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第3/3页)

走呢!”说完,拔腿就朝外走。

    庆泽急了,扯住他:“师弟,我的股票?”

    顺安抱歉地笑笑:“看,心里一急,就把师兄的大事体忘了。”急返贵宾区,不一会儿,拿出五股华森股票,塞给庆泽。

    股市火爆,有家底的团员去看股票了,坚持接受训练的团员日益减少,多时百来人,少时三十多。

    带团的挺举有些着急,陈炯却是乐观,毫不计较来与没来,只将训练指标提得更高,要求更严,尤其是对挺举。

    经过一个多月的集训,挺举犹如换了一个人,腿脚壮了,走路虎虎生风,单手俯卧撑能做过一百,腕力惊人,擒拿格斗等实战本领大有长进,尤其是对武器的运用,无论是来福还是勃朗宁,他都能顺手拈来,拆装自如,虽然射击本领依旧赶不上陈炯,但在这些团员中已是无人可及了。

    太阳渐渐西沉,又一天紧张的训练结束。陈炯解散团员,独独留下挺举。

    “啥事儿?”挺举心里有事,一副急着要走的样子。

    “考你一下!”陈炯诡诈一笑。

    “考什么?”

    “就这个!”陈炯从怀里摸出一把勃朗宁手枪,扔向空中。那枪在空中翻了几转,稳稳地回落在他手里。

    陈炯随手一扔,枪身准确地飞向挺举,挺举伸手接住。

    “怎么考?”挺举问道。

    陈炯朝靶场方向努嘴,二人走到靶场。陈炯在五十米处摆上靶子,挺举射击三发,皆中靶心。

    挺举验过靶,亦将枪身抛在空中,让枪翻转几圈,稳稳地落回手中,眼角斜向陈炯:“怎么样?”

    陈炯回他一个笑,从袋中摸出一只小瓶子,唰地扔向空中。那瓶子在空中飞一圈儿,垂直落回他的手中。

    挺举不解。

    “伍兄,”陈炯把玩一下手中瓶子,“待它到空中时,你可开枪击它!”

    挺举吸一口气,看向那瓶子。

    陈炯扔出瓶子,不是垂直,而是斜向一个方向。挺举看准,开枪,错过了。

    陈炯捡回来,连扔三次,挺举一次也没击中。

    陈炯讨回手枪,将瓶子递给挺举:“伍兄,你用力扔,越远越好!”

    挺举用力扔出瓶子。

    待瓶子飞出几十米远,陈炯扬手射击,“啪”的一声,瓶子在十几米高、行将落下的弧线上崩碎,挺举目瞪口呆。

    “靶子是死的,实战时,你的对手不可能像靶子一样让你打!”陈炯笑道。

    挺举郑重点头。

    “还有,”陈炯将手枪递给他,“在一息间拆装它!”

    “一息?”

    “正是,一呼一吸!”

    挺举倒吸一口冷气。

    “哈哈哈哈,”陈炯大笑起来,“这个今天就不考了,此枪送给你习练,三天后再考!”

    “太好了!”挺举收起来,回他个笑。

    “走,”陈炯看向西天,见太阳已经落山,“今儿心情好,我请伍兄喝几盅!”

    陈炯扯着挺举钻进附近一家小酒馆,叫来几道小菜,热了一壶黄酒,边吃边唠家常。

    挺举的心思根本不在饭桌上。

    扯会儿闲皮,陈炯压低声音,不无亢奋:“挺举,告诉你一个绝密,洋人玩的橡皮股,是个超大骗局!”

    挺举长吸一口气:“你⋯⋯何以晓得?”

    “前些辰光,就是股票发行没多久,还记得我向你打探是否购买橡皮股的事不?你说股票可买,但橡皮没搞清爽。我说,橡皮的事体我来搞。不瞒你讲,这辰光我总算搞清爽了!”

    “快讲!”挺举关心的正是这个,盯住他。

    陈炯掏出一本图册,上面有图片,有文字:“这是我在日本的朋友们刚捎来的,讲的就是橡皮。”边说边翻书,“看,这些是橡胶树,上面割出的口子是橡胶汁,汁流到下面的小桶里,汇集起来,经过熬制,就是橡皮了,可以用来生产汽车轮胎等等东西!”

    上面全是日文,挺举不晓得写的什么,只能翻看图片。

    “按这书里所讲,橡胶树栽苗之后,八年才能出胶,能连续出胶四十五年。”陈炯继续讲解。

    “这么说来,”挺举一脸错愕,“麦基的橡胶园根本没有出胶,他在报上发布的信息全是假的!”

    “不仅麦基发布的信息是假的,所有洋行发行的所有橡皮股票,都是假的!洋人抱成团,从中国人身上套钱!”

    挺举脸色变了。

    “不瞒你讲,我托人去南洋察看了,那里是有橡胶园,但没有多少,且都是老胶园,几乎没有新开辟的。上海滩一下子冒出如此之多的橡皮公司,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洋人合伙作假!”

    “陈兄,”挺举的心揪起来,“你说的这些信息,不会有误吧?照理说,洋人挺讲实际,听鲁叔讲,洋人做生意,一是一,二是二!”

    “呵呵呵,”陈炯轻笑几声,嘲讽中带着不屑,“伍兄,你太不了解洋人了!什么叫鸦片战争?洋人是能抢就抢,抢不过就打,打不过才跟你做生意!”

    “陈兄⋯⋯”

    “告诉你吧,我的信息绝对准确。”陈炯凑过来,压低声音,“今朝给你讲实话,我到东京后,参加革命党了,就是孙先生的同盟会。同盟会里朋友遍及世界各地,南洋甚多,刚巧有人办有橡胶园,橡胶事体一清二楚!近些日子,美国发展汽车工业,需要轮胎,引发国际橡胶涨价,但橡胶是由橡胶树长出来的,不可能一忽拉上来介许多!”

    挺举脸色惨白,两手抱头:“天哪!”

    “这是好事体,求还求不来呢,你天个什么?”

    “好事体?”挺举愕然,盯住他,“陈兄,此话从何讲起?”

    陈炯声音极低:“伍兄呀,我告诉你这些,是把你当作自己人,也就是党人,万不可外泄。”

    “我答应。”

    “大清就如一条大虫,苟延残喘几十年,亡而不死,死而不僵,为什么?因为它是大清,有几百年基业,根子扎在几千年的文化上。什么基业?国富民多。什么文化?奴性文化。官也好,民也好,不被逼到绝路,刀不架脖,就不晓得反抗。绝路在哪儿?就在这些橡皮股!”

    挺举长吸一口气。

    “这么讲吧,”陈炯打开话匣子,“大清之所以还在撑,是因为它的体内还有血。老百姓还能忍,是因为他们还有活路。这个血,这个活路,就是银子。从鸦片战争到太平军,到甲午海战,再到八国联军,大清的国库被抽空了。但民间未被抽空,血气仍足。只要民间有血,大清就会抽取,就能活命。民间的血气在哪儿?在钱庄。这次橡皮股,洋人抽的是民间的血,经营股票的几乎全是钱庄。如果不出所料,洋人把橡皮股推高到一定程度,一定跑路,那辰光,民间血气全失,怨气升腾,大清的狗命也就活不成了!”

    陈炯这一席话,挺举听得背脊骨发凉,大张嘴巴,好半天仍没回神。

    陈炯顾自接道:“尤其是川汉路款,一旦泡汤,川人可不是好惹的。自古迄今,天下未乱蜀先乱。只要蜀人作乱,南方各省就会起哄。全国就如一堆干柴,只差火苗了。”

    挺举仍旧大张嘴巴,两眼盯住陈炯。

    陈炯抓过挺举的手,紧紧握住:“伍兄,天赐良机,不可错过,我们一道干吧。只要你我兄弟联手,天底下没有做不成的事体!”

    挺举抽出手,如陌生人般盯视陈炯。

    “伍兄?”陈炯略怔。

    “陈兄啊,你⋯⋯”挺举的声音微微发颤,“哪能这般想呢?陈兄想过没有,上海滩上,多少商家,多少百姓,多少身家性命,全都系在这些橡皮股上!橡皮股一旦崩盘,一切⋯⋯天哪,一切不堪设想啊,陈兄!”

    “唉,”陈炯苦笑一声,摇头,“伍兄,我晓得你宅心仁厚,可你想过没有,能买橡皮股的都是些什么人?所有橡皮股票,单股少则十几两,多则近百两,寻常百姓啥人买得起?能够买得起的无不是达官显贵、奸心商家!让他们破产出血,活该!”

    挺举辩道:“陈兄,他们⋯⋯并不是人人都奸啊!”

    “不奸去买橡皮股做啥?你是商会议董、商界新秀,我这问你,何为商道?你问问上海滩上所有购买橡皮股的人,有多少人晓得什么叫橡皮?有多少人买股是为了等待出胶?清一色投机,清一色想的是一夜变个百万富翁,这不叫奸心叫什么?”

    “你⋯⋯”挺举语塞。

    “伍兄,你太良善,不晓得世上恶人。对付恶人,我们必须更恶。对付奸人,我们必须更奸。对付狠心人,我们必须更狠心!革命必须牺牲,这些贪婪奸徒,必须首先牺牲!”

    挺举微微抱拳:“陈兄高见,在下不敢苟同。人各有志,请陈兄不必勉强。在下有桩急事体,先行告辞了!”说罢起身欲走。

    陈炯略略惊愕:“伍兄?”

    挺举回身,拱手:“谢陈兄盛情款待,更谢陈兄晓在下以真相。在下真的有个急事体,先走一步了!”言讫,一个转身,急急离去。

    走到门外,挺举又踅回来,拿起陈炯的日文画册:“陈兄,此书借我一读!”

    望着挺举扬长而去的背影,陈炯长叹一声,颓然坐下。

    别过陈炯,挺举匆匆来到鲁宅,见书房里亮着灯,晓得鲁俊逸在,便跑回自己房中,将这些日来所收集的材料一并拿上,直奔上楼。

    齐伯也在,正与鲁俊逸喝茶。

    “挺举,我正要寻你哩!”鲁俊逸热情地扬手,斟好一只杯子,指下齐伯身边的凳子,“请坐!”

    挺举坐下,没有应声,将所有茶具拨到一侧,拿出手中的提袋,将所有材料抖出来,一一摆在茶案上,赫然其中的是陈炯刚从日本寄来的介绍橡皮的画书。

    “咋哩?”俊逸一脸诧异。

    挺举逐一解释,尤其是那册有关橡皮的画书。

    俊逸额头沁汗,面孔惨白,倒吸一口冷气。

    “鲁叔,”挺举放下材料,语气郑重,“综合判断,我敢断定,橡皮股是洋人预设的一场超大骗局!”

    俊逸眉头凝起:“那⋯⋯麦小姐的话呢?”

    “麦小姐是个好心人,很单纯,太信任她的爸爸!我核查过,在上海滩,凡是与橡皮有关的股票,几乎都有她爸爸的影子!”

    俊逸凝眉许久:“我听你的,明朝出货!晓迪住哪儿,你晓得不?”

    挺举点头。

    “叫他速来!”俊逸猛又想到什么,摆手,“不,到钱庄去吧。”转对齐伯,“通知老潘、大把头,这就去钱庄!”

    几人不知发生何事,连夜赶到钱庄,听伍挺举一一例证近在眼前的危局。

    老潘、大把头、顺安无不表情错愕,不约而同地看向俊逸。

    待挺举分析完毕,俊逸表情严肃:“我相信挺举的判断。”又转对顺安,“晓迪,明朝开市,将手头所有股票清仓!”

    顺安嘴唇紧咬。

    “老爷,要清也不能一下子清呀!”老潘插上一句。

    “是哩。分三天清,”俊逸看向老潘,“老潘,你亲自坐镇,我不太方便出面。这事体,必须做到绝密,万一走漏风声,市场就会大乱,没有人买,我们卖给啥人?”

    想到这些股票最终仍是要卖给中国人,挺举情不自禁地打个惊战:“天哪!”

    俊逸看向他:“挺举,还有什么事体?”

    “我⋯⋯我⋯⋯鲁叔⋯⋯”挺举欲言又止。

    “生意场上,讲的是关键。眼下就是关键辰光,容不得丝毫疑虑!”

    “鲁叔,我们不能这么做!”挺举终于憋不住,说出来了。

    俊逸惊愕道:“为什么?”

    “鲁叔,如果这么做,我们可以脱身,可那些人呢?那些买了一堆废纸的人呢?他们哪能办呢?”

    几人面面相觑。

    “挺举呀,”老潘给出个笑,“老爷讲得是,在我们出货时,市场绝对不能乱!”

    俊逸也挤出个笑:“挺举,我理解你的意思,但眼下是步死棋,要么我们出货,要么市场垮塌,谁也甭想出货!”又转对顺安,“晓迪,就照老潘讲的做去。切记,一定要做到绝密,除我们几人之外,对任何人不可吐出一字!”

    “鲁叔,师父,”顺安缓缓抬头,不急不慌,“我可以讲一句不?”

    “讲呀,叫你来,就是让你讲的!”

    “我听这半天,感觉挺举是在自说自话,你们全是杞人忧天。”顺安从跑街包里拿出几张报纸,摆在桌上,“你们看,这些全是西洋报,我问过了,这张是大英帝国的,这张是美国的,这张是法国的,上面讲的全是橡皮。全世界都在炒作橡皮,上海滩所有洋行都参与了。不仅是中国人炒,在众业公所,你们也都看见了,买橡皮股票的洋人也是排成长队,有英国人,有美国人,有日本人,有法国人,还有罗宋人(俄罗斯人)。这些洋人个个都是人精,难道他们能去购买一堆废纸吗?”

    顺安讲出这番话,众人又都茫然了。

    俊逸翻动报纸,但上面的字他全不认识。

    “至于挺举所讲,也都是道听途说。眼见都未必为实,何况是听来的?”顺安指着挺举面前的一堆材料,“挺举所依据的这些材料,不能为凭。书是人编的,啥人编,啥人为是。再就是,挺举所依据的报纸,也不足采信。文章不是一个人写的,报纸不同,观点就会不同。大家都在争吵,但股票就是股票,在大家的吵声中一天一个价!至于挺举所言的胶林出胶时间,也是个人之见。胶林何时出胶,如何出胶,啥人见过?既然没有人见过,哪能晓得它们是多少年出胶的?”

    在顺安一连串的质疑下,俊逸犹豫起来,看向挺举。

    “晓迪,你⋯⋯”挺举盯住顺安,“你莫要固执,你是完全钻进钱堆里,让钱迷住了心窍!”

    “阿哥呀,”自搞定碧瑶后,顺安心气大了,没再把挺举当回事儿,苦笑一下,“我真不晓得哪能个讲你哩。是哩,我固执,我钻在钱堆里了,可你随便寻个人打听打听,啥人做生意不为赚钱?即使卖针头线脑的货郎子,没利他也不肯走街串巷!不说别人了,就说阿哥你吧。你做生意是为啥?不也是⋯⋯”

    俊逸摆手:“好了,好了,这事体我决定了。晓迪,明朝清仓三成,留七成观变!”

    顺安急道:“鲁叔?”

    俊逸盯他一眼:“就这么定了!”

    翌日晨起,众业公所再次开盘。

    公所对面五楼的一间密室里,麦基掀开窗帘,看向公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玛格丽特直走进来。

    麦基头都没转,声音却是说给她的:“How much? (多少?)”

    “85.3 lia

    g of silve

    pe

    sha

    e.(八十五两三钱。)”

    麦基转对史密斯:“How ma

    y sha

    es have we left? (我们还有多少股?)”

    “18000 sha

    es. (一万八千股。)”

    “Tell Richa

    d,” 麦基看向玛格丽特,“sell 10000 sha

    es! (告诉里查得,抛售一万股。)”

    这天夜里,四马路长三堂子里,任炳祺从外面匆匆走进,恨道:“奶奶个熊哩,今朝大跌,华森橡皮由八十五两一路跌至七十一两!”

    “是茂升抛盘!”陈炯气定神闲。

    任炳祺吃一大惊:“咦,师叔,你哪能晓得哩?”

    陈炯冷冷一笑:“我昨晚上就晓得了!”

    “哪能办哩?我们抛不!”

    “不急!”陈炯略顿,半是自语,“我就不信他能力挽乾坤!”

    “啥人力挽乾坤?”

    陈炯摆手:“问介多做啥?”闷坐一会儿,突然出声,“炳祺,安排几个兄弟,跟踪伍挺举!”

    任炳祺震惊:“伍挺举?他与师叔⋯⋯”又猛地止住。

    陈炯白他一眼。

    “好咧。”任炳祺急急安排去了。

    尽管庄家出货,但股值如飞瀑般急转直下,一日之内下跌近十五两,显然大出麦基意外。

    晚十点,查明原委的里查得急见麦基。

    “Tell me, what happe

    ed?(发生了什么?)”麦基急切问道。

    “Maoshe

    g sold thei

    sha

    es.(茂升卖股票了。)”

    麦基震惊:“How do you k

    ow?(你怎么知道?)”

    “M

    . Fu told me, just

    ow.(傅先生讲的,就在刚才。)”

    “Why did they sell?(为什么卖?)”

    “M

    . Wu saw th

    ough us. M

    . Fu a

    gued a lot fo

    us a

    d M

    . Lu cha

    ged his mi

    d a

    d o

    de

    ed him o

    ly to sell o

    e thi

    d of thei

    sha

    es.(伍先生看穿我们了。傅先生为我们大力辩护,鲁先生改变主意,命他抛售三分之一。)”

    “Well(嗯),”麦基叹服,“M

    . Wu is

    eally a ge

    ius, as well as a good

    ival.(伍先生是真正的天才,也是一个好对手。)”

    “Yes, I

    espect him

    ow. What shall we do?(是的,我现在敬重他了。该怎么办?)”

    “Buy all the sha

    es they sell. Pay mo

    e. What's mo

    e, dist

    ibute the bo

    us 10 days ahead of time a

    d i

    c

    ease the sum of bo

    us f

    om 8.8 lia

    g to 12.6 lia

    g of silve

    . Decla

    e the

    ews of bo

    us dist

    ibutio

    fo

    all the othe

    stocks too. Mea

    while, e

    d the u

    de

    taki

    g commissio

    of the two stocks that will be issued a few days late

    . (他们抛多少,我们回购多少。提高回购价。另外,提前十日发放股息,每股股息由八两八升至十二两六。发布公告,宣布其他股票也将陆续分红。同时,取缔茂升钱庄两个新股的承办授权。)”

    “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