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战天斗地深翻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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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战天斗地深翻田 (第1/3页)

    够不够二百六。这是当时一个家喻户晓的口号。其实这就是一个国家制定的政策,当然也许是我们当地的土政策。这是一个口粮分配政策:就是不管够不够吃,不管大人小孩,每个人一年的粮食口粮都是二百六十斤。现在看来,每年是三百六十天,一天不够一斤粮食,而且干得都是强度很大的体力活,根本不够吃的。如果一年的工分值连口粮款都交不上,折算下来,连这么点粮食都分不够。爱国粮是一定要交的,集体储备也要足够留的。而能分配的口粮就是这么多。孩子多的人,有的小孩吃得少,勉强够吃,但粮食款又交不够,常常被扣口粮。没有孩子,像我这样的,虽然缴粮款没有问题,但是,根本就不够吃。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种现像并不是现在才有,过去同样有。不过现在的对策往往是个人对公家。过去的对策是集体对政府。干部们就千方百计地想办法:自留地的面积是固定的,但他们可以借口地的质量不好,就给多分一些。当时别的副业是不让做,但鼓励毓猪。路边的街上经常写着一个口号:大养其猪。报纸上也有,鼓励大家毓猪。还给毓猪的人家分猪饲料地,并没有统一的标准。干部们就在这上面做文章。只要有人家毓猪,往往都能分到很大的一块猪饲料地。这样往往弥补了口粮的不足。这就苦了猪了:猪饲料地产的粮食,那可怜的猪是绝对吃不上的。它们平时吃的就是泔水和青草。只有到被杀头的那一个月,才能吃点给它们分的地里产出的猪饲料,真正的最后的晚餐。那时候的猪一年才能出槽,猪肉的质量特别好,一家燣肉,左邻右舍都能闻着肉香,跟现在的猪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但虽然猪肉好吃,没有哪家舍得杀一头猪吃的。一头猪能卖五十块钱,还有布票,甚至还有饲料补贴,可以到城关粮站领一定数量的玉米,是一个家庭重要的收入。几乎每家每户都毓猪,至少毓一头。但多了也毓不起,因为每天都要去拔猪草,还要给队里干活,只能在下工后上工前,间歇的时间来毓猪。

    我们这里是山区丘陵地带,不适合种小麦,主要种的是玉米高粱。所以一年四季几乎很难吃到白面。种上一点小麦,还要上缴爱国粮。生产队再截留一部分,分给社员们的口粮里很少有细粮。人们对白面馍馍和面条的盼望,就如同穷光蛋想吃到鱿鱼海参一样。干部们也不例外,他们更想吃点细粮。生产队的粮库里是有小麦的。如果要想吃到这些小麦,唯一的办法就是加班。全体加班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夜战。所以每到秋天,往往要进行收秋夜战。本来根本没有必要,不加班秋收也能顺顺利利地提早完成。但是上上上下心照不宣,都达成一种共识,不进行夜战秋庄稼是收不完的。

    那年的秋天,玉米长势良好。下午在收工的时候,杨明成站在地头大声对大家说,今天晚上要夜战刨玉米。大家回去把小镢头全部准备好,不要到时候耽误工夫。松动的要固定牢,谁要耽误了就别想吃到夜战饭。

    加班本来是苦差事,但我们听到晚上要加班夜战,简直高兴得比赴宴还痛快。龙口夺食本来是指夏收的,但由于我们这里小麦产量少,就把这个词搬运过来,把秋收夜战也叫作龙口夺食,完全是名不副实。

    很多人晚上就攒肚子。所谓的攒肚子就是不吃饭,让肚子空着,等到下一顿饭,就能多吃点。夜战饭是管够吃的,而且是让人流涎水的面条。这种诱惑,让大家不顾健康,很多人连晚饭也不吃。而且收秋是重体力活儿,要等到干完活才能吃的,至少要在12点前后。但因为嘴太馋了,重要的是不用吃自己的,不吃白不吃,少吃白少吃。

    我当然也是这么想的,吃晚饭的时候,父母都在吃,每人一条窝头,只有一盘干腌菜,那就是全家的副食。我也攒肚子:虽然也想吃,但想起那白花花的馍馍,那细长细长的面条,就觉得不能吃这个亏。家里的窝头吃多了,就给生产队省下来了。重要是这么好的好饭,不知道下一顿在什么时候,在哪一个地方才能吃。我强忍着,不愿意吃家里的窝头。但母亲心疼我,用筷子敲着碗说,饭是公家的,命是自己的。要干差不多四个钟头的活,你不吃饭饿坏了,你要生了病让谁管?我们都老了,还得靠你的,你要把身体折腾坏了,我们靠不了你,你又靠谁去?

    父亲也说,少吃点可以,但不能不吃的,因为你是去干活的,不是赴宴席的。

    在他们的劝说下,我掰了一块窝头,用筷子槣起盘子里的干盐菜,把那块窝头吃进肚里,垫了垫底。

    晚上,全体劳动力被集中到上坪里连夜收割玉米。每人拿着一把小镢头,每人两行,站成一排,齐头并进。只见朦胧的夜色中,玉米叶子在每个人的头顶上摇晃着,随着人们手中小镢头地飞舞,一株株玉米,像喝醉了一样倒了下去。每隔一段,把刨下的玉米秆一秿子一秿子地收拢在一起,成为一小堆,等到明天上午让妇女们来掰玉米。

    一开始,大家都卖力地刨着,我手中的小镢头挥舞着,感觉到力气蛮大的。但渐渐地大家都没有力气了。谁也知道,晚饭吃得少,或者就根本没有吃。队长杨明成大概也饿了,他喊大家休息一会儿,我们便坐在砍倒的玉米秸秆上,大口地喘着气。

    不知杨大队长晚上给我们吃什么?王和平问旁边的刘虎平。

    羊肉萝卜臊子荞麦面,李三成笑着说。

    过油肉馍馍鸡蛋汤,我在旁边也附和着说。

    做你们的美梦吧,刘虎平说,这些年你们谁吃过这样的饭?梦见的吧?顶多是几碗干调面,有没有菜还说不定呢。要不就是滒锅面,就算有菜也是萝卜丝土豆丝南瓜条。

    大家过足了口瘾,不得不继续再起来干活。大家都互相询问着,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因为按照惯例,往往要干到午夜12点才能下工,不然就有骗取吃夜战饭的嫌疑。全村只有杨明成一个人有手表。他是退伍军人,不知道是退伍以后有的还是部队上就有,反正神气得很。谁要关心时间,只能问他。当然家庭好一点的人,家里还是有一块马蹄表的。

    好容易熬到12点,随着杨明城说了一声,下工了,大家如释重负地拖着疲惫的双腿,连小镢头上边的泥土也懒得去擦,冲着村东头的杨明成家走去。

    院子里摆着几口大锅。队长老婆和几个妇女已经按时把饭做好了。我们赶紧放下手中的工具,连手也没有洗,每个人拿起箩筐里的大碗和筷子,就到锅里去捞面条。我自己也捞了一大碗,来到一张桌子跟前。上边的小碗里放着几样调料,有醋酱油和盐,连点腌菜都没有,真正的干调面。大家纷纷圪蹴在院子里,大口大口地馕着。我虽然吃了半块窝头,但肚子里早饿了,筷子槣面条,一个劲儿地往口里扒拉。本来是早就盼望要吃的面条,应该细嚼慢咽,细细地品味才对,但这样狼吞虎咽,根本吃不出面条的滋味。我由于吃了半块窝头,吃了两大碗,就觉得快饱了,又用筷子调了半碗,加了点佐料,吃了几口,觉得太胋了,就又槣了一筷子盐,吃了两碗半。

    王和平边吃边给我们谝他的饭量如何大。刘虎平听着,没好气地说,赶紧齺你的饭脑汁吧,要是齺得慢了,你就等着饿肚子吧。

    他抬头看了看锅里边的面条确实是不多了,吓得赶紧停下嘴,大口大口地往嘴里边扒拉着面条,一连咥了好几碗。

    回去的路上,很多人挺着个大肚子,一步一步地慢慢走着。不知道谁吃了几碗。王和平说他肚子疼,不断地按压着肚子。李三成对他说,你是吃多了,不敢停下,还是要多走几步,慢慢地消化了就不疼了。我想这不是活受罪吗?还是我的母亲有先见之明,让我吃了点窝头,不至于因为白吃饭吃多了,让肚子跟着受罪。

    虽然要付出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但对我们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可杨明成绝不傻,他好容易得来的权利,绝对不会因为吃一顿饭而被剥夺的:这事不能多干。要让上级知道了,你们白天不好好干,专门搞个夜战来吃集体的饭,完全就是弄虚作假,欺骗上级。

    收秋以后,一直到第二年春天的农历三月,差不多有五个多月,是农家最清闲的日子。本来我们受些穷也就罢了,还有五个月的休养生息,积攒体力,还能迎接下一年的农活。但那时候要战天斗地学大寨,要变冬闲为冬忙,轰轰烈烈的农田水利基本建设立刻就展开了。主要是深翻土地,而且还不能一个生产队单独搞,要大兵团作战。有一种热闹辉煌轰轰烈烈的效果。每年冬天往往把全大队的人集中到一个生产队去搞深翻土地运动。

    那年冬天,轮到在我们村搞深翻土地运动。这种大兵团作战,往往要安排在公路边,能让上级领导看到,能让记者拍到。而我们的村子正好在公路边,非常适合这样的大兵团作战。

    工地上人山人海,红旗招展。青年突击队,铁娘子战斗队,猛虎下山队,甚至还有老大娘战斗队。一面面鲜红的旗帜插在公路两边的山头上,迎着凛冽的寒风,呼呼地飘扬着。高音喇叭里不断地传来战天斗地学大寨,虎头山上展雄风的歌声,鼓舞着士气。

    公路两边的田地里,以生产队为单位,划成一块一块的,分兵作战。

    我穿着一件破棉袄,里面也没有衬衣,根本挡不住往里边灌的寒风。就用一根麻绳紧紧地捆在腰里,这样能挡一挡寒气。

    我拿着一把十字镐,跟大家一起使劲地刨着地。一镐头下去,只能挖出一个手指头大小的土块。土地硬得像铁块,都发黑了,根本刨不动。那时候天气异常寒冷,马路上都冻得裂开了缝。根本不像现在温室效应,冬天不冷,夏天也不太热。

    这样的效率实在太低了。可能中午时分县里和公社的检查团就要过来。几个队干部急得脑袋都快要炸裂了。支书刘明柱把吴兆成和杨明成叫到一块商量对策,还把李三成也叫来。李三成自从被开除红卫兵组织以后,因为表现良好,虽然杨明成对他不感冒,但支书和主任很看得起他,把他任命为青年突击队队长。他们商量的结果就是,用火来烤。

    于是我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工具,四处寻找玉米秸秆。把它们抪在地里,放在冻土上。人们纷纷拿出火柴,用玉米叶子把秸秆点燃。一时间烟雾滚滚,火光冲天,就像到了枪林弹雨的战场上,给这场战天斗地的战役,增添了热闹非凡的景像。

    随着浓烟的散去,坚硬的冻土终于有些松动。我又重新拿起镐头,使劲地刨了起来。果然比刚才要容易得多。我首先在三个侧面,掏一条小缝,然后再正面用镐头深深地挖下去,使劲儿一撬,就可以撬起一大块冻出来,把冻皮揭掉,剩下的就是虚土。别的弱一些的劳动力和妇女,用铁锹铲着往下深翻,至少要翻到两尺,本来要求深翻到一米的,大家偷工减料,翻到两尺也就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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