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今昔相比两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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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今昔相比两重天 (第1/3页)

    今天有什么安排?

    吃过早饭,我帮他洗刷了碗筷,对马叔说。

    村里的你已经见过了,咱们今天到城里看看吧,天气也好,看看我们县城的风貌。

    好吧,我说。

    我们便开着车上了马路,三十里的路,半个小时就到了。令人惊奇的是,整个街道上我们转来转去,车都停的满满的。一直到南大街的街头,才有几个空车位,我们把车停好,锁上门,便来到了街上。

    我们是从南边来的,南大街好像是最繁华的一条街,也是最长的一条街。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风格各异的牌匾,挂在店铺的上面,造型别致,名字新颖。街道非常整洁,几步远就立着一个垃圾桶,全是那种小型的桶。环卫工人们身穿环卫服,手里提着扫帚和垃圾袋,不停地巡视着,只要有一片纸张,一点垃圾,很快就会收拾干净。一辆垃圾车播放着环卫工人之歌,缓缓地驶过来。店铺两边的工作人员很快便自觉地提着垃圾袋垃圾桶,走到垃圾车跟前,倒进里边。歌声停下后,便开始播放环卫公司的规定:垃圾车定时回收垃圾,要求人们不要把厨余垃圾和自己屋子里边的垃圾,倒进垃圾桶里,而要等车过来以后,倒进车里直接收走。街面上不再放大型垃圾桶,希望经营户们要爱护环境,积极配合。

    这还真有点都市风格,我看着马叔叔说。

    确实是,他说,以前就是那种大垃圾桶,敞开口子,谁家也想倒垃圾,但谁家也不愿意把垃圾桶放在自己家门口。常常因为这个跟环卫公司的人顶牛。现在好了,这些小垃圾桶,都是一般垃圾,没有那种散发着臭味的厨余垃圾。人们反而自觉自愿地向环卫部门要垃圾桶。当然了,这也有两面性。

    有什么坏处吗?

    我问他。

    流浪汉和流浪狗,这下就断了他们的粮食了。他说,现在的流浪狗和流浪汉,要比过去的县委书记的生活条件还好,这下他们可享受不上这么高水平的生活条件了。就从垃圾上也能看出社会的巨大变化,完全是今非昔比。

    这怎么说呢?

    我惊异地望着他。

    过去任何一家的垃圾堆里,包括饭店里食堂里,都不可能有剩饭剩菜倒出来的。就算是有,也绝没有过油肉肉炒面,大鱼大肉这样的东西。面条都是两搅面,有一半粗粮。而现在你到那个车上看看,最差的盘子也是炒豆腐,炒莜面。县委书记家,也不可能经常吃到的。普通老百姓连想也不敢想,连窝窝头都吃不饱,有这么多好吃的,还想倒掉?那是要犯天条的,叫暴殄天物。我们古代的人创造了这么一个最厉害的名词,就是要反对浪费的。但现在,浪费最大的就是饭店,流浪汉和流浪狗天天吃的都是食堂里的东西。

    我们正说着,见前面真的有一个流浪汉,在垃圾桶里翻找着吃的。但他确实很失望,这些小垃圾桶里确实没有什么可吃的。

    现在社会福利这么好,怎么还有流浪汉?他是外地的吗?

    我困惑地问。

    不,大叔说,他就是我们本地人,还有三间平房,老婆好像离婚了,但他是有孩子的。

    那怎么没人管呢?孩子不管,政府部门也没人管呀?

    我说。

    他不让管呀,你给他把西装穿上,让他住在宫殿里,天天吃着大餐,他还会逃跑的,还是要捡垃圾吃。这是他的生活方式,他这样就非常快乐,我们不是讲什么幸福指数吗?显然他认为他的幸福指数是很高的。

    他是不是开玩笑说。

    我不相信,您在开玩笑。

    真的,他说,现在的社会保障体系非常完善,无儿无女的五保护,政府全部兜底,生老病死全部管。他们的生活水平比我们一般人都高,根本用不着捡什么垃圾吃的。只是这个人是脑子受了刺激了,跟几个兄弟姊妹分财产的时候,受到了不公正地对待,一时想不开就这样了。他用这种方式活着,也许才能找到心理平衡。要理解这一点,媒体上不是报道有一个著名的流浪大师吗?你作为记者肯定知道。他还是国家公务员,读的书很多,脑子也不糊涂,而且还有工资。但他就愿意选择这么一种生活方式,还成了网红。这恰恰是我们社会进步的标志:每个人都可以按自己的生活方式去生活,不缺德不违法,怎么做都是对的,快乐就好。想必这个人是快乐的。你到垃圾桶里看看,垃圾桶里扔了的那些衣服,随便一件都要比他穿的衣服好得多。他完全可以捡起来穿到身上去。但他偏偏就要穿着破衣烂衫。渴了也不会喝人们给送的矿泉水,却在水洦洦里用手掬着喝雨水。他不愿意跟我们这些俗人一样过世俗的生活,也许他还是一个高人呢。

    我被他的幽默逗笑了,跟这样一个老人在一起,一点都不觉得有代沟感。我想一想,他真说得有道理,那个网红流浪大师,完全可以验证他的判断。

    我们边逛着边谈论着,他的思维,他的知识,他对人生社会的分析,令我非常惊诧。感觉他绝对是一个有思想的人,而他的思想是建立在读了无数书的基础之上,特别是那些人文类的书籍,要不然他就不会有这么深的见解了。

    我是个车盲。他说,一个小小的县城,居然有十二家车行,现在的年轻人几乎人人都有车,有车有楼房,是现在年轻人结婚的标配,少一样都不行。房价车价都是年轻人给拉起来的,你看看街上有多少车?我都不知道这些是什么名字。在我看来,所有的车都是一个样子。你们叫小轿车,而我们以前叫圪蟆车。

    什么叫圪蟆车?

    我困惑地问。

    这是一种形象的叫法。你看这小轿车,一个一个都像癞蛤蟆,我们把蛤蟆叫圪蟆,小轿车当然就叫圪蟆车了。

    你们可真会想像,我笑着说,我和他挨着看了一遍,一直走到鼓楼跟前。我对他说,车很杂,什么牌子的都有,日系车和国产车多,还有少数几辆是宝马和奔驰,你们这贫困县的人真有钱。

    我感慨地说

    这个叫藏富于民。一旦新的国家制度建立,首先要轻徭薄赋,休养生息,而不是横征暴敛,强征强购。我们几千年的光荣传统,现在又重新做到了。过去林说国富民穷。他还真说得对:国家造原子弹,造人造卫星,支援第三世界人民,三年困难时期还大量出口粮食,甚至还购买黄金,说明国家并不穷,是老百姓特别是我们农民穷。可现在,连狗也许要比过去农民的日子过得好。

    你这怎么说呢?我惊讶地望着他。

    这可不是我胡说,这是真的。我表妹家的宠物狗,它居然能分清五毛钱的火腿肠和一块钱的火腿肠的区别:如果是一块钱的火腿肠,它就吃;如果是五毛钱的话绝对不吃。而我们小时候,别说小时候了,就在我年轻的时候,连火腿肠是什么都没有听说过,更没有见过。你说现在的狗,不比我们当时的日子过得好吗?当然,我这话可能会惹出麻烦的。咱们不要跟狗比,就跟人比吧。《水浒传》中的武大郎,那可是那个时代的弱势群体。但他每天吃着吹饼,回到家还炒盘子,还有漂亮的媳妇,住着楼房。尽管房子是租来的,但他的日子绝不比我们现在的人过得差。而要跟改革开放以前的农民相比,人家简直生活在天堂上,恐怕县委书记也没有他的生活好。

    我抬起头想了想,他真的说得很对,的确是这样。

    你真是能注重细节,我感慨地说,还有哪些地方能看出我们现在比过去变化大吗?

    那太多了,比如,过去人们办婚丧大事赴宴,不愿意跟小孩子坐在一起。因为他们不懂得礼仪,只要盘子一端上来,很快就一抢而空,大人根本抢不过他们。可现在,小孩子们都懒得去赴宴,根本不愿意吃这些大餐,宁可在家里吃自己的。即使赴宴跟大人坐在一起,也吃上几口就走了,没有谁会抢着吃的。过年也没有过年的味道,原因就是我们天天都在过大年。因为过年就是为了吃顿好吃的,吃一顿饺子。现在饺子还稀奇吗?花上几块钱就可以在超市买上一斤饺子,煮一下就能吃。没有强烈的愿望,任何东西都失去了它原有的价值。这恰恰能证明我们现在不差钱了:不差食品,不差衣服。现在很多人过年,自己根本就不做了,在饭店吃饭。那更有钱更讲究的,旅游过年,到外地甚至到外国去过年。我们这里现在也能办签证了,有很多人出国。当然经济条件还不是那么太好,很多人出国是去看望孩子的,因为孩子在外国留学。

    他感慨地说。

    我想了想,还真是这样。

    正说着,我们来到鼓楼跟前。鼓楼像一座塔一样伫立在四条街道的中心,总共有四层。外墙呈枣红色,基础是古砖垒起来的有四五米高。第一层是一个方形平台,四个立面正对着四条大街。第二层以上是木质结构,雕梁画栋,飞梁斗拱,造型奇特,色彩鲜艳。四个角的龙脊上面挂着四个风铃,微风吹来,叮当作响,好像给喧闹的街道伴奏着音乐。四条涵洞贯穿期间,直通东西南北四条街道。洞门口立着几个宣传牌子,有消防部门的防火防震宣传,有学校升学情况的通报,还有环卫公司的垃圾分类宣传。

    他凝神望着高高的平台上面,神色凝重地说,现在不让实行个人崇拜了,要不然,我一定在这几个平台上,塑造三个铜像,以表达我的心情。

    你要塑造什么人的像呢?

    我看着他说。

    你们央视媒体不是常常说,中国人民有三个“起来”吗?

    他反问我说。

    是的,我说,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

    有三个国家领导人,正是让我们实现了三个“起来”的:邓小平,胡主席,习近平。邓小平分了地,让我们站了起来;胡主席给我们免了农业税,还有各种补贴,让我们富了起来;习近平给我们办了医疗保险,养老保险,土地确权证,退耕还林,帮助贫困户脱贫,让我们强了起来。这都是在改革开放以后的事情。而在改革开放以前,说句难听的话,我们农民完全就是趴着走的,而我连趴着走的权利都没有,完全就是跪着走,爬遃着走的。三个“起来”跟我们没有一点关系。但这想法,恐怕是永远实现不了了,我只能心存感激。

    他由衷地说。

    我看着他几乎有些虔诚的样子,完全理解了他的想法。虽然他的人生经历只讲了不到一半,但我完全了解了他的过往,实实在在就是这样的。经历是人生最好的老师,如果没有他那些真实的经历,他是得不出这样的结论的。这是一个农民发自内心的,由衷地呐喊。不掺半点假,没有任何虚伪的高调,只是发自内心的最真实的情感。

    我们正说着,只见鼓楼北面,离我们不远处,是一处公交停车点。有一位老人正拄着双拐,艰难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好像在等着车。他的一条腿断了,只有半截大腿,在等车的间隙,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仔细地翻看着。我见马大叔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他指了指那人小声说,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怎么知道?我知道他故弄玄虚,只好反问他。

    他可是我们县大名鼎鼎的军长。他笑笑说。

    你别逗了,我以为他跟我开玩笑,这是个军长,打死我也不相信。就这样一个人,他连个村长也不像,还说是什么军长!

    我坚决不相信。

    不跟你开玩笑。他说,他的确是个军长,还当过七天县委书记,他们那个军叫6792军。我要提醒你一下,这是个年月日。

    哦,让我想想。我突然想了起来,差不多叫了起来,你是说,文化革命,造反派,这个派成立于1967年9月2日,我说得对吧?他就是这个军的创立者,当然就是军长了。

    你可真聪明,让你当记者真是作对了。他是当时血气方刚的青年,师范学校的应届毕业生,学生会主席。想一想他当时的号召力有多强。他成立了这样一个组织,很快就发展成好几千人。不到十天,他的组织就造了县委和政府的反,夺了县委书记的权,把县委书记也软禁起来,他自己当上了县委书记。不过,好景不长,另外成立的一派叫115师。这你想必也知道,他是林的军队,很快把他们赶跑,师长当了县委书记。后来又有个三八派,三八派是保皇派,有政府支持,把两个造反派赶出了县委。三八派的头头掌了权,保护县委领导。如果就这样下去,大家还能相安无事。但两个造反军团极不相容,互相残杀开了。他们就在这个鼓楼上边,每家装了一个高音喇叭,站在上边散发传单,展开辩论。后来发展成推搡武斗,这位军长就是被人从鼓楼上搊下去的,摔断了一条腿。他们兄弟相残,给了保皇派极大的机会。三八派趁机派民兵把两个造反派赶出了县城。只要抓住就把他们关在群众专政指挥部,严刑拷打。因为三八派掌管着全县的民兵武装,民兵们都是有武器的。造反派的总部在师范,三八派就带领民兵攻打造反派总部。我的一个表姐夫当时也是民兵,他们半夜里攻打进去。一般的人都放了,每人拿一个大手电,只抓当官的。但当官的有人掩护着早跳墙逃跑了。所以,也没有抓住什么人。但大家都收获了不少战利品,我的表姐夫是一个牡丹牌收音机。那是当时的奢侈品,质量非常好,他用了几十年,一直听到两千年才坏的。

    从那以后,我们县城就是三八派一家独大。造反派就像过街老鼠。半夜偷着回来看一下家人,也得赶快逃走,不然就会有居民举报,三八派就会把他们抓起来关进群专指挥部。所以,别看那时社会非常混乱,到处都在打人杀人,我们县城却非常平静,连一场真正的武斗都没有。就是因为这位军长的一条腿,换来了三八派名正言顺地镇压,其他两派,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人民实在应该感谢他,应该给他记一大功的。如果没有他的牺牲,不知道会送掉多少人的性命:宁做和平犬,不做离乱人。就像伊拉克,伊拉克人民我想是非常怀念萨达姆的。

    我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虽然我没有经历过那场浩劫,但我从各种渠道也了解了它的惨烈性,但没有想到在这个小县城,居然会风平浪静。

    所以,他接着说,伟大领袖看到文化革命太乱了,他就动用军队,让军队来支左啊。但大家都是革命者,都是造反派,谁是左派?谁是右派?完全就是难为军人的。军人也没法分别,他们只能支持一派,打压另一派。但到了我们县,723布告公布以后。我记得有一个翁团长,他带他的部队军管,到我们县没事干。因为不管什么派,我们县只有一个派,叫三八派,而三大派又是保皇派,原来的所谓X一个也不少。他只好自任县委书记,支持唯一的三八造反派,非常轻松地没有动用一兵一卒,就完成了他的使命。

    我听着他讲过去的事情,真是一惊一乍的。在那个惨烈的时期,这里居然是一个世外桃源。难怪人们活得这样安逸宁静,X在他们这里还没有真正地发展起来,就已经自己结束了。而结束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的军长被人从鼓楼上推下来了,就这么简单。

    也该给你们的鼓楼记在功劳簿上,我笑着说。

    的确是这样,他说,如果没有这么高的墙,他掉下来,也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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