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战天斗地深翻田

    十四 战天斗地深翻田 (第2/3页)

    我正干得起劲儿,队长杨明成走到跟前,看到我这样干,还表扬了我几句。说我善于动脑筋,这样效果要明显得多,苦干不如巧干,劳动也要有创造性。

    他的口才很好,我们不得不佩服他。但我知道,如果有人表扬我,特别是领导表扬我,一般没有我的好果子吃。一定要让我干别人最不愿意干的活,这我已经领教过多次了。

    与其被动还不如主动些,说明自己表现良好,愿意积极配合领导的安排。

    我赶紧说,杨队长有什么安排?愿意听您吩咐。

    是这样,这是战天斗地学大寨,深翻土地立新功,对我们对来说是非常荣幸的事情。看一看有多少人到我们这里来战天斗地,我们一定要比他们表现得更好。为了让你改造得更好,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他严肃地说。

    我早知道有这一套,精神上早有准备,便赶紧配合着说,您说让我怎么干吧,我一定听你的。

    上级领导对我们这一次战天斗地大干快上非常重视。县革委会,公社革委会的领导都要来参观,还有记者要报道拍照片,要上报纸的。给你一次露脸的机会,你可千万不要放弃,要积极配合。

    他进一步说。

    好我的杨队长,你真的快要把我急死了,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能不能赶紧说清楚点。

    好吧,他说,到时候你把上衣脱掉,一件衣服也不要穿。当然裤子是不能脱的。光着脊梁,就用这把镐头,使劲挖着地。领导看见一定会表扬你的,记者可能就会给你拍照片,你就等着上报吧。

    这么光荣的事情,怎么就让我来做呢?你可别忘了,我可是个著名的坏人,著名的贼;让我来表现,不是我不愿意做,这不是给咱们生产队脸上抹黑吗?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反驳道。

    但我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大冬天的脱光衣服,谁能受得了?要是真的这么光荣伟大的事情,做梦也轮不到我。不过是谁也想不干的倒霉事,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我不得不去做罢了。

    正因为你有这样的表现,我们是为了挽救你才给你这样的机会的。这可不是我命令你做的,这是支书主任跟我们一块商量好的。你要不做,让别人做了你会后悔的。你得罪我可以,咱们是一个村的。但人家支书主任把你汇报上去,说你不接受改造。公社早就想抓你成为全公社的典型了,是大队和我们生产队两级干部千方百计地保护你,才没有把你上交出去。如果公社对你不满意,再把你上交到县里的群专指挥部,你想一想你的后果会是怎么样的?

    我听着他的话,脊背上冒着凉气:群专指挥部完全跟阎王殿一模一样,再硬的人进去也得蜕八层皮,我可受不了。他还是个玍脾气,又打着完成政治任务的口号,我哪敢怠慢?他嘴角吐出来的热气,我感觉到比凛冽的寒风还寒冷。每一股都刺着我的皮肤,像针扎着一样。我在这么大的力量面前,根本无法做出任何选择。

    好好好,我说了我就听你的吧,没有问题的。我赶紧表态,但我还是不甘心,紧接着说,这可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在工分上,你能不能给我加点?我表现得跟别人不一样,付出得也多,至少能在工分上给我一点补偿吧?

    这好说,杨队长爽快地说,给你三个工。就干那么一会儿,顶你干三天行不行?

    我不知道他竟答应得这么爽快,赶紧说行行行。

    现在看来,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干部们在经济上是不太计较的,最在乎的是他们的政治表现。

    那你赶紧准备吧,我让人到前边去放哨。一旦领导的车队过来,你就赶紧脱掉衣服干。我也不会让你干得时间长,把你冻坏了我也不好对你娘老子交代的。

    他叮嘱说。

    没什么好准备的。我说,就这一件破棉袄,一把就扯掉了。

    绳子是多余的,我先把绳子解掉,就算是准备好了。

    好吧,他说,你先假装着干,不要使力气。等我给你打了手势,你就赶紧脱了衣服,用吃奶的劲儿去刨。不要看人家,更不要看领导。只盯着土地干你的活,什么也不能听,什么也不要说。一定要把后背对着公路,不要把你的头面对着公路。一定要麻利点,不要奤奤地叫人笑话,丢了咱们村里人的脸。

    好好好,我说,我一听你定的安排。

    杨队长走后,我用镐头半天碰一下地面,一块土也刨不下。因为我没有用什么力气,其他人看着我,露出非常诧异的神色。看着我在磨洋工,觉得我的胆量太大了,在这么大的场合下,居然敢这样,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但有杨队长给我撑腰,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只是时刻留心杨队长给我的手势。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有人说“来了”,“来了”,“快点”,“快点”。所有磨磨蹭蹭的人都立刻挥舞着铁锹镐头,飞快地干了起来。这已经成了惯例,因为这种劳动表演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所有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办。杨明成手一挥。我赶紧一把扯掉破棉袄,挂在路边的树上,脱掉烂背心,往双手里吐了两口唾沫,挥舞着镐头,使劲儿地刨了起来。

    顿时,脊梁上立刻像敷了一块冰,冷得我哆哆嗦嗦的;凛冽的风吹过来,像无数根针扎在我的身上,刺痛刺痛的。鼻子里的清水一滴接一滴地流下来,滴在冰冷的冻土上。我尽力地面朝东边,把宽阔的脊背面对着公路,让那块肉面以最大的篇幅裸露出来,以引起上级领导最大的关注,让记者快门好对准它,而不是我的脸面。

    坚硬的土块在我眼前飞溅起来,打在我的脸上,非常疼痛。嘴巴稍微张开,小一点儿的冻土块便钻进了嘴里,立刻化成了泥。我不得不把嘴巴抿得紧紧地。

    我虽然专心刨着冻土,耳朵里却聆听着后边的动静。盼望着这些大人物们赶快过去,盼望着我的脊梁那块最大的肉面,能给他们带来一些欢乐,带来一些成就感。随着我力气的发挥,渐渐地身上不感觉到太寒冷了,头上还冒着细微的汗珠。一丝丝的热气在我眼前漂浮着。但我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虽然有三个工分的鼓励,但是这是代表村里,代表大队,给全村人和全大队人来争光的。绝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和马虎。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车按着喇叭过来了。有很多领导的声音,在议论着深翻土地和粮食生产之间的直接联系。这是一种科学的发明,一定要加强。好像大声赞美着杨明成,吴兆成和刘明柱,说他们组织得好,发动得好,群众干劲非常大。还听见有记者拍照片的声音,“咔嚓”、“咔嚓”的。

    但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为了抵消寒冷,我拼命地刨着,快把我的力气也用尽了。我非常盼望他们赶快走开,赶快结束这轰轰烈烈的视察工作。赶快给上级领导汇报,让他们得到表扬。至于我能得到什么,根本不重要。连个正面的脸也看不到,只有一块肉囊囊的脊背。也多亏看不到,如果要看到我的正脸,我就更加臭名远扬了。给生产队争到多少光不说,我自己的损失就更大了。得不偿失,我可不愿意出名。

    过了好一会儿,大人物的说话声,记者照相的声音,渐渐地远去了。这时候,一个人走到我跟前,拍了拍我光光的肩膀,轻声说,你表现得非常好,不要干了,赶紧把衣服穿上吧。

    我抬起头,看见是队长杨明成,便有些感激地放下镐头。先把破背心穿上,又从公路边的树上取下破棉袄套在身上,又重新把那个破麻绳系在腰间,坐在镐把上大口地喘着气。攰得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一动也不想动了。心里觉得给我三个工,他们一点也不吃亏。这种活让谁干谁会干?我便心安理得地休息起来。干部们也不催着我。直到我觉得再这样坐下去,让人们说偷懒不说,重要的是不干活太冷了,身上也出了汗,容易感冒的。我又重新加入了战天斗地的行列。

    但干了没有一会儿,大队和生产队两级干部,让大家停下手中的工作,要开工地批斗大会。

    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工具,四处寻找玉米秸秆,放在屁股底下,按照生产队的秩序,坐成一大片。支书主任和各村的队长,都站在上边那块地的地塄边,就像一个高高的台子。大队主任吴兆成主持会议,首先有支书刘明柱讲话,人们稀稀拉拉地鼓着掌。

    刘明柱站在地塄边,大声地说,我们之所以组织这次大会战,就是因为我们今年秋天,粮食产量不如去年,受到了上级领导尖锐的批评。说我们之所以成绩下降,就是因为对阶级敌人心慈手软,对阶级斗争抓得不准不狠不灵。没有深刻地认识到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精髓,没有落实深翻土地的号召,犯了方向性和路线性的错误。所以我们今天就要改正这两个错误,进行深翻土地的大会战,最好的标准要翻到一米深,至少也要达到70公分。所以我们就要变冬闲为冬忙,组织大家进行这场战天斗地的深翻土地大会战。争取明年的产量达到一个更高的水平,还要狠抓阶级斗争,狠狠批斗地富反坏右。把各村的反动分子给我抓上来!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早已严阵以待的大队民兵立刻行动,把混在人群里的各村的地富反坏,反动分子,像拎小鸡一样一个一个地揪到地塄下边站成一排。

    看到这阵势,吓得我赶紧闭上眼睛。等我睁开眼,杨队长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跟前,他低声对我说,你也得上去。

    怎么我也要被批斗啊?我刚才给你们干了那么重要的事情,也算立功赎罪了吧,怎么还要批斗啊?你不表扬我也就算了,你们这样做实在太过分了吧,欺负人也不能这样欺负吧。

    我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勇气,从来不敢跟领导发火,但这一次我实在是憋不住了。没把我冻死,攰死,不给我评模范,表扬我了,还要让我跟地富反坏一起接受批斗,还有理没有了?

    不是,杨明成赶紧说,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呀,咱们村的坏人太少。你看看,这一长串,差不多有二十个人。吴主任觉得这太不公平,我们村才有三个人,你也应该上去凑数的。还是我说你现在的表现这么好,让你去凑数,说不下去。但人家不行,我怎么说人家也通不过。说怕别的村里边闂他,袒护我们村。人家挨批斗的有好几个,我们村只有三个人,实在不平衡也不平等了。让他的工作不好干。要不是我对你说情,人家早把你抓上去了。你看那些人谁跟他们商量的?从衣领上就拎上去了。跟你还是不一样的,我答应他们跟你商量一下。

    我看着他哭丧着的脸,好像真的是没法子了。官大一级压死人,吴兆成绝不是吃素的的。但这对我公平吗?他们玩平衡,让我去玩火,烧死我不心疼是不是?

    随你便吧,我不答应,你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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