死水,幸你东来,一剑搅浑。站在我的立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就这么逸去的。”

    “我不是要与你生相博,但我起码要困你七日,不只是我,整个江南不知有多少人此时要借你这一剑。七日之后,大局已现,到时你想走也走不得了。”

    “其实,这对你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以你之能,埋名塞外岂不可惜?现在正是个好机会,只要你抓住,有很多势力可以为你所用,你就未尝不可以异军突起,自竖一帜。我们只要你领头与袁老大一战,拖住他,拖住他的精力,大家就都有机会局变江南。”

    骆寒淡淡道:“如果不呢?”

    赵无极道:“那小老儿就只好出手了。”

    骆寒已站起,他的左边,霞光一绽,照亮了他的左脸。那是一种秀硬的轮廓,虽无声,但那轮廓似已能说出他想要说的话:他要自己的生活,不要所有的牵扯与羁绊,不要势力,也不要为人所用,只听他静静道:“——战吧。”

    耿苍怀一路疾赶,来到采石矶边时,只用了两天。江边是空的,他到江边时已是子夜——十一月初三,天上似有若无地挂了一弯细痕,那就算是月了,眼力差的人几乎看不见。

    细月如丝,月下的江边,却什么也没有,没有骆寒,也没有赵无极,耿苍怀只看到了一条船。这条船之所以引起耿苍怀注意,是因为它孤零零地停在离岸边四丈处,甲板上器物散乱。

    耿苍怀喊了一声,船上也没有人。他跃上船,见船是被一支竹篙钉穿甲板钉入江底泥中的,所以连日以来,没有被冲走。船中已进了半船水。甲板上,杯盘狼藉,看用具,都是银的,工艺精美,似是中都旧物。——看来石燃说的不错,船的主人只怕正是“宗室双歧”中的赵无极。

    耿苍怀掏出一个火摺子,迎风捻亮,在船中细看了看。他的眼尖,一扫之下,已有所发现,然后他又跃到岸上看了一看。岸边有一个足印,印在一块硬地上,把一截树根都已踩断——那脚印颇深,已进了一半水,耿苍怀点点头;他又跃入船中,船舱中却少了一根顶梁,象是被抽出的,舱已浸水,耿苍怀弯腰在水中捡起一个杯子,一个银盘。杯子已裂成两半,盘子上则有一孔。耿苍怀揣摩当时情景,这船上果似曾有一战,如果是的话,那先出手的一定是赵无极。因为甲板上有裂纹,那裂纹是顺着木板的原有花纹丝丝裂开的,骆寒不是这样的出手,——这样的出手别无二家,分明是当年陈抟以一手武功换得宋太祖一座华山的“鼎鼐真经”。看来是赵无极是要逼骆寒上岸。

    他不想战,他只想要缠住骆寒。

    骆寒果然上岸,岸上才有那一个瘦深的脚印。他一上岸,赵无极大概把船撑开,骆寒却一跃而起,赵无极船撑出四丈,骆寒已经跳上,以竹篙钉船于江中,江中水深,那竹篙露出甲板外也就不足一尺。然后骆寒出剑,赵无极不及还手,这是骆寒的剑意——乍然出手、无人能料,赵无极以杯挡、杯裂,以盘挡、盘透,然后赵无极才有暇从船舱上抽出他太祖爷举以兴兵,名闻天下的齐眉长棍!

    只是其后怎样?耿苍怀看着岸上草迹,两人分明没有上岸。可船上也没有痕迹,这两人到了哪里去?耿苍怀苦思不解,有些焦躁。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焦躁,除了袁老大托他带信给骆寒外,他应该与这事毫无相干。就算他在困马集欠骆寒一个情,但遭他使嫁祸,被缇骑缠杀近两个月,也该扯平了,但耿苍怀还是忍不住关心骆寒。

    他不是担心他的武功,而是、对付赵无极这等老狐狸,有时,光凭武功,是远远不够的。

    他抬起头,想起他那日走出山门后石燃的话:“你必须找到骆寒,他也必须出面。十年来,还无一人可撼动缇骑于丝毫。如今,他知有多少人趁势作乱?就是我们七马中,飞骑已伤,铁骑已丧,骠骑卢泠哥也无消息,估计都是文家趁势出的手,他们的人也没好。袁老大已经发怒,他一剑纵横,做完就走,嘿,不杀他怎么平这江南之乱?”

    忽然,耿苍怀闻得一声驼鸣,悠长嘹厉,如此静夜,听之神颤。耿苍怀一振,那声音就象是骆寒的骆驼发出的。他身形跃起,遁声寻去,沿江直行了四五里,只见江流忽转,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座山,那山势横出,逼得那江水向左转去,山下二水中分,也就留下一处浅浅的沙滩。那骆驼正是在那沙洲上悲鸣,毛色苍草,骨骼耸峭,正是骆寒骑的那头耿苍怀一愕,却不见他的主人身在何处。只见那骆驼俯首闻了下那江水,然后又是仰天嘶鸣,声音哀厉,耿苍怀心中一静:骆寒去了哪里,赵无极又去了哪里?

    以骆寒之一剑孤险,赵无极无把握不会出手,他又凭什么自信可困住骆寒?

    其实耿苍怀所料的倒是大半没错。那日,赵无极抽出齐眉棍后,他与骆寒两人就静住,一在船头,一在船尾。赵无极也不愿独撄骆寒一剑之锋,半晌笑道:“有本事你就追我到水里,小老儿在水里可是可以泡上四天四夜不吃饭的!反正我也不是要胜你,我不是袁老大,他才是你的任务,只是要缠住你,要你过不了江,先滞留住再说。”

    说着,哈哈一笑,连人带棍,一跃入水。

    骆寒一愕,没想这老人会用上这招,未免无赖。他虽艺高胆大,但十余日交往,已知这赵无极必是个高手,自己这次南来,所遇之人,除耿苍怀外,论武学修为,怕以他为翘楚。有他有水中,自己如骑驼渡江——自己倒罢了,驼儿可是自己心爱之物,可不能让那赵无极伤了。

    他沉吟一会儿,就待退回岸上,赵无极却一跃出水面道:“骆小哥儿,我知你来自沙漠,化外之人,只怕从小到大没见过这么多水。怎么?不敢下来?”

    骆寒明知他激将,冷笑了下,终究少年气盛,冷笑道:“水战我又怕你何来?”说着,长吸了一口气,双足一顿,轻轻跃起,宛如空花幻影,钻入水中,竟毫无声息。入水前,他已招呼骆驼独自渡江,他要在水中相护。

    骆寒一入水中便睁眼,然后便觉不好,水中似已布下了什么带刺激的药,刺痛双眼,他只有闭上,但已看清了赵无极的所在。只见自己入水后,他却在往水面上窜。骆寒一挺腰,双足一踏,往江心一窜,便出了两丈开外,他知道赵无极必会跟来,江水流动,下的药不能持久,他不惧赵无极这一点,没几下他就游到了个江水清澈的所在,才重又睁眼,已看见自己骆驼的四个蹄子在不远处摇摆。

    这时,却见赵无极也游至距他不过三尺之处,他两人全身浸在水中,俱不肯冒出水面。那赵无极咧嘴对他笑了下,双手不住冲骆寒比划。骆寒还不明所以,却见赵无极已向下沉去,盘膝坐向水底沙地。他双足叠加,把齐眉棍向江底一插,伸指在沙上写道:“坐。”

    要知长江之水本就湍急,加上水的浮力,想这么随随便便在江底安坐实在是件大难之事。骆寒一哼,知赵无极要和自己比静力,也沉到底,自顾坐,但他坐的姿式与赵无极不同,不是盘膝,而是一膝平放,一膝竖直,赵无极一愕,知骆寒这别是一路练气法门。

    只见他又伸出一指,在水中沙地上划道:“咱们较量较量气息如何?看看谁比谁先奈不住。气长者胜,看谁忍不住先浮上江面。”

    骆寒知道,其实赵无极露的这手最难的倒不是水底静坐,而是他在江底沙滩上写的那几个字。水冲沙走,江底沙本来一惯平滑如镜,要想在这水流中在这沙地上写字并让人看到字迹,那确是非同小可。非得苦修数十年的先天真气才办得到。其实赵无极这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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