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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所有可感的直觉全部被铁壁封闭,唯一的声音是铁门沉重的开启声。她僵僵地穿越进去。

    正好坐在实验台前的村长已经在身边倚在椅子上的喜羊羊的帮助下尽快地清洗、整理好了制药的工具。听到铁门开启了,村长也就站了起来,转过了身子。“快把雪莲拿过来吧,我们来把解药做出来!”村长的神色有点儿急忙,显出一副提心吊胆了太久之后才有的模样。好似恐惧希望逐渐渺茫,夸张的语气里塞满了渴望。

    “村长,”喜羊羊扭过了脑袋,语气柔和道,“美羊羊是雪莲花的主人,我们应该让她决定让谁来制作解药。”

    “啊?”一直是发着呆的美羊羊好像终于从漫天漫地的空气里拉回了自己飞走的灵魂,好像是突然感受到了自己和世界的联系并不甚微渺,“我……还是让我来吧。”要是你们撕错了花瓣让雪莲花不好看了怎么办?她暗地里盘算道。

    美羊羊迅速地走到实验桌前,将雪莲放于其上。右手在桌子上一划,揪过一把镊子。然后不顾三七二十一,就把镊子拱到雪莲花上。可是仿佛时光静止,美羊羊被寒冷封冻,直把镊子停在了那里,好久才有把镊子移到了另一片花瓣上,接着是下一片、又一片……几分钟后,镊子只是干瞪眼地绕着雪莲花跑了一趟!

    撕这片吧——不好,撕掉它,雪莲像个掉了牙的巫婆;那撕这片——不行,那是雪莲的刘海儿,撕掉就不再可爱;换成这片——天哪,这岂不就像扯了我的蝴蝶结,真是难看透顶!

    美羊羊把镊子丢掉,低头背过身子。“喜羊羊,还是你来吧。”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哭腔,但又是那么决绝,以致根本无法用什么语言来描述那种语调。她自己只是冲向班长,一头撞进了那结实的胸脯。“捂紧我的耳朵。”美羊羊低声乞求道,“班长,求求你捂紧我。我什么都不想知道。”虽然已经隔绝了所有的感官,美羊羊却依旧依稀地听见花瓣在研钵里被磨成汁液的声音,像心里的鲜血,在被一滴滴榨到干掉。

    “好了,懒羊羊已经咽下雪莲汁了。”是村长如释重负的声音,明显地发响,“我们来看看雪莲怎样起效吧!”

    美羊羊的眼泪已经抹在了班长庞大的身子上。听到这话,美羊羊便挣出身子,转回身来,视线远远地指向手术台。可我并未苏醒过来,只是依旧缓缓地呼——吸——呼——吸……

    雪莲难道没有效果?美羊羊心惊胆战地猜想。她像一只秋阳下破空而去的鸟儿,一口气扑到了由于行动不便而坐在椅子上的喜羊羊边上。“喜羊羊,”美羊羊本来还想问问雪莲失效是怎么回事,却在开口的一瞬间意识到对方也不知答案如何,便转而问道,“你把雪莲花撕成什么样了?”

    “啊,撕下花瓣的时候,又长出了一朵。”喜羊羊回身指了指实验台上的那盆花儿,“请原谅我刚才忘了告诉你。”

    又——又长出了一朵?!美羊羊惊得眼泪都不知该往何处驶去,但总之它们是驶离了脸庞。凑上前去,美羊羊看见晶莹的辉光在雪莲残缺的一角闪烁——一朵小小的雪莲,在那个难看的缺口上伸展开花和叶,初生的圣洁的光辉明亮而自由地播撒。不错,那不是芬芳,不是流水,不会选择流淌。那是光,只有蔓延,只有闪亮,才是它唯一的模样。这,是雪莲在为它所做的圣洁之事欢欣鼓舞。

    “我们还是先看看心电图吧。”村长的声音里也透出一层不明就里的意味。他把小羊们往心电图边引了过去,仔仔细细地盯着逐渐趋向常态的波峰。“濒死警示解除了!”才过了几秒钟,村长就兴奋地说——哦不,那是喊了出来,喊得声嘶力竭。

    美羊羊把脑袋凑到最靠近心电图的位置,心态终于渐渐平和、愉悦。这场风波总算过去了,这场煎熬总算有了个像样的收场。可是正当所有羊都这样想着的时候,毫无征兆地,最可怕的事情突然发生——心电图上的线突然拉平,满屏血红!

    愣住了。所有羊都愣住了,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大概也就是看错了。美羊羊开始发起抖来,怀疑、恐惧、后悔、痛苦一齐轰来,挡箭牌早就没了。**裸的讽刺啊,难道自己也是因为自私养出了恶魔雪莲,而刚才新开的雪莲花如此的幼小,又如此地蓬勃,难道是小懒他……他的灵魂?

    “大家都在干嘛呜..?”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在背后发响,好像是嘴里有什么东西的时

    候说出来的。实验室里没有其他羊进来,这个好熟悉的声音是从哪儿来的?心电图旁

    挤的那一堆儿羊,在意识到这个闹鬼一般的问题时惊讶地转过了身子。

    我正坐在手术台上,嘴里含着喜羊羊塞进我手心的香草味棒棒糖,静静地“俯瞰”着下

    面的羊。早就把检测探头扔到了一边的我歪了歪脑袋。他们脸上的表情好有趣啊!我

    有点儿奇怪地想。

    沉寂空气死水凝,四壁灯光一处合。本来都快被秋夜冻死的心突然火热,隔空惊叫搅

    怒涛,横扫而过。“小懒,你调皮!”喜羊羊的眼睛里似乎星光闪烁,嗔怪声听来却是

    如此亲切。那激动的心情,让他开口喊出的便是昵称,惹得村长在一边摇了摇头,真

    个没奈何。

    哗然地蜂拥而上,一整群羊挤向灯光聚焦点上的我。班长抱起喜羊羊,把他也放在了

    我身边。我稍微往上提起身子,却又踩到了英雄斗篷,仰面往后一倒。幸好沸羊羊眼

    疾手快,只用一只手就把我撑在了半空中。我心有余悸地甩了甩斗篷,这才又摆直身

    体,拔出棒棒糖,撇了撇嘴说:“我..我刚才好像昏过去了。好像伤势没想象的那么

    严重。我这是怎么了?”

    “你天生患有晕血症。”村长掷地有声地宣布了他的检查结论。

    “晕血症?那是什么?”我把棒棒糖塞进嘴里嚼了,团圈吞下去,赶忙地问。

    “一种可怕的病。”村长的声音听起来阴森森的,像黑森林与黑夜一样沉闷,“只要你一

    看见自己在流血,就会感到心里难受,然后头晕,严重的话,就会像刚才那样昏迷,

    进一步可能发展到再也醒不过来!”

    我往后缩了一下,一屁股跌下去,小羊蹄翻了起来。这是什么可恶的病啊,居然这么

    要命!原来我根本不能看到自己出血,原来我是如此脆弱的易碎品。从小残缺的生

    命,其实根本就是在看着我演一出闹剧!一道天堑,隔在现实与我遥远的梦想之间,

    黑色的深渊,叫我注定不可以前行。

    我原本芝麻般的小眼睛瞪大了,瞪着瞪着又缩小下来。两只手伸到脖子上,打开了斗

    逢的结,把它递到了边上。

    “懒羊羊,你这是..…”喜羊羊明显是吃了一惊,好像是弄丢了什么似的,神色慌乱。

    “洗了它吧。它对我没什么用了,”我的声音里透出秋的萧瑟与安静,不等反驳又转换

    了话题,“—是谁救了我?”

    “是喜羊羊!”不知怎么的,美羊羊这么着急地把荣誉全往喜羊羊身上推,这抢先的语

    速令羊望洋兴叹。

    “是美羊羊拿雪莲救了你。”喜羊羊的话语听起来是一个直指事实的陈述句,并没有多

    么急躁。

    “怎么回事?”我听着两位朋友给出了两个截然相反的答复,举起手来敲了敲自己的脑

    袋。

    美羊羊依旧抢先回答了:“是喜羊羊感动了我,而且我在梦中看见了你....”

    “我—?”我错愕地叫道,“我一直在黑暗的昏迷状态里,没进入你的梦啊!”

    美羊羊似乎比我更加惊讶—不是小懒,那梦中的羊到底是谁?!她愣住了。

    我的神志越来越清醒了,也终于对身边的一切敏感起来。一股特殊的药味涌进了鼻

    腔,可明显不是我先前闻到过的任何一种味道,“那好吧,不管大家为了救我分别做了

    多大的努力,我都要谢谢你们。”我一边说着感激的话,一边把目光往药味传过来的地

    方投过去。视线凝固于它撞到绷带上的那一刻,我的意识里划过一道闪电。

    我抬头看着喜羊羊。而他也同样关切地看着我。“喜羊羊,你的脚...……”我咝咝地吸着凉

    气,好像剧痛是加在我身上似的。

    “不用担心我啦,只是偷雪莲的时候扭了一下。”喜羊羊的脸上泛起一丝顽皮的笑,语

    调还是轻描淡写的,“小灰灰帮了我,还想来找你玩呢!”

    我忽然好像意识到了雪莲救命一事并非那么简单,它牵扯的恐怕不是寥寥几只小羊,

    便开口想问个明白:“具体—”

    “具体不适合告诉大家哦,更不能让小懒害怕哦。”喜羊羊的声音好柔和,似乎是达到

    了目的,先前的一切都不再管了—不论以前受了多少伤,经历了多少痛,只要朋友

    没有出事,那一切就全只是插曲啦。

    “时间不早了。”美羊羊在一边提醒着喜羊羊,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身子,“今天你受伤

    了,让我去你家里,陪你度过几个晚上吧!”

    还没等喜羊羊表态,我就先附和起来。“举双手双脚赞成!”我直接仰倒在手术台上,

    把双手双脚直直地往上举,然后让它们砸下来,无序地拍打着台面,“我也要去我也要

    去!是喜羊羊把我从灰太狼的手里救了出来。现在喜羊羊受伤了,我也要去陪!”

    喜羊羊被我笨笨的动作逗笑了,再开口时的声音也很爽朗:“谢谢你们啦。不过我家里

    恐怕没地方睡下三只羊呢。”

    “你把你收藏的**清理掉,肯定就有空间了。”美羊羊半严肃半开玩笑地说。当年喜

    羊羊梦游,把**放进垒球筐,把美羊羊炸成了个大花脸。想必美羊羊是重提这事儿

    了。“不过嘛,”美羊羊紧接着把话讲完,“你的脚需要换药,我陪着你才能保证你快点

    恢复。羊村被灰太狼袭击的时候还要靠你呢。”

    “那好吧。”喜羊羊红着脸点了点头。他知道美羊羊的话在理,便顺便把一件重要的事

    儿安排了:“我偷了雪莲,灰太狼一定会来羊村,所以把恶魔雪莲还给他吧。”

    “喜羊羊真好!”我一步蹦跳下床去,拉着喜羊羊的手臂蹭啊蹭,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儿。

    一阵发自内心的笑声中,实验室的大门开启了。半夜的月光暗淡下去,星河终于又凌

    空排开了。班长抱着喜羊羊,沸羊羊扶着美羊羊,剩下我在前面像只小鸟一样,在大

    路上左摇右晃地跑。我时不时还会停下脚步,看一看星空,大概是觉得微渺了,于是

    低头继续往前跑去。

    进了家门,喜羊羊首先被安置在了二楼的床上。我跟随在班长身后,看着那个借大的

    身影从身旁退离,走出门口回自己家里了。我侧了侧脸,看着门外的另外两只羊,打

    算等美羊羊进来。那两只羊正在说些什么—唉,不用想,就是沸羊羊缠上美羊羊

    啦。安静的夜里,我甚至可以听到几句细语声。大概就是讲沸羊羊也想留在这儿,而

    美羊羊表示这没经过喜羊羊同意。其实美羊羊还是知道沸羊羊的想法的,最后一句“其

    实,因为你勇敢地救了你的朋友,我也不那么讨厌你啦”,一下子让沸羊羊的脸红得像

    个苹果似的。然后他就飞快地走开了,只不过那步子.....简直就是喝醉酒了吧!

    但不管怎么说,三只羊最终还是聚在喜羊羊家里了。美羊羊同意了守在一楼客厅—

    能那么近地守着喜羊羊,她已经满足了。所以我也获得了一个天大的和喜羊羊独处的

    机会。我先把卧室门紧紧地关上了。

    我一直光着小羊蹄—这让我有一种自然的感觉,特别是上床时毫无后顾之忧。我以

    最快的速度,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到窗边,却也并不说话。我又回到我的星星大河

    了。天空闪着光亮的那些祖灵,都在看些什么呢?那是一个秋天黄绿色的草原真安

    静,那是一个村子常规般的故事真有趣,那是生命不再完美、绝望不再彻头彻尾。一

    切总有余地,比如“大英雄”用作聊以藉慰。

    “小懒,不要从这里跳下去,会好疼的。”喜羊羊见我一边思考着什么,一边身子越来

    越往外伸,冷不防地提醒我道。

    我咻地把脑袋缩回了屋里,耳朵有点儿不悦地颤了颤:“你怎么会这样认为?我为什么

    要跳下去?”

    “我看到你身子越来越往外靠了,怕你真的掉下去呀!”喜羊羊把身子往上方提起一

    点,稳稳地靠在床头的靠背上。一段时间之后,却听不见回应。他疑惑地叫了一

    声:“小懒?”

    我的目光直直地指着天上的星辰,那些被刻进月下纪元的星辰。大英雄,那个伟大的

    祖先,高高地悬在天上,和我不过一眼的距离,又远得不可捉摸。它实在是太过于迷

    幻的存在,从头到脚都是个谜。我一直在追逐他,岂料自己竟有天生的晕血症—连

    血都流不得,还想做大英雄—什么英雄流血不流泪呀,我宁可哭得死去活来也不要

    见血!

    “小懒?”喜羊羊见我没有反应,急忙又叫一声。

    “喜羊羊。”我把视线收了回来,放到羊村小英雄身上,静静地、失落地说,“我有晕血

    症,不能看到自己流血。大英雄离我太远了,我或许最多做一个小英雄了吧。”

    “其实你快乐地活着就好呀。”喜羊羊的答复则更加和婉了,“不用流血,那是多好的事

    儿呀!”

    “喜羊羊,我今天最想跟你讲的是一只小鸟——只翅膀受伤的小鸟。”我又把目光旋

    向窗外,看着几朵乌云在星河上面浮动,星光也因此忽明忽暗,“小鸟生来想要飞到天

    上,飞过意志山巅。可是因为翅膀的伤,小鸟只能在低空盘旋。如果它想拼命高飞,

    就会丧生峡谷;而如果落地抓虫子吃,它固然是幸福地活着,却沦为了一只鸡,再也

    飞不上天。你说,小鸟应该怎么办呢?”

    “小鸟想要高飞却弄伤了翅膀,它能拥有的,固然只有低空的一切。”喜羊羊听懂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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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在用这只小鸟象征什么,似乎并没有直接给出一个干净利落的答复,实际上却说出

    了最真实与温暖的答案,“但是,小鸟并不用痛苦在两难之中。因为,我相信,受伤的

    小鸟并不孤独,它会和其他受伤的小鸟一起,生活在同一个枝权上;它们会互相支

    持,互相抚慰。受伤的小鸟,一定会在一样受伤的朋友中间,在低低的空域里,幸福

    地活下去!”

    喜羊羊看着毛茸茸的小白球儿贴上胸囗,接着胸前震起一声含混的“谢谢”。再去晃动

    这小球时,他已不再有什么动作。扑面而来,一阵轻松的鼾声。

    梦里,我又看到了那些残缺的生命、残损的容颜。患有晕血症的我、脚受伤的喜羊

    羊、显然闹过心事的美羊羊,甚至缺了一片花瓣的雪莲,这些残缺的生命在这一刻连

    在了一起。这时候我似乎突然明白,为什么拼图的边缘不是直直的线儿,而往往凹凸

    不平。这正如我们的生命呀,因为残缺,而结合得更加紧密—芸芸众生的蓝图,也

    正是这样越拼越大,越拼越和谐。正是残缺的生命,拼出了群星所见的一切,拼出了

    这片广阔的草原,最后拼出了这个美妙的世界。

    (待续....…)