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夺擂

    第十章夺擂 (第2/3页)

不肯入龙虎榜的孽子贰臣,他却被迫不能够不出来。

    田笑的眼冷冷地在人群中扫过,只见主擂的、旁观的、帮闲的……严妆的、淡妆的……老的、少的……只觉得他们的脸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分不出什么彼此来,雷同于同一种趣味,同一种声调,同一种喧逐。好像整个人世的泥沙都哗啦啦地在自己身边滑落,金边的祭台上供着彩塑的泥像,釉彩与金边却在他眼里同时剥落,看透了那泥浆沙灰的底里来。

    接着,他却在人群之外看到了铁萼瑛。

    铁萼瑛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外,她站在人群外的一个小山坡上。

    这时,她也正看到他。

    ——如此人海如潮,如此喧声如沸,其间,他们却遥遥互见。

    那感觉,似有种在沙与海的边缘、沧海桑田的变迁尽处,小舟搁浅、浪扼一帆时,突得一晤的慨然。

    ——万人丛中一握手,举世荒凉如海。

    哪怕只是遥遥一见、哪怕只是以目光相握的感受,那种感动却弥漫了开来。

    可那感动,就算感动,也不过是一句:

    “啊,你也在……”

    “我一直在找你。”

    铁萼瑛今天的脸色不知怎么沉峻如铁。

    田笑扶着环子,慢慢后退,已退到近前会合的铁萼瑛身边。

    “他在哪儿?”

    田笑摇摇头。

    铁萼瑛的脸色更阴沉了。

    但田笑说:“昨夜,我却还见过他。弘文馆重金请出地藏门,我从头到尾地目睹了地藏门阿芙蓉如何发动‘千棺过’与古杉一战。他们也知这最后的擂台一战不过玩笑,凭这些女子怎么最后折得了古杉,所以,预先已准备个周全。”

    铁萼瑛的神色不由变了。

    她两侧的鼻翼似乎一刻间都崩紧了。

    只听她问:“胜负如何?”

    ——与地藏门的“千棺过”一战,起码这近百年来,还从无一人幸免。

    所以这句话她问得好慢,似乎心头正千百个念头齐转。有一个怀疑的、恐惧的声音在心底大叫,她要勉力压抑着才好不动容色地问出。

    田笑木然,好半晌,才道:

    “弘文馆胜了。”

    铁萼瑛一双利目猛地逼向他。

    她双目灼灼,让田笑一瞬间只觉得有一双铁莲花在她眸中怒放。

    田笑沉吟道:“古杉不肯让‘千棺过’扰他乡民,虽最终逐走了他们……”

    “但、其伤七分。”

    “弘文馆要的就是这个,他们料定古杉不会那么轻易死,他们也不想他死,阿芙蓉说过千庭要她做的就是伤其七分。所以,最后古杉不算胜,阿芙蓉也没胜,是过千庭胜了。古杉对我说,曾对弘文馆含笑说:除非他们找得出一个打得败他的女孩儿,否则这擂台还是不比也罢。这下,他们只怕可以做到了。”

    铁萼瑛脸上的肌肉一块一块地僵硬下来,田笑只觉得自己都看到了她面上肌肉一块一块铁一样的凝定的过程。

    她冻住了表情,可冻不住眼神。她的眼神中渐渐升起狂悍,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地冷哼道:

    “他、们、想、的、吧!”

    ——擂台上的比拚这时已只剩下最后一个位置。

    这最后一个位置的争夺已趋白热化,台下的泥土正吐出整整一天太阳泄下的积热,可一阵骚动却从场子的最边缘传了过来,不一会儿,弥满全场,以至台上的嗔莺叱燕,几乎要白刃见血的争斗一时都无人看了。

    一时只见人人回头。

    铁萼瑛与田笑也受到感染,终于忍不住回头去看。

    却见一辆彩车,不是从大路上、而是从田野里缓缓驶来。

    它从西方而来。

    只见那面,在地与天的交界处,初出的麦茬正以青青的嫩意捧承着斜阳的余彩。那方向没路,那车子却是一路碾过麦苗青青,就这么在麦田中破青而来。车厢两边同时不断地撒出些细小银钱来,亮晶晶的闪,似乎在跟着弘文馆比阔,似是在补偿着农人的青苗钱。

    ——那辆车子极其华丽,虽相距还远,已让人感到它的朱彩蜚然。

    场中的人这时都看到了,那祟光泛彩的车子借了斜阳的余辉,把自己更做了进一层的妆点。人人几乎同时联想到了一件事:这就是那辆嫁车?邪帝为了它甚至不惜砸毁了皇太后的御辇!可它怎么敢来,弘文馆排出彩擂,武英殿环伺左右,可它居然真的敢来!

    天色已是迟暮。

    彩霞方浓,仿佛天机织锦,那文彩早胜过人间五彩。

    而那帝女花,而那迟慕晴,竟真的趁着迟暮之晴;架着一架嫁车,如此逶迤地款款走来……

    人人的心头几乎都想起了这个名字。

    人人都为这名字拢乱了心绪。

    ——她与古杉间的事,其实没几人知其周详。但那故事,却借了他们的光彩,在江湖中已流布如一场传奇。

    擂台上的争斗胜负已分,可这一场的胜出却已无人喝彩。

    得胜的那个女子看着那好容易争夺来的最后的一个位置,那是主擂上十二把蒙着锦缎的椅子中的最后一个空位,可惜连她的师友都已注目场外。没有人关注她,一时也无人宣告胜负,司礼之人都出了神失职了,那女子怨忿地望向场外。只觉得那辆车子从天际驶来,车轮辘辘,似乎转眼压碎了她好容易得之的珍宝样的声名,让她的脸上一时忌刻,一时茫然……

    副台上的郝婆婆几个人却同时面色凝重起来。隐于暗处的过千庭与他手下弘文馆中的人,还有密密布防的武英殿的人一时也面色凝重。人人都知道“邪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人人也知道“帝女花”又是什么样的角色,他们即敢出现,那显然就有备而来。他们一时想到的竟不是攻击,而是如何防备。

    ……那辆车子却不疾不缓缓,好半晌似才走近,却只在离场外人群松散处还有数丈许的去处停了下来。

    那车子好大,八马主驾,八马为副,车厢两侧还有横板。那横板宽过二尺,两侧却共坐了四个侍妇、四个侍女。看那四个侍妇个个都目光凝定,似乎人人俱允称好手。魏大姑几人一见她们神色不由脸上更凝重起来。

    驾车的却是个黑而且老的妇人,一头雪白的银花,逆光如蓑,握鞭的皮褶叠加的手上却套了好大一颗祖母绿的戒指,那戒指沉沉的碧,只有苗人才会有这样款式的宝石戒。她另一手握着一根丝鞭,鞭子从首至尾,竟镶得金红璨然。那都是各种宝石在晚晴下焕发出的光彩。

    车上四个年少的侍女在一天余光之下,个个也都似莹珠磋玉、眉眼娇妩,一时把满场的人看了个呆。

    田笑低低道:“迟暮晴!”

    他怀里的环子动了动,似乎醒了过来。

    铁萼瑛的脸上冷硬一泛,她忽然飞身而起。

    田笑一抓没抓住,只有疾疾追问道:“你干什么?”

    铁萼瑛空中冷然道:“趁这个工夫,搅场!”

    “就算帮不了什么真正的忙,我也要试上一试,我不要他心中摊上哪怕一丁点的不情愿!”

    那擂台主台一侧还有一方高台。

    那高台孤吊吊地为彩绸所蒙住,它高足有两丈许,或许那就是主擂的弘文馆安排的古杉出场的地方。

    铁萼瑛身形扑起,她扑向的就是那高台之下。

    她功夫极是强悍,就是连轻身纵跃之术也要较男人还来得飒爽英烈。

    只见她的脚在空中一落,先踩的是个江湖汉子的肩膀,然后借力腾起,又以另一人的肩膀借力。她跟田笑的立身处到擂台边原有二十余丈之距,可她踏在那些江湖汉子肩膀上,也不过三五个起落已直扑向高台之下。

    只听她身后一片“哎呀”之声,却是这妮子脚下极是用力。然后就升腾起一大片江湖汉子们的叫骂。她最后踏的一脚最重,身子直向那蒙着高台的彩绸扑过去。

    这一纵,她跃起已近丈五,伸手一抓,只听一片裂帛之声,那片彩绸竟已被她抓破,随着她身子的坠落,那已裂的彩绸也落向高台下的台角。

    一时只见铁萼瑛隆如雏鹰,身后两片彩绸波荡漾地在她身子两边从空披落,衬得她如遨翔于海天之上的苍鹰矫燕。

    这一下先声夺人,只听台下被她踩过的人不甘受辱,有几人脱口大骂道:“臭娘们儿,你敢睬爷们的肩膀?”

    四下愕然中,却也响起了零星的喝彩声。

    只见铁萼瑛脸色铁青,不理那些台下杂乱,目光盯着擂台上那些各得了位置的女儿们,冷声高喝道:“这么就想嫁了?”

    “我是古公子门下婢女,你们如想要嫁入古门,还需先过了我这一关!”

    说着,她弓身退步,沉腰蹲马,伸手向她男人式的袖子里一摸,竟摸出了一根铁门拴来!

    那根铁门拴却是玄铁百炼,两端各有一块突起,竟真的是馒头庵中栓门所用。

    擂台上适才女儿们嗔莺叱燕,用剑使匕,玩索弄钩,各般兵器,一一俱有,却再无一人有她这般强横的钝器,也再无她这般悍然抽出一把铁门拴的气慨。

    只见她双目灼灼,面现莲华,**至极,双眼往场中一扫,把擂台上的那几个已得了资格的女孩儿,副台上列女传中人物,连上远远的迟慕晴的嫁车之上的仆妇侍女,还有暗处站着的过千庭与他弘文馆中人物,个个都扫了个遍。

    那眼中睥睨之色,当真连绿靶子山的七个大哥看到了都不由心头一凛。那已在台上获得席位的绿靶子山上的绿衣幺妹见了,也不由眼中腾起一抹艳羡,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样横空出世的一招。

    台下已有人认出,惊呼道:“须眉让!”

    一时这岔出来的搅局竟把大家伙儿从对迟慕晴突然出现引发的震动中都拉了回来。

    只听台下一片嗡嗡之声,人人之间相互打听:“须眉让是谁?她怎么来了?她什么时候成了古杉的婢女?连馒头庵的丑女门居然也来搅局吗?……”

    人人只见到铁萼瑛那高台下一站、万夫莫当的强狠,田笑却心头如受重击。他看到的恰恰相反,却是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温柔。

    可他此刻心中非妒非恨,却有种怜惜极了的温柔同样也在心中涌动。像是……这滔滔浊世中,这荒凉一春里,有一种与子同怀的感系。

    副台上忽传来一声厉叱:“你是何人?今天何等地方,也容你这等下三滥人物前来搅局!”

    开骂的却是魏大姑。

    她终生未嫁,谨于妇德,一向对人对事极为严苛。刚才迟慕晴嫁车一现,引得万人耸动,已大大引发她的不满。

    让她更不满的是自己居然也被引动了:那车子的出现好像都是一场传奇,是自己心底里一直压抑着的从不都不敢让它浮泛起来怕毁了自己妇德修为的传奇。

    她为自己的不坚定而更加愤怒,却一时也无法真的主动去招惹邪帝一脉,这时见铁萼瑛居然出场搅局,如何还肯再忍?

    只听她一场叱叫,身子已一腾而起,直扑向那高台之下。

    铁萼瑛闻声抬头。

    好个铁萼瑛,在场纵三千粉黛、她自露出她的本色来。

    只见她抬头一望,两眉一耸,两道铁板样的门扉就似从她的肩头横排出来,直要护就住她料定弘文馆安排给古杉出场的高台。

    她腰身稍拧,侧面冲向扑击而来的魏大姑,一腔质朴真气涌了上来。

    只听台下过千庭几乎失叫了一声:“啊,块磊真气!”

    ——江湖中失传数百年,当年曾为耿苍怀所创,以为再无由现迹人间的“块磊真气”,居然由一个女子身上显现出来!

    魏大姑为人强横,却也端的有她强横的本钱。她本是女子,自顾身份,亦矜艺业,何况今日坐于高台之上,自不便携带兵器。

    这时一见铁萼瑛身架,腾起的身子一伏,竟自落向台侧一个魏府子弟身边,从他腰间一抽已抽出一把阔剑!她落都没落地,伸手在他肩上一按,那弟子膝盖一屈,几乎承受不住,魏大姑身影已再度高腾而起。然后只见她腾至极高处,忽长扑而落,阔剑一击,竟是一招“力劈华山”!

    山无棱、江海为竭、冬雷震震、夏雪雨……也无她这般的震撼。

    铁萼瑛的铁门栓却封挡得严。魏大姑满怀怒气,打定主意,要一剑逐退这突出捣乱的女子于台下。铁萼瑛闻得古杉伤重后,虽面上神色未动,却已铁定了心主要要护卫住她心目中那个……梦中佳偶。今天已打定了主意要久战一场,搅乱这场面,拖得弘文馆全无颜面,第一次出手,当然守得更是严密。

    只听“锵”然一声,那阔剑劈击在铁门栓上,然后,炉火迸天地、红星乱紫烟,只见火星与烟气隐隐一绽。

    那魏大姑怒喝了一声“好!”身子已二度腾起。

    铁萼瑛面色凝重,从她脸上全看不出这一招得失。她生性强项,可真动起手来居然是后发制人的。居然挺立原地,动也不动,只一双眼睛目送着魏大姑翻腾起来的身影。

    魏大姑第一招盛怒出手,声势俱厉,气却并不沉。这时一击不中,已知遇着强敌,在空中运起“崔巍”一门独有的吐纳工夫,第二招居然是“夸父东来”——

    夸父东来,以追傲日;

    挟山蹈海,其势巍哉!

    别人未出声,台下魏府子弟已先骇声一片。

    “夸父”一式为魏府秘技,在场子弟多修为不够,虽身为男子,也没几个可以练得下来。这时见魏大姑一介女流,居然运起这般乾纲独振的剑法,不由骇然色变。

    铁萼瑛神色朗然一振,只见她曲臂回扭,知道这一剑来势之重,竟把一把铁门拴反归背后,担在肩上,无意中露出了通臂拳的工夫。

    好一招“二郎担山”,竟生生把这一剑扛了下来!

    只听台下轰然一阵上好。台上两个相斗的虽然都是三绺梳头、两截穿衣的女子,可今日相斗,用的却是就算男人也不会冒然相向的悍烈招法,比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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