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林暗何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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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林暗何所惊 (第1/3页)嘉定五年,春天。
西京地界上,远远地腾起了灰烟。
滚滚铁骑搅动起沙尘,一队队的蒙古旗幡夹杂着马嘶,向东雄壮挺进。
在远处的原野上,站着一个少年,他眼神孤独,像这满野风动的野草一般,又像天边漠然飘逝的云朵一般。他的孤独中带着一种茫然,像这空旷无着的四野一样。现在这蒙古大军在他的眼中缓缓移动,整个天地仿佛都在振动,而他却熟视无睹般的,只是任风撕扯着衣襟。他一向这样,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时常呆滞般地看着过往阴晴的世象,在这种空寂的感觉中遣散忧愁。
蒙古军队里,有一个眼神也掠过了这个原野上的少年,扫视着四方。一个长须连颊的中年人对旁边的一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说:“大汗这次虽未亲自出征,但是三王子带兵必定旗开得胜。”
年轻人说:“嵬名令公上个月在边境驻兵,不可不防啊。如果他们忽然和金国联手,断了我们的后路,就很麻烦。”
那个人捋了捋胡须道:“三王子不必多虑,那个嵬名令公虽然善战,但去年一仗夏国军队已经伤了元气,何况他还是我们的手下败将。”
年轻人说:“父王不应该放了他,有如纵虎归山。”
那个人道:“夏国已是强弩之末,苟延残喘罢了。暂时看来,尚无大忧,夏帝势弱,夏国势颓,即使休养生息,也得经年累月。现在金国江河日下,完颜永济又庸碌无能,我们蒙古如今正军威赫赫,兵强马壮,乘虚而入,定可成功。”
“国师说得不错,我们早晚会把金国收入囊中。”年轻人举起手臂,在空中做了一个抓的动作。他咳了一声,大声对左右道:“传令下去,就地扎营!”两边的兵士应了一声,打马向前面的队伍驰去。
原野上草木瑟瑟,但已没有了少年的身影。
蒙古军队开始在一个低矮的山丘附近安营,一座座帐篷从地面鼓起。住在山丘附近的村民听闻蒙古军队到了,三三两两地向山丘后面的树林里跑去。
而在山丘后面的两块大石上,却各有一个男子正在打坐运气,一个脸色青紫,面带怒气;另一个似笑非笑,却紧咬嘴唇。有一个躲避蒙古兵而跑过的村民看见这两个神情古怪的人,吃了一惊。左边大石上脸色青紫的男子瞪了村民一眼,村民像见了鬼般,知道是不好惹的,赶紧加快脚步从他们旁边绕了过去。
左边大石上的男子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右边大石上的男子见状,平放在双膝上的手暗暗握拳,说道:“聂掌门不愧是蜀山派首座,这么快就恢复了。”
“也不过七八分而已。”那个被称为聂掌门的人说。“想必你也差不多了。”
“哼,我自然是稍逊一筹啊,我的胳膊还瘫软无力呢。聂掌门可以出招了。”
“我聂摩天从来不乘人之危!”
“哦,那聂掌门是大义之人喽!”他语带讥诮地说,“不知我在五圣岭上中的那一掌是出自何方仙人之手?”
“是你们偷窃在先,如果我不横插一手,你们就逃之夭夭了。”
“本来这半张图就是我们的,是物归原主,何来偷窃之说?!”
“按照当初我们两派各执半张的约定,你又何必再三来抢夺另半张。”
“地图的事,我娄人莽本来可以置之不理,但是我的师兄死得不明不白,我总要讨个说法吧?”
那聂摩天哈哈大笑:“你岂不是也义薄云天?”他揶揄道,“我看,你更关心的还是这地图吧?”
那个被叫作娄人莽的道:“这张图本来已在我师兄手里,我师兄却突然横死,而图落在你的手里,你如何解释?我身负本派的重托,这个图我是非取回不可的。”
聂摩天嗤鼻道:“我们的人追到了五圣岭,却碰到了各道上的高手,谁知是不是你们放出了风声,五圣岭上的乱战,你们没占到便宜,赔上了你师兄的命,这可和我不相干,那么多门派你可一一查去。再说了,我们两派曾经商议过要将地图合而为一,然后我们一起出海,结果你们却横生枝节!”
“横生枝节?”娄人莽道,“当年本来是我师兄赢了,却只拿到了一半的地图。而青城神陛赖着那一半地图不肯奉还。”他稍一动气,刚刚有点劲力的身子又绵软下去。
聂摩天挺起胸膛,拂了拂衣襟,脸上已渐渐地有了红润之色。娄人莽不再说话,似乎嘴唇咬得更紧了。他们两人所坐的石头相距约有七八米远,中间低矮的杂枝细木已尽被折断散落,草也几乎被踏平,似乎之前经历了一番恶斗。
正僵持间,忽然传来脚步杂沓的声音,还有勒马的低鸣吐气声。只见一些蒙古兵下了马,拿了斧头和绳索,向这边走来。其中几个兵士开始砍伐树木。聂摩天和娄人莽互相看了一眼,都皱了皱眉。
没多久,一个兵士发现了他们。他唿哨一声,另几个蒙古兵纷纷向这边看来。这个兵士扔下斧头,拔出腰刀:“什么人?”
聂摩天道:“我们只是在这里坐一会儿。”
“见了大爷还不跪下?坐这么高,装佛扮神呢?”兵士用刀指向他。
“我们不打扰兵爷伐木,”聂摩天拱手道,并伸手入怀,掏出两锭银子抛给那个蒙古兵,“请兵爷让我们稍事休息下,我们实在太累了,走不动了。”
蒙古兵掂了掂手中的银锭,向身后的同伴挥挥手:“没事了。”他转身要离开。
“兵爷,”聂摩天赔笑道,“你们要把这里的树都砍了吗?”
“全都砍掉!”那个兵士道,“没看见我们扎营了吗?”
“这个,”聂摩天指了指离兵士不远的一棵树道,“能不能将这棵留下?”他又取出一锭银子,抛给兵士。
兵士接过银锭,却骂了一句:“妈的,大爷想砍就砍,还得由你摆布?”他“哼”了一声,转身走到另几个同伴身边,小声嘀咕着什么。于是这几个蒙古兵走到那棵树旁,上下左右地打量起来。显然聂摩天为了一棵不起眼的树出手大方,引起了兵士的怀疑。
看见蒙古兵围着那棵树指手画脚,娄人莽也非常紧张。他说:“聂掌门,不如……”
聂摩天伸指在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用手摸了几个石子,攥在手里。
忽然,一个蒙古兵好像发现了什么,诧异地轻呼了一声。他用斧子斩断一个被草绳绑着的树皮,取出里边一块折叠的牛皮来。聂摩天望了娄人莽一眼,举起手臂,向那四个正好奇围观的蒙古兵掷去。两个蒙古兵被击中了脑后,当即倒在地上,另两个被打中胳膊,疼得“嗷嗷”直叫。反应过来的蒙古兵向聂摩天挥刀喝问,聂摩天不断地掷出石子。被喊声惊动的其它兵士纷纷赶过来。
娄人莽苦笑道:“聂掌门,你这是要引火烧身啊!”
聂摩天面色沉重:“先解决了这几个再说。”
几个蒙古兵拔刀向聂摩天冲来,聂摩天一摸身边,大石上已再无石子,他只好左右出腿,踢挡砍来的刀,好在大石较高,蒙古兵奈何他不得,另一边的娄人莽也捡起石子,弹向那几个兵士。
随着蒙古兵的唿哨,更多的蒙古兵得到了讯息,几匹马转过山丘奔来。
聂摩天低吼一声,从石上跳下,撞倒一个兵士,夺过他手里的刀,挥劈斜砍,将几个蒙古兵砍倒。他只觉得胸中气窒,头顶晕眩。
娄人莽骂了一句“撞了邪”,也跳了下来,踢翻那个拿了牛皮的兵士,将牛皮取回。聂摩天盯着那张牛皮,说:“之前听到号角声,可见是大队的兵马,我们还是择地再战。”
中刀的兵士跌跌撞撞地奔回,向后来的蒙古兵求援,于是有箭矢纷纷射来。娄人莽将那张牛皮揣进怀里,道:“你一路追过来,却选了这鬼地方和我决斗。”
聂摩天用刀拨开来箭:“你要是在五圣岭上就如这般光明正大地交手,我们何必一路追斗到这里?”
“看来你是名门正派正人君子喽?”娄人莽道,“在丰野的时候你暗算了我的马,又算得上怎样的光明正大?”
说话间,箭矢越来越密集,几个蒙古骑兵冲过来,挺枪而刺。娄人莽侧身拽住枪柄,将一个蒙古兵拽下马来。他刚欲跃上马背,却被一个袭来的枪险些刺中肩膀,躲闪中又滑下了马背。如果在平时,对付这些蒙古蛮兵只是三下五除二的事情,但是经过几番拼力的交手,两个人都已是有伤在身,内力大减,因此这些蛮横刚勇的蒙古兵冲过来,竟将他们两个人弄得左支右绌,十分狼狈。闪躲中,两人总算抢到了马匹,他们挥舞着枪,抵挡着乱箭,杀了几名蒙古兵,向树丛后面退去,但是一支箭射中了娄人莽的马,马一头栽倒,娄人莽再次摔下了马背。
越来越多的骑兵追过来,娄人莽矮身到树丛之后。顾念着娄人莽怀里的东西,聂摩天只好打马返回,协助娄人莽击退骑兵。娄人莽再夺了一匹马,两人向山丘后奔去。
过了小山丘,是一片草木稀疏的平地,聂摩天向后看了一眼,几个蒙古骑兵追得很紧,后面远远地传来听不清的呼叫声。娄人莽也向后瞅了几眼,气喘吁吁地说:“有人骑马上了山丘,我们应该找个林子多的地方,在平原上我们会被看得清清楚楚。”
聂摩天道:“那些蒙古兵不会追多久,只是死了几个兵罢了,又不是死了主帅。我想他们不会死追到底。”
娄人莽觉得言之有理,点了点头:“这前面根本没林子,这片平原这么开阔,他们真要是追着不放,我们也只有跑下去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那几个蒙古兵仍然死追着不放,远远的,传来了号角声。这号角声好像在传递,不一会儿,便从西边传到了东边。他们座下的蒙古马虽然雄健有力,但是他们本来就不善骑术,只知猛踢狠踹,渐渐地,竟然被后面的马赶了上来。后面的骑兵知道敌不过他们,所以也不近身而战,而是不断放箭过来。蒙古兵弓箭娴熟,两人的马再次被射中,嘶鸣几声瘫倒在地。他们只好下马应战,几个兵士将他们团团围住,也不近前,只是不断用枪戳刺,还不断地放箭。聂摩天弃了长枪,拔出腰间短剑,挥剑砍断两个枪尖。
更有几个骑兵追了上来,加入了战阵。飞来的箭矢更多了。新来的兵士似乎功夫很好,和聂摩天枪来剑往并不落下风。所谓“好虎难架一群狼”,忽然间,一支箭擦过聂摩天的右臂,竟削去一块肉,聂摩天心下着急,对娄人莽道:“我聂摩天一世英名,难道要毁在一群蛮兵手里?”
娄人莽道:“听说五代时期的临渊道人,有一个内力回活之养气功法,辗转传到了你们青城派手里吧。”
娄人莽的提醒,好像使聂摩天猛然开窍。他望了娄人莽一眼,道:“你的意思是……”
“不知道你有没有得到前掌门青城神狴的真传,这样我们可以恢复得快些,至少先对付了这些蒙古兵再说。”
“神狴师尊死得早,我也只是习其一二而已。”聂摩天闪躲格打之间,已觉脚步虚浮,而娄人莽也是涔涔汗下。
“眼前形势危急,可以试一试!”
“好,”聂摩天道,“深吸一口气。”
娄人莽依言而做。
“将气揉抱于丹田,然后在胸腹之间游走。”聂摩天伸出左臂。
娄人莽会意,挨近聂摩天,将枪换到左手,伸出右臂与聂摩天的左臂互挽,右手与聂摩天的右手相握。他们本来是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现在危急关头,不得不相互依赖。
聂摩天口念秘诀,指导娄人莽在体内运气。这养气功法实际上是一种聚集两人之内力来化解淤塞失活之处的方法,人体之气本有正邪之分,通过导气归元,使两人的体内的正阳之气其势大增,达到扶正祛邪的目的。但这聚气之法说来简单,但是运作起来却非易事,如果没有一定的内功功底,会导致气乱五脏,不仅不能挺正抑邪,反而会使功力折损。娄人莽深知其中利害因素,不敢怠慢,按照聂摩天所念口诀,导引内气。只觉丹田之气忽然翻涌,好似暖风吹入,四肢百脉为之一热,这股交.合之气回转游走在两人体内,犹如春意融融。
马上的蒙古兵看见两人以奇怪的姿势交臂而握,以为他们已然支持不住,困兽犹斗,喝呼起来,一起向前冲来,刀枪齐下。
两人在错乱的兵刃下拼力地抵挡着,慢慢蹲下,彼此都感觉劲力在迅速恢复,中气也慢慢充盈。忽然聂摩天一声暴喝,甩开手臂,飞身而起,将两个兵士挑落马下。娄人莽也长身而起,将围住他的几个蒙古兵一一刺中或拍落。聂摩天跳上马背,勒马回杀,转眼间将十几名蒙古骑兵杀得七零八落。几个后来的骑兵向他们拉开了弓弩,娄人莽捡起地上的长枪接连掷向弓箭手,一枪穿颅,另一枪穿胸。
聂摩天喊道:“不可恋战,我们退吧。”
娄人莽点头,将一个瘫软在马上的兵士推下去,翻身上马。两人急急地向前打马奔去。后面此时已经赶到了几十个骑兵,一起向他们放箭。顿时箭如雨发,密密麻麻而来。两人不断回头打拨着来箭,但是蒙古兵强弓利箭,又是密集而发,饶是如聂娄这样的高手也是疲于抵挡,而且刚才虽然经过短暂的养气功法恢复到了七八分功力,但仍然不及平日。忽然,一支箭射中了聂摩天的肩头,聂摩天疼叫了一声。
“看前面有个山冈,”娄人莽说,“我们绕过去。”
聂摩天道:“还是到上面去,地势有利,如果他们还紧追不舍,我们绕过去也不得歇息。”
蒙古部落自从被成吉思汗统一之后,蒙古军队日益强大。本身凶猛性烈的蒙古兵士在成吉思汗统领和操练下,变得悍勇难敌。加上良马硬弓,蒙古铁蹄所到之处踏地碎石,势如破竹。现在聂娄两人杀伤这么多兵士,自然不会被轻易放过。只听远近号角连绵,似乎蒙古大军倾巢而来。两人都不禁面生惧意,加力催动坐骑向那小冈狂奔。
聂摩天忍着痛,率先冲上了小山包,好在山上有些稀疏的草木,他下了马,倚到一棵小树下,慢慢坐下来。娄人莽也下了马。“聂掌门,看来你不得不在这里养伤了。”
山包下的马蹄声渐渐逼近,蹄声散乱向四周扩去,似乎有包围之势。聂摩天脸色阴沉,伸手向后,一咬牙,将箭头拔了出来,顿时血流如注。娄人莽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递给聂摩天。“本门的金创药。”娄人莽道。
聂摩天将信将疑地接过来。望向坡下,又一队骑兵在一个百夫长的指挥下向山包这里驰来。
“妈的,”娄人莽道,“看来我们要困在这里。”他见聂摩天仍然没有敷药的意思,撇嘴道,“幸亏聂掌门中的不是毒箭,但是却要被我洪道门的毒药毒死。我娄人莽乃阴险小人,专门落井下石,这金创药你还是不必敷了吧。”
聂摩天“哼”了一声,将药粉倒在伤处。他皱着眉看着在山下布列的骑兵,道:“你我今天凶多吉少。”
娄人莽苦笑了一下:“为了这半张图,咱俩居然撞上这大阵仗。”他坐下来,看着闭目调息的聂摩天,“有酒吗?”聂摩天摇摇头。
娄人莽道;“看那个旗幡下的,似乎是个将领,或者百夫长,千夫长,不知这次遇上的蒙古大军是谁统领的,不知是不是那成吉思汗,”他顿了顿道,“如果被这样包围着,还不如索性杀出去,杀了他们的统领,杀个痛快,死也死个痛快。”其实娄人莽心里别有打算,但嘴上却说的豪气冲天。
“还没到那个地步,”聂摩天沉吟说,“我们挨到天黑了再说。”
娄人莽望了望西面,离日落尚有一个多时辰。“也好,我们现在可以运气休养,等天黑下来,我们冲下去,趁乱脱身。”
“嘿嘿!”忽然一个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恐怕你们没这个机会了。”
聂娄二人同时一惊,他们一边说话,一边惕防着周围,连树叶窸窣都警觉在眼,但此人居然神鬼不觉地来到身后,像是凭空飞来一般。
此人话音刚落,他们的前面也传来一个声音:“嘻嘻,你们等不到天黑了。”
娄人莽唰地站起,持枪在手,却看到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子。她约摸三十上下,却是孩童的装扮,穿着红袄,脸上涂着腮红,描着红唇,头上还扎着两个朝天辫,手里玩着一个圆形的东西。“什么人!”他挺枪指着那个女子。
聂摩天回过头,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这个男子身材矮壮,看起来岁数不小,但也是孩童的装束,穿着白袄,眼圈涂成了白色,头发则剃成了阿福头,手里也拿着一个圆形的物件。看着这怪异的男子,聂摩天也问了句:“什么人?”
那个女子“嘻嘻”一笑,说:“两个金国的探子,没处躲藏了吧。”
聂摩天心想,原来他们把我们当成了金国的探子,难怪蒙古兵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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