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一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一 (第2/3页)

边疆的光荣榜样。

    就在第三年的夏季,团里任命她为副指导员不久后的一天傍晚,我支着自制的简易画夹在河边写生,忽然听到小河上游有人在轻轻地唱歌:九九那个艳阳天哪哎嗨哟,十八岁的哥哥呀坐在小河旁……

    这首歌当时是列入“****”一类,绝对禁止唱的。是哪一个姑娘在唱呢?她也太忘情太大意了!如果让我们的副指导员听到,少不了又要开展一场“思想意识领域内的斗争”。然而她唱得多好听呵!嗓音那么甜、那么圆润、那么婉转。我完全是出于好奇心,收起画夹,悄悄地顺着河沿朝上游寻声觅去。在一株歪脖子老柳树下,在一丛蒿草的掩蔽处,隔小河我瞧见了唱歌的姑娘,竟是我们副指导员!她坐在河边一块光滑的大青石上,两只赤脚探入水中,裤筒卷在膝盖以上,裸露着一段洁白的小腿。她正在洗衣服,那好听的甜而圆润的歌声,就是她一边洗衣服一边唱出来的:九九那个艳阳天哪哎嗨哟,十八岁的哥哥惦记着小英莲……

    我,痴痴地隔岸望着她,完全呆住了。

    她三搓两揉,一淘一漂,洗完了最后的一件衣服,拧干,从大青石上站起身,踏上河岸,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走过一片鹅卵石,将衣服晾在灌木枝上。由于她怕卵石硌脚,因此她的脚抬得高,放得轻,步子很碎,使她小心翼翼走的那几步路,很像芭蕾舞《天鹅湖》里的一段小天鹅舞。她晾好衣服,又以那样的步子走回河边。她随手在河边摘了几朵野花,闻了闻,欣赏地玩弄了一会儿,左三朵右三朵,插进鬓发里了,她蹲下身去。久久地注视着水面。她在欣赏她自己!她在欣赏她的美!她对她自己欣赏了那么久才缓缓地直起身。忽然,她轻盈地跃到那块光滑平坦的大青石上,伸展双臂,优美地旋转了半圈,竟跳起节奏欢快热情而急促的墨西哥民间舞来!

    画夹从我手中脱落,掉进河里,顺水漂流!画夹落水发出的轻微声响,令她倏然停止了舞蹈,警觉地朝对岸看来,发现了我,便顿时僵立在大青石上。那姿态像疑惑的小鹿,又像一只受惊欲飞的仙鹤。

    隔着小河,她望着我,我望着她。

    我们都呆愣住了。

    我首先恢复了常态,跳到河里,把我的画夹抢救到手,涉着浅浅的河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淌到了对岸。这时,她插在鬓发里的几朵野花已经不见了,卷起的裤筒也放了下来。

    “你,你到河边干什么来了?”她主动问我,分明想在心理上先发制人,显出非常自然的样子,竭力掩饰着窘态,竭力保持一个庄重的姑娘在小伙子面前的矜持,竭力保持一个副指导员的尊严。然而,她却没有来得及扣上她那洗白了的兵团服的衣扣,敞露出了短小而紧束的浅粉色的衬衣,那是一件鸡心领的质地很薄的衬衣。我无意地瞥见了她那雪白的颈子,雪白的一部分前胸和同样雪白的浑圆的肩膀,瞥见了她那在紧束的衬衣下高耸的双乳的优美轮廓。我迅速地移开了目光。在那一瞬间我的心怦怦跳动,脸一阵火热,我竟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可耻的罪过感,我竟觉得我亵渎了她,也亵渎了我自己。虽然我可以对天发誓,那一瞬,我心里绝对没有萌发一点点邪念,哪怕是一个小伙子对于一个动人的姑娘那种可以原谅的倏忽间的本能冲动,而这种冲动,是上帝创造的亚当对夏娃也曾萌发过的。

    她太敏感了!我的目光仅仅从她身上一掠而过。她就像接受了电子讯号的仪器,立刻下意识地用两只手掩上了衣襟,并且马上转过身去。当她再转过身来的时候,站在我面前的,又是我所熟悉的一位副指导员了。她连外衣的领钩都勾上了。只不过还赤着一双脚。就连这双赤脚,她也在使劲踩陷到河边的泥沙里去,用泥沙掩埋住。

    她这些接连的举动,令我感到受了莫大的侮辱!我想找一句话打破这局面,但说出口的却是一句愚蠢之极的话:“你……太美了!”

    “什么?……”她的脸红得像一朵彤云。由于我的意外出现,使她从刚才那种自我陶醉的忘情境界之中,陷入眼前这种无法掩饰的窘迫地步,我顿感内疚,也从内心深处对她可怜起来。

    “我……我是说,你刚才跳的那段舞,真美极了!如果我没说错的话,那该是一段墨西哥的民间舞吧?”“跳墨西哥舞?我?!别开玩笑了,我不过是做了一套中学生广播体操!”她装出种迷惑的模样,用那么严肃那么认真的口气加以解释。“这么说,你也要否认你刚才唱过歌啦?”“唱歌?我刚才是唱过歌的。这有什么必要否认呐?”她脸上的表情,在伪装的迷惑之外,又增添了伪装的坦率。

    一道清河水,一座虎头山,大寨就在那个山那边……

    她又唱了两句,说:“我刚才就是唱这支歌。怎么,你听到了?……”这时,她脸上的绯红已消失,神态也变得自然了。我感到她简直是在把我当成一个瞎子一个聋子加以公然的愚弄!我愠怒了,冷冷地说:“不!我听到你唱的不是这支歌!你唱的是‘十八岁的哥哥惦记着小英莲’!”

    “十八岁的哥哥?什么小英莲?你别瞎说!我听都没有听到过这支歌!”她那两条又细又长的眉毛扬了起来,使她本来有一种诧异表情的脸,显出不但诧异而且惊愕的表情来。仿佛我当面说她是一个贼!

    这么富有魅力的动人的一张脸,几次虚伪的变化的表情就浮现在这张脸上。

    我惊奇地凝视着这张脸,在她面前僵立了。我对她再也无话可说。她在我眼中仿佛是埃及的狮身人面怪物斯芬克司,斯芬克司也要比她坦白!因为斯芬克司对所有的人都说同一句话:“猜不中我的谜,我将吃掉你!”斯芬克司也要比她知道羞耻!因为斯芬克司被俄狄浦斯猜中了谜语后,毕竟从巍峨的岩石上跳下去摔死了!

    而她,竟要使一个神经正常的人相信自己大白天活见鬼!我几乎是恶狠狠地对她说出两个字:“虚伪!”我猛转身,怀着对她的似乎永远也无法消除的鄙视,悻悻地大步走了。“等等!”她叫住了我。我站下,并没有转过身,但却想象得出她是怎样慌张急促地追到了我身后,也感觉到了她那惴惴不安的呼吸。“你,你要汇报给连里知道么?……”她呐呐的语调中,带着难于明言的苦苦哀求。我心软了,背对着她,摇摇头。我走出很远,情不自禁地回头望了一下她,她仍站在小河边,像一尊石雕,一动也不动……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我还不至于那么卑劣!从那以后,过每一次团组织生活,当她诲人不倦地对我们进行种种思想意识方面的教育时,一接触我的目光,语调和神态就不自然起来……这倒使我觉得有些对不住她了。不久,我收到了母亲病重的电报。连里没有批假,理由很简单——正值夏收季节,我是康拜因手。其实我知道,主要的原因是,连长不相信这封电报的真实性。某些想父母想得厉害的知识青年或者他们的父母,曾用父母病重、病危甚至病故之类的电报,使我们的连长上了好几次当。连长是个典型的经验主义者,对这样的人,解释和哀求都是没有用的,效果只能适得其反。但我却不能对这封电报无动于衷。我父亲去世得早,母亲是街道小五七厂的工人。她在困苦的生活中把我和妹妹拉扯大是多么不容易!谁也不能比我更体谅她为我们兄妹操碎了的那颗心。如今我和妹妹都来到了北大荒,将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撇在了家里。她是个刚强的女人,无论多么想念我和妹妹,她都不会采取欺骗手段的……

    我必须立刻回到母亲身边!

    我在当天就悄悄地离开了连队……

    呵!我的母亲!这一辈子受尽了生活辛酸磨难的女人!她太刚强太爱她的孩子了。她明明已经病得奄奄待毙,自知将不久于人世了,却只给她的儿子拍了一封“病重”的电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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