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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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郑霍山没有食言,这年秋天,果然给舒晓霁物色了一个对象。对方是郑霍山的一名病人,据说肾功能不好。舒雨霏一听说这个人肾功能不好,当即就找到郑霍山把他骂了一顿。说郑霍山你这个反动派安的什么心?把一个肾病患者介绍给我们家老四,你想让我们家老四守活寡啊!

    郑霍山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姐你又不是院长,怎么跟你们家老汪一样犯官僚主义?那家伙患肾病那是不错,可那是过去的事情了。我老郑妙手回春,治疗男女功能手到擒来,女人我都能让她长出胡子,还治不好一个肾病?

    舒雨霏说,你不要贫嘴,说说这个人的条件。

    郑霍山说,姓名,夏易功;性别,男;年龄,四十二,括号,周岁;民族,汉;职业,人民教师;家庭出身,中农;政治面貌,中**员,括号,正在申请加入;收入,工资四十二元;婚否,已婚,括号,离异。完毕。大姐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舒雨霏说,搞了半天,原来是个二婚头。

    郑霍山说,舒老四倒是黄花闺女,括号,非处女。

    舒雨霏大怒说,他妈的郑霍山,你简直就是流氓,你怎么知道我们家老四不是处女?

    郑霍山说,你们家老四下面做过息肉切除手术,当然不是处女。

    舒雨霏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下流,专门记住这些事情。

    郑霍山说,我是医生,我的所有语言都是专业术语,不存在下流不下流的问题。

    舒雨霏说,人品怎么样?

    郑霍山说,婚姻这东西,要看缘分,什么病吃什么药。人参是好东西吧,林黛玉吃了,一命呜呼。所以说,人品好坏,与婚姻无关,关键是要对症。

    舒雨霏说,你乱七八糟地说什么,难道这个人人品有毛病?

    郑霍山说,我说过他有毛病了吗?第一,不偷;第二,不抢;第三,没有强奸妇女;第四,没有欺行霸市。行了吧?

    后来舒雨霏拖着舒云舒悄悄地到中医科病房里侦察了一下,发现那个名叫夏易功的病人还算顺眼,五官端正,文质彬彬。脸色也不像想象的那样苍白,像个健康人。舒雨霏说,这个人不像肾病患者啊。

    郑霍山说,当然不像,经过我老郑的调理,他现在每周至少可以房事一至三次。

    舒云舒叫道,郑霍山,讨厌!

    舒雨霏说,他病好了,你为什么还要让他住院?

    郑霍山说,为了完成任务啊。我给他留了一点后遗症,让他慢慢地耗在这里。要是他和舒老四好上了,我立马让他出院。要是他看不上舒老四,我还把他的肾亏还给他。

    舒雨霏叫道,郑霍山你缺德不缺德啊,有你这么看病的吗?我们家亦适要是知道了,不拿掉你的处方权才怪!

    舒云舒说,大姐,他那张纰漏嘴说话你也信?

    郑霍山说,还是局长夫人明白,我哪敢拿我的饭碗开玩笑啊!

    舒雨霏说,那他的病到底好没好?

    郑霍山说,要让他彻底好,至少还得调养三个星期。你们说,我是接着下手还是让他滚蛋?

    舒云舒说,你看着办。

    舒家两姐妹目测之后下来商议,综合情况看,这个夏老师条件还是不错的,年龄稍微大了一点儿。但是对比舒老四,还算合适。

    达成共识,姐妹俩就往寿春去了一趟,乘坐的是医院的吉普车。在用公车的问题上,汪亦适不像肖卓然那样呆板。汪亦适的规矩是,救护车任何人不许动,吉普车可以松动。只要交汽油钱,医院主要领导私事用车,由程先觉批准。

    上午到了寿春,还没到下班时间。到广播站办公室一问,一个记者模样的小伙子说,舒司令今天没有上班,可能在指挥部指挥作战呢。

    姐妹俩吓了一跳,才几个月没见,小妹怎么就当上司令了?

    问那小伙子,指挥部在哪里,小伙子咧嘴笑笑说,就在舒司令的宿舍。

    姐妹俩心里直犯嘀咕,一路小跑到了办公楼后面的平房,老远看见舒晓霁的单人宿舍果然开着门,走到门口一看,又吓了一跳。舒晓霁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跷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烟卷儿,足有三寸长。太师椅显然是造反派抄家抄来的,上面雕花很精致。

    舒晓霁吐着烟圈儿正在看一份文字稿,猛抬头看见两个姐姐从天而降,一骨碌跳起来说,哈哈,喜鹊叫,贵客到,局长院长夫人来查哨。说着,就扑了过来。

    舒云舒站着没动,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说,老四,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舒晓霁松开三姐的胳膊说,我搞成哪样了?

    舒云舒说,你抽烟也罢了,干吗要把烟接这么长,两根一起抽!你是瘾君子啊?

    舒晓霁说,反对铺张浪费,厉行节约,我这样可以省下一个烟屁股。来,先坐下说。我给你们沏茶,总算有好茶了,六安瓜片。

    舒晓霁大刀阔斧地涮杯子,然后点燃煤油炉烧开水,一边忙乎一边说,为啥不打个电话来?

    舒雨霏打量着舒晓霁的打扮,一头卷毛不见了,也剪了个二刀毛,身上穿着黄军装,胳膊上箍了个红袖标,上面是某某战斗兵团字样。舒雨霏说,老四,听说你当司令了?

    舒晓霁嘻嘻一笑说,副的。

    舒云舒没好气地说,什么正的副的,土匪司令啊?

    舒晓霁扑哧一口把煤油炉吹灭了说,污蔑革命运动,不给你们喝茶了。

    舒云舒说,什么革命运动?那都是十几岁的毛头娃子们干的,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跟着起什么哄!真是丢人现眼。

    舒晓霁嬉皮笑脸地说,这回我总算可以下决心跟你们划清界限了。老爸说我是败类,老娘说我是孽种,你们说我是土匪,肖卓然说我破罐子破摔,汪亦适说我颓废,这一切都证明了,我和你们是两个阵营的。老爸老娘是资本家,你们两个是当权派的臭老婆,而我是革命者,我们之间能有共同语言吗?我闲着也是闲着,当个司令,能抄你们资本家的家,有好茶喝。看看我这太师椅,这是明代家具,红木的呢。

    舒雨霏说,老四你正经点,我们是来跟你商量你的终身大事的,不是来跟你辩论的。你这么大个人了,当什么造反司令,造谁的反?造老爸老娘的反还是造你姐夫的反?简直莫名其妙。

    舒晓霁咔嚓一声把打火机揿燃,又把煤油炉点着了,说,我们要实行人道主义,虽然政见不同,茶还是要喝的。

    舒云舒说,你不工作了?

    舒晓霁说,这就是工作啊,我们把老阎那个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打便了,让他靠边了,大快人心,这不就是工作吗?

    舒云舒叹了一口气说,老四,我怎么也想不通,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你不能再野了,好好想想自己的下半辈子,不能这么任着性子来。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替二老想想啊,他们都是过了六十往七十岁奔的人了,你在这里弄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二老心里是个啥滋味啊!

    舒晓霁说,我没给他们丢脸,是他们认为我丢脸了。

    舒雨霏说,你跟我们回皖西市吧,郑霍山给你物色了一个对象,我们都看了,反复权衡,挺适合你的。

    舒晓霁说,你说什么?给我找了个对象?

    舒云舒说,是的,父亲给你写了亲笔信,恳求你回去跟人家见个面。

    舒晓霁愣了,看着两位姐姐,突然笑了说,哈哈,郑霍山给我介绍对象?你们相信那家伙?他自己都那个德行,还有眼光给我介绍对象?你们回去转告二老,我舒晓霁今生今世不结婚了,我就当一个革命的女光棍,我把我的青春和生命都交给革命事业了。

    舒云舒说,你说什么鬼话?你们搞的那一套,算什么革命,你以为革命是马戏团啊?

    舒晓霁说,反正我不去见郑霍山介绍的那个家伙。你们中午跟我去吃江南包子馆吧,本司令请客。吃饱喝足了,你们滚蛋,我要继续投入到我的革命事业当中。我不能被你们这些资产阶级所腐蚀。

    舒雨霏终于忍不住了,站起来说,舒老四你过来。

    舒晓霁警惕地看着舒雨霏说,干什么?

    舒雨霏说,我有话对你讲。

    舒晓霁说,说吧,干吗搞得那么神秘?

    舒雨霏说,家丑不可外扬,我不想让别人听见。说完,出其不意地伸手扯掉舒晓霁嘴角叼着的烟卷儿,扬起巴掌,照舒晓霁的脸上就是一耳光。舒晓霁愣住了,捂着脸喊,你敢打我?本司令一声令下,你就出不了寿春城!

    舒雨霏说,刚才那一巴掌是我打的,这一巴掌是替老爸打的,还有老娘的。说完,不由分说,又是两耳光子。

    舒晓霁傻眼了,舒云舒也傻眼了。舒晓霁回过神来,发一声喊,一头撞过来。舒雨霏没料到舒晓霁敢还击,被撞了个仰八叉,一屁股跌在地上,抓住扑过来的舒晓霁。舒晓霁像猛虎下山,势不可当,迅速把舒雨霏摁住,噼里啪啦地扇开了耳光子。

    舒云舒见状不妙,冲上去拉架,扯开舒晓霁。舒晓霁大骂,你这个当权派的臭婆娘,你也来帮凶,那就来吧!三个人顿时扭成一团,一场混战难解难分。

    这场战斗大约持续了十分钟,打到最后,舒云舒的衣服被扯破了,舒晓霁的鞋子踢飞了,舒雨霏的脸上被划出了血口子。

    打累了,大家都松了手,坐在地上喘气。舒雨霏有气无力地说,对不起老四,我不该下手,我知道你心里有苦,我不逼你了。从今往后,你要是认我这个大姐,有事说一声。不认,那我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走,老三,我们走。

    舒晓霁披头散发,坐在地上没动。

    舒云舒说,大姐,我们再好好说说。

    舒雨霏说,说什么,哀莫大于心死,老四心死了,我们也仁至义尽了。人各有志,谁也不能勉强。我们走!

    说完,起身,掸掸衣服,理理乱发,抬步向门口走去。就在她的手伸向暗锁闩钮的时候,只听身后一声嗥叫,接着她的腿就被抱住了。舒晓霁跪在地上,抱着她的双腿,号啕大哭,大姐,大姐,你别走啊,我跟你回去,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的爱情破灭了,我的事业破灭了,我的信仰破灭了……大姐,我跟你走,我也不想破罐子破摔啊,啊啊,啊……

    02

    郑霍山到死都不知道,在70年代的某一天,皖西市有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笑谈之间就把他划到庸医的行列,要他这个“徒有虚名、在业务上没有专长的人”把主要精力放在“抓革命”上面,并建议肖卓然把他抽调到卫生局“抓革办”,专门做敲锣打鼓扛旗子喊口号的工作。

    肖卓然自然不会这么做。且不说郑霍山不是庸医,就算他真的是庸医,也不能公开地说他是庸医,否则他一头撞死在你面前,那还不好收场呢。

    跟外科相比,中医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做手术,很少遇到紧急情况。但是这一天,郑霍山还是遇到了紧急情况——丁范生在抗洪抢险一线从大堤上晕厥摔倒,多处骨折,生命垂危。

    当时汪亦适正在省城参加一个重要会诊。电话打到院长办公室,程先觉抓耳挠腮无计可施,给汪亦适打电话。汪亦适下了几道指令,病人原地不动,蓼城医院采取应急处理,并上报应急处理方案;同时,第三医院立即组织抢救,派出郑霍山、陆小凤等人先行奔赴蓼城桥头公社,汪亦适本人则从省城飞驰前往,两路人马到桥头公社会合。汪亦适并且明确,在他赶到之前,抢救工作由郑霍山全权负责。

    滂沱大雨断断续续下了十几天,造成史河内涝。蓼城县数万干部群众已经在抗洪大堤上奋战,下游天气放晴,上游暴雨仍然不停,洪峰一个接着一个,已经接近了最后的警戒线。

    因堤上拥挤了大量民工,吃喝拉撒全在一处,苍蝇蚊虫密布,雨后酷暑难耐,腹泻感冒中暑等疾病流行。丁范生带领桥头公社卫生院全班人马,连续数昼夜在大堤上巡回医疗,并亲自参加扛包筑堤战斗,终因体力不支,突然晕厥摔倒,肩膀上一百多斤的沙包砸在身上,肋骨戳入腹腔,造成大量失血。

    郑霍山等人赶到桥头公社卫生院的时候,丁范生已经昏迷不醒,血压微弱,呼吸微弱,脉搏微弱,命悬一线。郑霍山当机立断,吩咐就地手术准备。外科主任陆小凤说,郑主任你是中医,这样的手术,慢说你做不了,我这个外科主任也做不来,只能等汪院长赶到。

    郑霍山说,汪院长明确由我全权负责,手术由我来做。

    陆小凤说,你开什么玩笑!你是个中医,你没有外科处方权,出事谁负责?

    郑霍山说,华佗还给关云长刮骨疗毒呢,你说他是中医还是西医?

    陆小凤说,汪院长正在路上,我的意见还是等一等。万一出事了,我们大家都负不了责任。

    郑霍山说,再等两个小时,老院长就没命了,谁也不用负责了。说完,吩咐外科医生宋江淮,准备器械。

    陆小凤还想阻止,肖卓然及时赶到了,对陆小凤说,陆主任,你不了解郑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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