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二章 阮元最后的演讲

    第六百六十二章 阮元最后的演讲 (第3/3页)

兴政事,政事则有裨益于学问,学行政事,相与而成,方是国家兴盛之根本啊?”

    “如今之世,和我入仕之时却又不同了,各位自也清楚,六年之前,英吉利入寇,如今虽已成万年之和议,可防患于未然之道,大家还是应该清楚的。有许多年轻的读书人,在收集西洋地理、兵制、风俗之作,也有人感到困惑,说我堂堂天朝,还需要去学洋人的东西吗?我年纪大了,未来的大清是什么样子,我看不到,也猜不到了,只能凭着已往的经验,为大家指点一二。圣贤昔日亦曾有言,礼失而求之于野,天算之学,自古有之,亦曾中衰,是以西洋之人以西洋算学历法上呈于世祖、圣祖二位先帝,二位先帝清楚西法自有其长处,便即兼采而用之。由此可见,若是西洋之物确有所长,则我等取而用之,并无不妥。或者说,其中关键,并不在于中法西法之辨,而是在于我们能否真正做到实事求是,真正做到博学而算,若是各位后学,能将中法西法尽数兼通,在此基础之上,即便兼采西法,那也是本于中法,又何必再拘执于中西呢?可若是不学无术,对于西法尚不能言其本末,便一概弃而不顾,又或者不求甚解,唯知以西法自炫,那便是荒谬之事了。其中道理,仍然在于这‘实事求是’四个字啊。”

    “太傅今日之言,确是至论啊。”奕詝也在一旁向阮元称赞道:“只是我确有一事不明,或许是我冒昧了。太傅方才言及治经之法,当循‘实事求是’之道,可我也听闻,太傅治经,亦多有一家之言。那若是后人以为,太傅所言是实事求是,可具体的治经治事之言,却和他们所见并不相同,又当如何呢?外人多有奸险之辈,若是以此刁难太傅,甚至百年之后,竟而寻章摘句,称太傅并非实事求是之人,这……又当如何呢?”

    “哈哈,四阿哥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啊。其实不光是那些外人,就是我自己,平时也经常反思昔日之言,是否确有思虑不周之处,这样的言语,或许也不算少了。”阮元也不禁笑道:“譬如那日心地动之说,我早年以为其乖谬不可信,之前数年观摩天象,却又觉得其中或许自有道理,那可能是我早年之言错了。但即便如此,我并不认为,这和‘实事求是’有什么矛盾之处。”

    “所谓‘实事求是’所求,乃是身外之物,但所求之人,却有才能、心智、见闻之别,所以同样是实事求是,或许不同的士人,得出的结论就会大不相同。可是实事求是这条路,本身并没有错。不能实事求是,凡事自以为是,那这天下的谬误之处,不是只会变得更多吗?所以我治经之时,方有博学而算之语,若是后人学识、依据俱皆足够,看出了前人不足之处,那为什么不指出来呢?我少年时自撰《车制图解》,许郑之言尽览无遗,可我却以为许郑之外,另有天地,便以许郑之言为本,自立了一派新说。在我看来,如此指出前人的不足,并非为了否定前人,相反,人力皆有限,前人行路,皆有尽头,后人只有在前人之上不断推陈出新,才能把前人的路继续走下去啊?在我看来,这才是‘实事求是’真正的模样!”

    “所以若是各位后学举子,日后果然能凭借实事求是之道,发现我言语之中确有不妥之处,那各位自可在我的基础之上更进一步,以正确的新知替代我那些不足。因为只有这样,在座的各位年轻人,还有几十年、上百年之后你们的后辈,才会代代相传,将这实事求是之路,一直延续下去。到了那个时候,我在九泉之下,亦自欣慰!”

    “学生谨记太傅垂训之言!”一众举子眼见阮元论学,竟然在最后时刻,给了后人反驳自己的权利,心中自然对阮元更加敬佩。阮元之言方毕,举人们便即齐齐站起,一并向阮元回拜。

    此后丁未会试,亦是有清一朝难得之响榜,阮元孙女婿许彭寿便是此榜传胪,而这一榜也在未来的数十年间能臣辈出,张之万、沈桂芬、李鸿章、沈葆桢、郭嵩焘、马新贻等一众新科进士,都将在未来的清史之中,留下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