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旧都一夜帝女花

    第十一章旧都一夜帝女花 (第3/3页)

   猛地,天上微云遮月,一条人影突地从密林里纵跃而出。

    铁萼瑛一声轻喝,人也跟着纵出。

    然后,只见他们两条人影才出密林,就在古家门前空场上空交合在一起。空中传来一柄剑与铁门闩交会的“叮”然一声。

    可仅此一招,那人返身即退。

    铁萼瑛也退。他们两个似乎彼此间只是要试试彼此实力。一招之下,竟都重又纵身密林,隐于枝叶之中。

    田笑默默地数着自己的呼吸,才数到第三十七下,突地又是一条人影跃出。

    铁萼瑛附骨而至,两人在空中又是一交手,然后,那人返身即退。

    ——这人的出手却明显不同,显然并不是先前一人。

    铁萼瑛怔了下,在空中一个跟头,也倒跃入林中。

    不一时,又见第三人跃出。

    铁萼瑛再次拦阻。

    田笑至此已明白,对方分明是在试探,他们见突袭古宅居然受阻,是要测算阻挡他们的究竟有几人。

    这时连出三人,见对方只有铁萼瑛一人露面,那人却并不纵跃而回了,而是在那密林边际,空场上空与铁萼瑛缠斗起来。

    田笑只见那人兵器甚是奇特,好像是一对铁翅。那人虽蒙了面,田笑从他兵器上也还是一眼认出那分明是“麒麟翅”!

    “麒麟翅”翘楚三秦,是“太阿门”的叶风超的拿手兵刃。可让人惊怖的还不在这里,而是叶风超分明还不是这批人的首领人物。

    田笑远远看着,只见铁萼瑛与那叶公超已斗至炽烈,她分明已尽全力,但场面居然还是胶着状态,两人争杀不上千招只怕难分输赢。

    林中忽低低一声唿哨,只见前两次跃出的人同时纵跃而出,与叶公超同攻向铁萼瑛。

    好铁萼瑛!一把铁门闩当此强敌,居然还使了个风声霍霍。

    可毕竟她已渐落下风。

    田笑初时本待纵出相助,可一转念之下,已明白那些人的用心。他们分明要围点打援,诱出所有阻碍他们的人,再一举歼之。

    也许他们还想直接诱出古杉。看来他们对那看似平平常常的古宅似乎心有戒意,不欲轻践险地。

    田笑只见铁萼瑛在场中,左支右绌,渐渐力不从心。

    当此之际,田笑再不能袖手。眼见那些人分明已打定主意要伤了铁萼瑛,好逼出阻碍之人了,口里一声轻叫,就已向场中扑去。

    可他的人才扑出,密林中就另有两人跟着扑出。

    田笑一见那两人身法,就知已遇着平生大敌。

    他们只来一人,想来就足以把自己缠住。为什么偏出两人?想来用的是攻心之术。

    田笑情急之下,“隙驹步”斜逸而出。

    今天,他算是有生以来头一次遇到生死大难了,再无掩藏,从小学的“五遁功夫”与偷觑到的“清吹剑法”也被他以拳代剑施展出来。

    铁萼瑛见田笑已被迫而出,便疾向这边冲来。

    她要与田笑会合。可在那五人缠斗之下,田笑发现,哪怕自己“隙驹步”独擅一时,要真的想跟铁萼瑛会合在一起,也是千难万难。

    真真一场好战!田笑连打带逃,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好容易才和铁萼瑛会合到十步之内。

    对方五人呼哨一声,却把两个合包围入一个圈。

    只听一声轻“哧”,却是对手“麒麟翅”得手,已划破了田笑衣服。

    铁萼瑛猛地扑上,反手一闩,已打落了叶风趣的一柄麒麟翅。

    可她不顾自保的相助,却让对方一人得隙一拳直向她后背击来。

    田笑亡命地合身一扑,已把铁萼瑛扑倒在地——自有“隙驹步”以来,只怕还无人施用得如他这般狼狈,只见一地尘烟蓬起,竟成了一门“地淌”功夫。饶是如此,那拳风犹未全躲过。铁萼瑛才一挺身抬头,田笑一口血就全喷在铁萼瑛颈项里。

    好在两人终于得空背对而立。

    铁萼瑛见事已至此,只怕今日,真的要把命留在这里了。只是无端连累了田笑。

    她抬头向那古家宅院看了一眼,只见那宅子里面人声阒寂,似是根本无人注意院外竟有这样一场好斗。

    可接着,她却感觉到背后的一阵温暖。那是急战之下,田笑疾退时,与她背部相靠在一起了。

    田笑忽低声笑道:“老婆,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不只身逃走?”

    铁萼瑛见他在如此紧急之下,还恣意玩笑,不由一怒。

    可这一语之下,引动得她不由想起平日田笑涎皮涎脸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开心起来。

    只听田笑笑道:“我等了半天,就在等你发问,好有好大一套的舍生取义、生死不离的话要说给你听。哪想酝酿了这么久,你问也不问,真真白把一条命送给了你,你实在好狠地心肠啊!”

    他故放悲声,可装得再悲,当此生死,骨子里还是这般没心没肺。

    铁萼瑛在这生死之际,被他逗弄得也忍不住心情略松,出招反而流畅许多。

    对方之人不由“咦”了一声。

    只听田笑叹道:“唉,我好命苦。老婆看上了个野小子,为了那野小子洞房安稳宁可拚了小命,我还得傻傻得跟着。你说我命苦不苦?本想着当着那野小子的面让他看看我有多情深义重,羞煞他的。哪想那野小子露都不露一露面!”

    说着他咬牙锉齿地道:“龙配龙,凤配凤。我老婆这般心狠对我,在心里面偷他,他又这般对待为他宁肯舍了命的我老婆,他两人真真针尖对麦芒似的狠呀!”

    接着,他却忽然颜一变:“啊,你竟出来了!”

    他这一句叫得惊愕已极,装得像得实在不能在像。

    有他前面那样一大段话铺垫在先,围攻的几人一时也不由不信。

    那些人真正顾忌的也只有古杉。这时一听之下,人人惊凛,忍不住手下略缓,都想回头一望。

    田笑得此之机,突地欺步向前,一爪就向对面一人脸上抓去。

    他的功夫本成于里巷,根本不顾风度,这一招全是泼妇拼命似的凶狠。那人下意识一避,田笑已一脚撩向那人裆底,口里骂道:“叫龟儿子你也陪着老子绝种!”

    那人惊“哦”一声,不由抱裆倒地。田笑双手成了个肘锤夹击,就要夹在那人颈侧。

    可旁边的人已缓过神来,那使拳的人一拳就擂向田笑脑袋。田笑一闪没闪利落,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眼里直冒金星。

    他似是被打糊涂了,接着一脚竟向铁萼瑛踹去,口里骂道:“臭老婆,一心光想着野小子,我踢你屁股。”

    这一脚被他踢个正着。铁萼瑛不防之下,没料到田笑这全力一踢,人已被他踢飞而起,直扑向古家宅院。

    她一脱包围,田笑就已陷入苦斗。只见他百危之下,犹冲铁萼瑛叫了一声:“臭老婆,进宅子,古杉正伤着呢,你拖了他快走!以后百年好合,生下个胖小子,看他笑时,别忙了你的笑老公就好了!”

    铁萼瑛平生极少落泪,这时在空中忽忍不住两大滴眼泪长流而下。她返身欲救田笑,密林中忽有六道人影突地飞进,竟直取古家宅院。其中一人转瞬间追上了铁萼瑛,把她直逼回田笑苦斗的圈中,余下五人,都向那院墙扑去!

    田笑见铁萼瑛重又被逼回,长叹了一声。接着见她脸上挂着的泪,竟又笑了起来。

    他伤势不轻,这时肩上已挂了彩,头上也遭了重击,却忽拍手笑道:“我不亏。不管怎么说,今天咱们死就死了,你是跟你死在一处的。”

    他亮晶晶的眼睛回眸一望,跟铁萼瑛的双目电光石火的对了一下,虽仅只一下,可眼中全是笑意。只听他笑道:“而且,在你临死前,脑中想的也毕竟不全是那臭小子,还有我!”

    他这时双手互击,用的却是“五遁”之术,却见蓬地一下,场中冒出一大片黄烟来。只听田笑笑道:“你敢打我头,怎么我也要扇你一巴掌才走!”

    只听一声脆响,他一耳光扇在了那出拳悍厉的人的脸上,伸手一拖铁萼瑛,就待借他这“五遁”术中最绝的一招“风烟遁”突围而出。

    他料定古杉此时未出,不是伤重,就是古家宅院必有所恃,所以要向那宅院突进,好与那古杉并肩而战。

    可这时,那五人已扑至古家宅院的墙头,院里居然全无反应!

    田笑心头一空,已近绝望。

    可这时,空中忽然响起了一串铃响。

    那声音,有如鸾凤和鸣。

    却见,那才要翻过院墙的五人忽倒跃而回。他们掩面疾退,伸手同向空中出招。可他们头顶,黑青青的,似乎什么都没有。

    田笑向那空中一望,他练过遁术,习过魔教诸法,先什么也没看见,接着却见着了他平生见过的最绝顶的遁术!

    那空中分明有人,只是一身黑衣跟黑夜粘在一起,有若透明。

    接着,在这一片墨黑中,一条彩练突地凭空腾起,赤、橙、黄、绿、青、蓝、紫——自持彩练当空舞!那人居然要隐就隐于黑色,隐于夜浓,隐于无形。

    而要现,就现出如此瑰丽的虹彩也不及的七彩!

    那彩练在空中爆开,如同炸响了一天的烟火。那烟火经久不散,红成烫,绿成油;青如飞烟,蓝如秋水;黄得有如贮存下来的一秋的阳光,橙得像桔林熟透,霜树尽染后那一眼饱满的甜橙;而紫却紫得可以如此矜贵,有如北斗斜横,水晶溅夜,紫微宫飘出的紫色帏幔……它变了形的,有如幻魅的在夜空中开出花来。

    追击田笑的几人已忍不住脱口道:“啊,帝女花!”

    ——原来是迟慕晴来了!

    摔碑店外,如此热闹的一擂,她都未至;古杉与线线缔结百年时,她都未至;满世界以为她必至时,她都未至;她那邪帝老爹不惜砸了太后的凤辇,专给她打造出一辆文彩辉煌的嫁车,她都未肯一坐……

    可居然,在古杉成婚之夜,她居然来了!

    居然由她来力阻这一夜江湖诸多老手联袂对古杉的逼迫!

    接下来的这一场斗宛如田笑所见过的最精彩的烟花盛会。

    迟慕晴匹练迎空,虹飞百度,如天女初临,谪仙降世;当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江湖第一骄女,她果不愧此称呼。

    直到好久,那一场烟花散尽,围攻古宅的十一人尽数刹羽而退,那场烟花也突地散了。

    田笑与铁萼瑛久久迎望着夜空。

    这一夜的天突然于彩练消失后,青透如碧。无数的星星在上面眨着眼,田笑真还没见过一场夜空可以碧青得如此之透彻神秘,如此的安宁静好。他忍不住轻轻握住了铁萼瑛的手。

    他们两人坐在古家的院墙的墙头上,只觉得彼此的手心温热。然后突然感慨,突然快乐,那场奇迹扫过之后,他们还是平平凡凡地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